重游,于黎明之前,枕黄昏之后。
何去?
说来也不大清楚得了,许是想去远一些的地方,看花,闻草,听风,舀月……
还是不了,这样就不是重游了。可是……游哪里呢?
烽火硝烟之年的号角已销声匿迹、兵荒马乱的岁月颠沛流离、咿呀的黄梅戏戛然而止、如梦似幻的一场大梦也是醒了半分……
还有那华灯初上的行街,三三两两走着的旅人,早是有说有笑。
于是在这风与火交停之夜,我迷惘了。
又分外想知道什么,恍惚半日……
才敢问道:游何处?
何处?
天涯、海角、狂风、骤雨;险山、旷野、篱笆……还有云深处。
旅人的心思极细腻,同我言说多时。可我恍惚在黑色的夜晚里,偷偷不小心将它忘却了。
而这时呢,破树上有野鸦三点,被枝头的小灯儿照得直打哆嗦,老人家的猫儿撒泼着四处玩闹。偶尔房里传来细碎的咳嗽,缓慢缓慢。一切莫不安宁。
方才瞧得那月亮伤了眼,半遮半羞,裸露出秋日淡淡的清凉。
不浑不浊,不轻不浅。
顷刻间我仿佛是醉了,在沆瀣的世界里长睡不起。
渐渐听闻起远古钟罄,旧时代疯狂的战伐;又或者是血海江边,霸王别姬的深沉痛烈……
随即想起情僧苏曼殊诗下委婉的“恨不相逢未剃时”。
他那说是委婉,何尝不是悲绝。
爱而不得,得而复失。
大抵是很不堪了。
既此,不如同那布达拉宫的王一样——“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忘的一干二净。
伤心,便离开,便遗忘,便成全,便放过自己。
可又不肯轻易地妄自菲薄。
不然,雪域万人之上的王。仓央嘉措,怎会疯癫起舞,为爱成魔。
如果一切的付出与别殇都换不来仅此一人的长相厮守,那么经殿香雾、绿水青山、万紫千红,哪怕是虔诚匍匐于山路,向佛祷告的心意,只怕都不得善终了。
就这所作所为而言,哪一个不是闲人之作,可这王偏偏地犟去了,嚷着要做他的风流事,庸人勿拦。
他是王,谁敢拦?
有不见识的人笑他一意孤行地荒唐。却不知他也曾捆住红尘,不爱、不思、不念、不嗔。
游走在中原大陆,在返回王国之时,溺亡青海。
没有来得及重游故地、重游回忆,堪堪只让自己的心游过了,跨越千山万水,去到姑娘身边……
最终还是负了自己的一往情深。
真真闲人中的痴人!
但辜负,何尝又不是一种解脱。
不然百百千千的世上人,欢喜非要在一起,恨不离,委屈而求全,岂不作践?
伤人虐己。
思绪为止。
我问自己,醉了么?
可否醉了?
也许……不甚明了!
世事常与愿违,细细想来:
一介凡人,好词曲赋、琴棋书画、吟诗作对,能学多少?
携一缕风,一枝叶,芳香几许,能惑何人?
竹马青梅,两小无猜,心心相惜,可得长久……
谁能奈何?
不如重游。
重游?
那些春花秋月、美酒旌旗、雪地蓝天、灯笼小榭、窗前美人…
那些久住于室,刻骨铭心的华丽韵事…
那些血凝玉成的虞姬之花,情僧笔下呈斑驳流年的旧诗,大王佛堂救赎的呢喃……
都不妨重游一回,来一次伤春悲秋的戏码。
于黎明之前,枕黄昏之后;于半睡半醒,半生半死间。
旁若无人、又风流倜傥地大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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