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午的课不去了。”
“又翘?老头点名的。”
“不管他。”
魏无羡伸手捋了一把头发,飞快地从堆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书堆里拿个发圈匆匆绑了一下,两侧的刘海不听指挥地跳出来在耳朵边晃悠。江澄见怪不怪地扔过去两枚发卡,“好歹收拾一下你那鸡窝。”
魏无羡正忙着给包里塞书和矿泉水一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嘴里嗯嗯着也不见去拿,江澄板着脸把魏无羡的外套和手机从床头的杂物里刨出来,拎着衣领搭在魏无羡身边椅子背上,“今晚几点回来?”
“老时间。”魏无羡想了想,“要是又被锁在外面了,你记得来救我。”
“不管。”
“口嫌体正直。”魏无羡哈哈笑起来,躲开江澄扔过来的一团卫生纸,“晚吟,哥哥走了。”
“滚吧你。”江澄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看着魏无羡黑色的发梢消失在门外。
饶是魏无羡身高腿长,一路跑到生何楼也是气喘吁吁,进了生何楼的大厅,排着队等电梯的人在电梯口结结实实地堵着。魏无羡擦了把汗,长叹了口气。
他正挪着步子晃悠,有些犹豫要不要爬楼梯,就看到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人群中当即有些议论骚动。魏无羡伸头看了看,发现出来的人是蓝忘机和晓星尘。晓星尘老远就看到大热天也一身黑衣黑裤缩在阴影里的魏无羡,冲他招了招手。
“你们怎么下来了?”魏无羡朝着两人走过去,三个人挑了个不那么热的角落呆着。“迟到一分钟罚站十分钟,队规,嗯?”
蓝忘机看了一眼魏无羡,见他也正含着笑看自己,浑然不知刚刚那一声嗯像猫爪子一样挠的蓝忘机心脏麻痒。他惯常神色冷淡,轻微一对视后又移开了眼神。
晓星尘没注意他两,解释道,“808停电了,今天的训练没办法进行。太暗也太闷热,蓝教练让我们自己先找找能训练的地方,等稍微凉快一点儿以后再说。”
魏无羡哦了一声,复又环顾着四周,“温宁呢?怎么不见他人?”
话音刚落,就看到温宁抱着一袋子东西匆匆忙忙跨过大厅正门跑了过来,直冲着电梯飞奔了过去。
“哎——温宁!看这看这!”魏无羡连忙喊他,温宁脚底下拐了个弯冲着三人跑了过来。
温宁穿着一身都是休闲装,棉白的短袖和亚麻色的裤子,整个人被晒地通红,一双眼睛还是很亮。
晓星尘接过了那一袋子东西,魏无羡翻开包给温宁拿了一包抽纸,抬头就看到晓星尘脸上一脸的难以言喻,“怎么了,包里装的什么啊?”
蓝忘机把抽纸抽了两张递给温宁,剩下的都塞进自己口袋里。听魏无羡发问,目光扫了一眼袋子里一叠的纸质物品,心下顿时了然。
“是教练让打印的新辩词。”温宁说,“都是之前没看过的。”
魏无羡捏出一张还散发着油墨香味的纸,对着斗大的标题颇有些接受不能。“……苍天可鉴日月可昭,这都是万恶之源啊!”
他伸手翻了翻袋子,下面还有几瓶冰水,崭新的文件夹和碳素笔若干湿巾纸,没找到任何有意思的东西,魏无羡绝望地用辩词捂住了脸,恨不得就地消失。
H大学兴辩论,大一的学生入校以来的第一个大型比赛就是10月份的清秋杯,学院之间两两抽签捉对厮杀,赛程持续一个月后决出冠军。魏无羡所在的商学院因连年称霸清秋杯惹怒众院,被联合围剿在四强之外,无缘冠军。按魏无羡的话说,还好他止步四强,不然全程最佳辩手非他莫属。
当初魏无羡的商学院对抗金子轩的管理科学与工程学院,两支队伍厮杀到昏天暗地风起云涌,最后以零点几分的优势,接受了其他学院帮助的管科成功围剿商学院拿下决赛名额。就算这样,当场的最佳辩手还是魏无羡。
辩手之间有个圈子,提起魏无羡就一脸生无可恋哀嚎满天。魏无羡人长得帅气好看,穿上正装更显肩宽腿长又腰细,言谈举止间总有种斯文败类花式会撩的错觉。每每看他花辩诡辩各种辩地调戏对面的女辩手面红耳赤,惹得台下学姐学妹芳心事可可,在场的大部分男辩手恨不得当机立断手刃此妖以免女同胞们惨遭沦陷。
想手刃此妖的还有一个含光君蓝忘机。
蓝忘机所在是法政学院,出身最严苛古板的蓝启仁蓝老师。当初不夜天血洗商学院一战他没参加,一开始的赛程也没有抽中商学院,故而两人从未有过正面交手。蓝忘机同魏无羡相识也不是在辩场上,而是因为魏无羡和从小的竹马江澄选了双学位,刚好选的法学,拜入蓝启仁门下。
蓝老教授教学严苛待人负责,每天都要抽背条例,民法起金融法止,背得江澄面色铁青天天熬夜狂撸条例案例,魏无羡倒是能背得下,不过每天水生火热的这不许那不许颇多规定也着实让他退避三舍。蓝启仁防着他们逃课,只好每天都派得意门生蓝忘机盯梢。蓝忘机严肃寡淡,出尘俊秀的脸上通常面无表情地看着魏无羡作妖,看他神采飞扬风华正茂,也看他无理取闹鸡飞狗跳。看得久了,魏无羡就住在他心里不走了。
蓝忘机从未对自己有过怀疑,喜欢就是喜欢,爱上就是爱上,天天就是天天。
2
四个人围着H大学走了大半个校园,顶着烈日走得苦不堪言。
光秃秃的路两边一棵能避暑的树都没有,崭新的修建好的花坛和绿化带迎风招展灰尘漫天。这个点又是上课的时间,连校内公交都不开,唯有偶尔一辆飞速窜过明显超速的自行车能带给他们一点稀薄微风。
H大号称H省最美大学,浮光掠影层峦叠嶂应有尽有,采用的也是典型的区域划分,理工文史各自占地为王,每片区域从宿舍楼到崭新实验室教学楼自习室小图书馆一应俱全。听说还有不少学院暗戳戳打算修点违章建筑弄个伊甸园出来,校学生会高层开会时已经涕泗横流泪声俱下大喊镇压不住,揭竿而起估计也就是眨眼睛的功夫。
江澄是商学院的学生会会长,打完院赛以后没去选校队反而进了校学生会,魏无羡平时没少听那厮叨叨这些。
各个学院美则美矣,问题是学院间的路很难走。区域之间距离太远,没个自行车什么的走起来简直要命,一两个小时都不够绕着冰湖走一圈。
魏无羡一身黑衣吸热,汗顺着额头一路流到脖颈上消失在衣领里,整个人快晒成了半熟状态。蓝忘机把自己的冰水贴到他脸颊上,不等他说话,魏无羡就连带着蓝忘机的手一起囫囵抱住死活不撒手了,着实让蓝忘机费了一番功夫才把自己的手拔出来。
晓星尘穿着的T恤颜色也偏深,偏白的肤色上已经有了一点要脱皮的迹象,温宁撕开了几包湿巾,两人玩命地给自己身上贴。
“我前年去学游泳都没这么快脱皮过。”晓星尘沮丧地说,“这太阳也太毒了点。”
魏无羡努力睁开眼睛看着他,“学长会游泳啊?”
晓星尘点点头,“前年和子琛一起去学过。”
魏无羡哦了一句,“那宋学长一定游泳还不错咯。”
晓星尘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魏无羡笑起来,颇有些得意。晓星尘见他不愿意多说也就没再问,暗自想着下次见了挚友一定要问问清楚。
晓星尘是H大学水资源与环境学院的研一学生,和宋子琛同级同班同宿舍同导师,两人都是水资源与环境学院院队的辩手,但在校队选拔的时候意外地分开分别进了两组,加上最近校队疯狂加训,相处时间反倒较以往减少了很多。
魏无羡不肯说,也有他自己的道理。宋子琛为人谨小慎微稳重又果决,唯一的弱点除了晓星尘再无其他,否则也不会呆在校队里打三辩。若是结伴和晓星尘去游泳,八成会选择自己先学会然后反过来教晓星尘。这些保命的技能,旁人就是教的再好宋子琛自己也不会放心。
魏无羡瞧见晓星尘和温宁又专注于贴湿巾,拉着蓝忘机叽叽咕咕说自己的猜测,末了露出个得意满满的小表情,活像男生宿舍楼底那只横扫四方耀武扬威的猫叶卡捷琳娜大帝。蓝忘机点点头表示认同,又费了一把力气压制自己不要去摸魏无羡的眉眼。
他有时候很纳闷,明明所有人都有的五官,为什么就魏无羡的看起来最鲜活。
四个人在路上懒懒散散地走了一会儿,蓝忘机接了个电话,听到一半示意其他人转身往回走,“改道,我们去图书馆。”
魏无羡手搭凉亭遥望了一下图书馆的方位,天气太热,再走回去非得中暑不可。四个人正摸着手机寻思求救,路上一辆车正驶过来,魏无羡跳起来伸手拦了拦,那车停在路边,车窗缓缓摇下来露出一张怒气未消黑云压城的脸。
聂明玦的眉峰紧紧皱着,“有事儿?”
魏无羡眨了眨眼,看见副驾驶上坐着一脸生闷气的金光瑶金学长。
他迅速站直了身子,“没事没事,这么大热天聂学长开车请务必注意太阳……”
聂明玦开了车门锁,眼神示意了一下后座,“不知道你们要干嘛,上来说话。”
魏无羡摸摸鼻子,拉着蓝忘机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我记得今天下午该是曦臣给你们训练吧?你们几个这是要跑到哪去?”聂明玦从后视镜里瞅后排挤得像鹌鹑一样的四个人。
晓星尘把一块贴到后颈的湿巾揭下来揉成一团,“蓝教练让我们找地方训练,刚听说让去图书馆。聂学长你这是要去哪?”
聂明玦发动了车,一边冷笑,“送你们金学长回去上课。多大的人了还成天逃课。”
金光瑶闻言脸色黑了又黑,语气无奈到了极点,“……学长,我有个项目快要答辩了。我已经说过了。”
“那又怎么样?”聂明玦冷哼了一下,“这就是你成天让那个薛洋替你上课的理由?做项目你不能课余去做?非得逃课,院里的老师已经找我和老板谈过很多次了,你再这么下去学分还要吗?”
金光瑶看上去情绪也不是很高涨,语气低迷地开口,“你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后排的四个人互相东看西看,魏无羡托着腮帮子饶有兴致,蓝忘机看他一眼,“收收。”
魏无羡干咳了一下,收敛了表情正襟危坐。
晓星尘在旁边倒是很感慨,“你们两的感情真好啊。”
聂明玦和金光瑶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怎么可能,喊完了又互相诧异地看了一眼。金光瑶捂着额头,闷闷地笑了,神色软化不少,“……大哥,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让薛洋替我上课了。”
聂明玦偏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再没说什么。
到了图书馆,开门下车走人。四个人目送着聂明玦的小黑车绝尘而去。
“哎哟我的天啊,简直修罗场。”魏无羡长舒一口气,戳戳一旁坐着的蓝忘机,“你看到刚刚聂明玦的表情了吗?我真怕他下一秒把车开到树上去。”
蓝忘机静静地纠正他,“学长。”顿了顿,又补充了一下,“不能直呼聂学长其名,要叫学长。”
“哎,学长。”魏无羡笑眯眯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蓝湛学长。”
3
蓝曦臣站起来立在窗边,推开玻璃往下看了一眼排排坐在台阶上歇脚的四个人,掏出手机给弟弟发消息。
蓝曦臣:什么时候上来?
蓝忘机:一会儿。
蓝曦臣:很高兴?
蓝忘机回的很迅速:没有。
蓝曦臣:图书馆一楼东北角有个奶茶店,冰淇淋很好吃。还有训练场地不准吃东西。
魏无羡耷拉着手脚正在放松,余光看到蓝忘机把手机收起来站了起来,转过头平淡道,“要不要吃冰淇淋?”
“要啊!哪有卖?”魏无羡赶紧爬了起来,蓝忘机顺势拉了他一把,手捏到那人出了细汗的手臂,滑腻微凉。不过几秒的时间就放开了,魏无羡一边拍打着裤子上的灰尘一边看着温宁和晓星尘,“冰淇淋,你们两不来?”
两人和晒脱了水的蔬菜一样一齐摇头表示更愿意接受微风洗礼,魏无羡不强人所难,拉着蓝忘机进了图书馆。
晓星尘舒展了一下手臂,静静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清凉安静。他的长相不如蓝忘机和蓝曦臣那么出众,也没有魏无羡耀眼,天生一张温润端方的脸,气质和善,眉眼俊逸不锐利,很能让人心生好感。温宁侧着脸看了看这位水环院的研一学长,“学长,你为什么不去?”
晓星尘微微笑了一下,“你又为什么不去?”
两人对视一眼。温宁扶着额头一脸无奈,“我姐是个什么……忘羡什么后援会的会长,还给他们两建了官网,千叮咛万嘱咐只要有可能就让他们单独相处,绝对不准打扰,还不准我告诉他俩……”
晓星尘很好奇,“官网?”
温宁翻出手机点了几下,“哦,我发给你吧,我也不太懂。”
至于后来晓星尘回去宿舍点开这条链接继而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顺便把路过的宋子琛也拖下水,温宁就不得而知了。
魏无羡把时间计算的刚好,他们四个搭着电梯一路走到训练室,手里的冰激凌刚好吃完最后一口。训练室是个套间,开了门是个小隔间,两侧墙壁上各有一个门,分别通往训练室和战术室,两道门一关,外面就是吵翻天了训练室里也听不到。敲门进去的时候蓝曦臣正坐在隔间的一张靠椅上看一叠资料,四个人纷纷打招呼,蓝教练好蓝学长好地喊了一起子。蓝曦臣看他们进来了点点头,“关好门把包放下,进去基础训练,坐辩姿,十五分钟后站辩姿,十五分钟后换回去。”
H大传奇颇多,之一就是法政双壁,只有在云深楼才得以常见的蓝氏兄弟蓝曦臣和蓝忘机,相貌过人不必多说,前者温润儒雅大气淡泊已经博一,偶尔给本科生代课,跨专业选修过他课的晓星尘自然是要道一句蓝老师。后者深沉内敛寒气四溢,今年大三,因为经常和魏无羡捆绑出现知名度更高。蓝曦臣抬头看他们坐好了,进去给调整了一下姿态位置,反手关上了训练室的门坐回靠椅,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坐辩姿是常规训练,只是辩手基本素质。辩手站坐起立微笑手势都有一套规矩礼仪,展现的是辩手的气势所在,做好了才教下面的东西。
魏无羡正正经经地坐着,脸上带着标准的和煦笑容。蓝曦臣到时间推门进来看,还是忍不住眉毛一挑,“魏无羡。”
魏无羡蹭地一下站起来,身形稳健毫不晃动,椅子也未曾移动半分,脸上还是带着诚恳又和煦的笑容,手势从坐姿迅速换为站姿,大腿距离桌子尚有五公分,这个位置在比赛时既不会碰到桌子发出响声,又留有一定余地给临场手势姿势变化,堪称黄金距离。
“姿势很好,状态上佳。”蓝曦臣缓缓道,“不过你一个二辩坐三辩那干什么?坐回去。”
魏无羡和温宁低头收拾东西交换位置,他走的时候手指轻轻滑过蓝忘机端坐辩姿的手臂,轻微地仿佛无意又无情,通了电一样能麻到心里去。蓝忘机用眼角余光看他,刚好能看到他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蓝曦臣看他们坐好了,用手中资料轻轻拍打手心,“可能你们已经知道了,从下一周开始就是八校友谊赛,无所谓输赢但是事关学校面子,还希望你们能认真对待。”
“蓝学长,”魏无羡无比认真地举手,“校队一共两支,谁去比赛?”
蓝曦臣温和道,“这个由教练们决定,你们只管好好训练就好了。”他目光从四个人脸上划过,
“重申一下队规,增进感情,禁小团体。严肃对待,禁止恋爱。迟到一分,罚站十分。对内坦陈,对外保密。尊礼守纪,规束雅正。”
“休息十分钟,开始今天的正式训练。”
4
说是正式训练,也不是特别正式,因为来的人只有蓝曦臣一个人,打完一套完整的清秋杯肯定不够。蓝曦臣的辩位接近三辩和四辩,轮到他一辩陈词的时候也只是略略阐述了一下己方主线做了攻辩,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对辩上。
只是越和魏无羡对辩,他心底的不安越明显。不过蓝曦臣脸上不显,时间到后双方落座,他手中的笔顿了顿,在魏无羡的名字上打了一个圈。之后神色如常地继续和温宁对辩。
晓星尘是很好的一辩。一辩这个位置相对特殊,它是一个抛出立论筑起城堡的过程,辩手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立论的效果。晓星尘是一个很能克制自己又对自己狠心的人,他的目标永远很简单也很直白。这一点蓝曦臣从当初院赛的时候就发现了,因为他可能是这一届辩手中唯一一个脸上带着筷子印(牙齿咬筷子练习微笑长期形成的印记)去比赛的辩手。
二辩的作用就是在一辩建起城堡后主动出击,攻击对方的立论,切割对方的主线,试探对方的底线,用最强有力的火力去占领制高点。魏无羡很厉害,蓝曦臣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他的厉害就像一把双刃剑,既能捅穿敌人的胸腹,也能伤了自己人。
三辩的工作相对简单,在敌人的伤口上撒盐补刀,没捅死的多戳几下,捅死的挂在墙头鞭尸,把己方的伤员抢救回来,让己方的伤害尽可能降到最小。三辩对辩结束的时候局势一般已经有了眉目,双方在什么地方胶着在什么地方有分歧堪称一清二楚。温宁不像别的三辩稳重,他打起辩论来几乎不像他自己,生活中的温宁有多和善无辜,辩场上的温宁就有多可怕,他能为了一个反攻点去破坏掉己方布置好的所有战略和战术,也只需要一个反攻点就彻底推翻对方的立论。蓝曦臣训练他也有段时间了,几乎拿他这种孤注一掷的打法绝望了,后来发现自从温宁和魏无羡组合练习后这种打法的副作用在渐渐减少,仿佛魏无羡手中有一条无形的线,一步一步指着温宁往前走。
四辩蓝忘机。蓝曦臣迅速翻过去了这一页。虽然在别人看来蓝忘机还是面无表情正正经经坐着的,但是蓝曦臣已经被弟弟的情绪波动刷屏了。
还能不能好了,情绪都要写到脸上去了。
蓝曦臣脸上出现了一排点点点。
法政历来常出强四辩,个个都是结辩好手,当轮到四辩陈词时,他们缓缓地、优雅地站起来,风姿绰约风度翩翩睥睨天下地冲着对方的四辩微笑地时候,对方就已经慌了。甚至有一次结辩的时候,法政的四辩成功地弄哭了对方的四辩,没有言语上的侮辱也没有实质性的打击,他们只是表现出自己的实力,然后把担惊受怕都扔给对手。
蓝忘机没有那种前辈们的恶趣味,他不喜欢凌迟自己的对手。蓝忘机很少笑,他很合适把自己拔高到占领道德的制高点,秉持着端方雅正的本质,就像一把钢刀一样所出无所忌地见血封喉。他的结辩,能够完全斩断对方最后一点念想。
一轮练习赛过去,蓝曦臣敲敲本子,“休息十五分钟,魏无羡你来一下。”
他推开训练室的门,打开了战术室的玻璃门。
战术室的中心摆放着八台互相紧挨着的电脑,每台电脑前都有一把椅子。蓝曦臣把手里的纸张随意地放在一张桌子上,示意他坐下。
两个人坐定,蓝曦臣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只想和你了解一点情况。”
魏无羡笑了笑,没说话。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练诡辩的?”
“第三轮比赛之前。”
第三轮比赛就是那场单方面的不夜天血洗商学院了。蓝曦臣想了想,“我需要你确定地告诉我,你知不知道诡辩的缺点在哪。”
魏无羡点了点头,正色道,“无论你怎么样把对方证伪,你都不能推出自己的结论就是正确的。”
蓝曦臣翻了翻那些纸张,最后伸手按在上面,“我看过你所有的比赛,你很博闻强记,花辩和诡辩用的太好,好到三言两语就能推翻对方的立论。但是那又怎么样?你的出发点是以伪证伪,无论你说的有多好,你的立论永远都经不起推敲。”
“辩论于我们相当于求道,雄辩也好儒辩也罢,都是在论证命题的可行性。而诡辩不是。”
“诡辩恰恰相反,论证的是它的不可行性。”蓝曦臣说到最后,已经有些感慨,“你这样,也许永远也没有办法得到认同。”
他抬头看了看,看到磨砂玻璃门外面的静静立着的背影。玻璃门不隔音,他不在意蓝忘机到底听到了多少。
“作为辩手,你们的职业生涯很短,往往只有三五年,幸运的人能持续十年。十年之后,辩手还是要作为普通人去生活的。这世上很多东西都不能通过证伪得到,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只有两个选择。”
“说到底,你怎么看这个世界,世界就怎么看你。”
“我不在乎。”魏无羡说,眼角还带着一点笑意。“我以为蓝学长会来问我和蓝湛的事情。”
“……你和蓝湛怎么了?”
“我们挺好的呀。”他笑着说。
蓝曦臣默默看了一眼玻璃门外的背影。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们到底好不好。
“无所谓能不能得到认同,我从来都不在乎那些东西。世人到底怎么看我,总归不是我的事情。求道到底怎么求,这些我统统不在乎。”
“诡辩我练着顺手我就练了,练的境界好坏都不是能影响我的问题。”魏无羡说,“说实话我没空理,不是我故作姿态,我每天顾着调戏蓝湛就已经够忙的了。”
蓝曦臣面无表情。
魏无羡无比真诚真挚地说,“我觉得这件事比任何事都重要,也更有意义。”
蓝曦臣端详了他片刻,站起来拉开了玻璃门。“回去训练吧。”
门外一个人也没有。
魏无羡走了出去。
一墙之隔,蓝曦臣听得到他又开始闹腾:“蓝湛!”
然后是弟弟平静无波的声音,“怎么?”
一如时间从未改变过。
5
休息结束后蓝曦臣给他们做了上一次比赛的复盘,又打了两轮练习赛,教了一些新的东西之后就放他们走了。
一行人出了图书馆才发现差不多已经晚上11点。天已经黑透了,图书馆门前暖黄色的光打在瓷砖的台阶上,聂怀桑正坐在台阶上玩手机。
“我哥让我来接你们回去,”聂怀桑打了个哈欠,一手指指车,“走吧走吧。”
“对了,我早就想问了——聂学长这车是自己的么?怎么先前从没见过他开过?”魏无羡边上车边问,“我记得先前好像是辆自行车来着?”
聂怀桑发动车子,“对啊,那自行车上次车链子掉了推去修了,这车是我哥他老板的,这几天帮着接送学校的教授,老板就让他开着用了。”
魏无羡煞有介事点头,“对啊,堂堂学生会会长,你哥骑自行车简直反差萌。”
车里的气氛为了这一句凝固了一下。蓝忘机注意到聂怀桑的手臂有些颤抖。
很快车上除了开车的聂怀桑就剩下了魏无羡和蓝忘机,两个人坐在后排听歌,魏无羡哒哒哒地用手敲着靠背打拍子。侧眼看向窗外瞄到一片熟悉的灯火,“哎,到我那了。”他摘下耳机扔进蓝忘机怀里,不等车停稳一猫腰钻了出去,趁着宿舍楼前一点灯火对着车里的人挥了挥手。
“无情啊,就这么抛下我们走了。”聂怀桑感叹道,蓝忘机看他一眼,聂怀桑摊摊手,“我什么都不知道。”
商学院的男生宿舍楼造型比较别致,金属的栏杆绕着宿舍楼围了一圈,雕花铜门外面扣着大锁,钥匙只有宿管才有。里面分了ABCD四个单元,每个单元都要刷门禁卡才能进去。江澄刚来学校的时候还吐槽过男生宿舍楼管的比女生还严格。魏无羡手脚并用迅速爬过了铜门安全着陆,从兜里摸出手机站在D单元楼下给江澄打电话。
“晚吟,快下来给哥开门。”
江澄翻了个白眼,推开宿舍阳台门趴在栏杆上看下面,“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又追着法政的那谁浪去了。”
“瞎说什么大实话,”魏无羡道,“快快快,夜里小风太凉爽,你赶紧——”
他话没说完,一声振聋发聩的喊叫从不远处传过来。
“魏无羡——?!!!”
这声呐喊太惊悚,电话那头的江澄都呆了一下。魏无羡缓缓把头转向发声源,看到C单元的三楼一个穿着背心大裤衩正手持拖把准备搭在阳台晾晒的仁兄正愣愣地看着他。
“呃?”
几秒后那个阳台就挤满了人高马大的汉子们,“魏无羡在哪?我也要看!”“你特么让让!你踩我脚了!”
“就是楼下那个?看不太清啊!”
“我以人格担保!”最开始开口的仁兄缓缓地坚定地说,一边说一边伸手指着魏无羡,“我女朋友手机里的照片就是他!”
其他人哗地一下紧紧盯着魏无羡,仿佛几双寒光闪闪的探照灯。
魏无羡不由得后退了两步,他发现越拉越多的人开始拉开阳台门探头向外看,他木然地呼唤了一下电话那端的江澄,“……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来不及给你开门, 你要不先跑吧,我怕他们一会儿冲下来打你。”江澄说,末了又充满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绿了人家?”
魏无羡冷漠地掐断线。就算他不挂电话,江澄说什么他也听不到了。因为现在整个商学院男生宿舍楼都在高喊着他的名字,“魏无羡!魏无羡!魏无羡!”
魏无羡又退了几步,就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他,“魏婴!”
他一回头,看到蓝忘机隔着铜门站在那里。魏无羡冲过去手脚并用刷刷刷翻过铜门,拉起蓝忘机头也不回地跑了。
“为什么跑?”
“我不知道,”魏无羡说,“我只知道情况很不妙。”
他们两个几乎一口气跑了大半个冰湖,才把那些震耳欲聋的叫喊抛在脑后。深夜的校园里孤零零地点着几盏路灯,魏无羡看了看旁边大气不喘一下的法政那谁,心里觉得这回真是坐实了江澄的话了。
“你怎么在我们楼那?”
“半路听到动静,就过去看看。”蓝忘机双手插着兜,侧脸线条在路灯下显得有些柔和。
魏无羡看着他。蓝忘机注意到他的视线,有些疑惑地看回去。魏无羡摸摸鼻子,干咳了一声。
“我们去吃夜宵吧。”
学校东门外面有一家24h不打烊的串串店,两个人点了鸳鸯锅,拿了好些串串并一盆小龙虾,额外要了一壶酸梅汤和一壶可乐。魏无羡拿着菜单想了想,“中辣……嗯不,微辣吧。”
蓝忘机把拿来的串串收拢好,“麻辣。”
魏无羡“嗯?”了一声。
“有白汤可以喝。”蓝忘机说,拆了两个杯子分别倒了点开水涮了涮。服务员收了单子走了。魏无羡乐了,“我觉得她比较听你的话哎。”
“嗯。”蓝忘机低头专心倒可乐和酸梅汤,把装可乐那杯放到魏无羡面前。“你高兴?”
顿时魏无羡就有点不是滋味了,端起可乐喝了一口,“吃烧烤不是得喝酒吗?啤酒也行啊。”
蓝忘机抬头冷静地扫了他一眼,看得魏无羡心虚,打着哈哈略过。
鸳鸯锅很快就上来了,红汤爽辣白汤鲜甜,魏无羡忙着大快朵颐,蓝忘机打开手机点开了校内网,就看到一个鲜红的帖子显示是热门,内容赫然就是商学院某男生引全楼呐喊,内附图文真相,围观者甚多。
“……楼主就是顺口喊了一下没想到引起这么大轰动。楼主媳妇是蓝忘机X魏无羡的CP粉丝,还给他们写过挺多文的,手机锁屏和屏保都是他两。这次楼主突然见了真人难免有点惊讶嘛,不过他们的关系确实不是空穴来风啊。[附图][附图]”
图上是魏无羡翻墙,蓝忘机在一边等。还有一张手牵手一起跑的图。
楼下排了一群求高清大图。还有个别掐CP的在版面上时不时蹦跶。蓝忘机的眼神在论坛的字眼上打了几个转,迅速退了校内网打开浏览器输入了一个域名。
新打开的网页背景一半白底蓝卷云纹另一半黑底红色烟纹,交织成忘羡两个字,过渡自然洒脱,版面清新整洁。最顶端的帖子闪着夺目的红色。
[置顶]忘羡感情新进展,手牵手奔跑在爱情的道路上,大半夜的去哪儿我们一点都不在乎!
接着是一些精华帖子。
[忘羡]与君红玫瑰 (黑化,强制)NC17 BY 脉脉
[忘羡]彼时年少春料峭 (回忆杀,双向暗恋) BY 倦云胡不归
[忘羡]良辰美景 (小言风,慎入)NC17 BY 我不是绵绵呀
……
一双筷子夹着一颗鱼丸出现在他眼前。手指细长骨骼分明,被火锅的热气熏得有些泛红。
“吃?”魏无羡问他,因为吃辣脸颊和嘴唇都变得通红通红,眼睛也异常的明亮。
“吃。”他接下那颗滴着辣油的鱼丸,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笑。
6
宋子琛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看到晓星尘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脑前发呆。
他往那边走了两步,晓星尘仿佛回过神来一样,猛地站了起来关上了电脑。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你怎么了。”宋子琛说,向前走了一步。他的声音很低沉,天生带着一种让人信任的感觉。他从未见过晓星尘慌乱到这个程度。目光躲闪、手足无措,隔着几步的距离也能听得到他杂乱的心跳声。
宋子琛几步走到他面前,拽住了晓星尘的胳膊,安抚地紧握了一瞬,“冷静。”
末了他想了想又说,“有我。”
因为有我,所以不必客气。
晓星尘慢慢抬头,一双眼睛里掺杂着茫然和震惊。宋子琛稍微低了低头,听到他轻轻地说,“魏无羡和蓝忘机的事情,是真的。”
宋子琛挑眉。“就为这个?”
“这个——”晓星尘撑着额头试图缓和自己混乱的思维,“当然不是。”他拉着挚友坐下,“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我原以为只是他们关系好,温宁给我发了个他们论坛的链接,我今天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我想起来很多他们相处时候的状况。”他闭了闭眼睛,“他们不是在卖腐,他们是真的互相喜欢。”
宋子琛静静地看着他。
“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晓星尘问他,“同性恋,同性恋会在这个时代遭遇什么——”
“嘘。”宋子琛把手放在他肩上,“你冷静一点。”
晓星尘喃喃地说,“这不是小说里,也不是只要有爱就能解决的一切,不是一群女孩子呐喊着真爱至上就能解决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普通男女尚且熬不过七年之痒……”
“你会为此排斥他们吗?”宋子琛打断他的话。
晓星尘摇摇头。
“这个社会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开化也没有太开化,”宋子琛说,“或许正因为难得,捍卫起来也不遗余力。”
晓星尘笑了一下,仍然紧紧皱着眉。
“别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了。”宋子琛拍拍他,起身去擦头发,“魏无羡什么时候怕过这些?我起码对他有信心。”
宋子琛的身影消失在宿舍的洗漱间。晓星尘看向书桌,今天训练的笔记还摆在桌子上,匆匆记录下的笔记有些潦草。
他轻轻合上笔记本的封面,像是下了一个郑重的决定。
宋子琛把湿毛巾放回架子上,对着镜子草草梳理了一下。他的眼神习惯性地瞥了一眼脖颈上一条细细红线穿着的一个小木牌。木牌上刻着字,因为长时间的佩戴已经有些模糊。宋子琛拉起木牌,把有字的一面朝向自己,手指顺着纹路描了描。
这还是他们相识不久的时候一起去周边旅游,路遇了一个据说颇为灵验的道观,一位道长赠给他们一人一枚。出了道观,他们两个互相交换了获得的木牌当做纪念。
宋子琛慢慢低下头,珍而重之地亲吻了明月清风四个字。
江澄仰面躺在宿舍床上,一上一下地抛着手机,手机屏幕明明灭灭。偶尔亮起来的时候显示的页面正是校内网。
周围宿舍的暴动早已经平息了,不少人已经进入了梦乡。窗户外面偶尔传来不知哪个宿舍打闹声,也很快就因为被其他宿舍出声谴责而消失了。
手机落到床上,振动了一下。江澄把手机摸起来,锁屏上显示了一个魏字。
‘帮忙带上明早的书。还有充电宝啊充电宝啊充电宝。’后面附了一个丑到爆的表情包。
‘不带。’
‘谢了哎晚吟!回头请你吃饭哟~~’
江澄想,你欠我的饭连起来已经能绕H大一圈了,呵呵。
‘深闺寂寞咩?给你我的秘密武器,就在我床底下。’
‘猥琐。’
‘污者见污。’
江澄翻了个白眼,把手机扔在一边去翻魏无羡的书包,按着课表揣好又塞了充电器和其他零碎。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去翻了魏无羡的床底。
“我艹……”江澄简直无语凝噎。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江澄背着双人份的课本爬上了教学楼六楼,带着一对浓黑的黑眼圈。
魏无羡他妈的在床底下塞了一床底的漫画。
我他妈的还都看完了。
7
黑眼圈见黑眼圈,总是分外亲切。
江澄愤怒地把书甩到魏无羡面前,“魏无羡,你大爷的!”
魏无羡伸手按住飞速滑过眼前的诸多课本,打了个哈欠。“说什么呢,我大爷不是你大爷啊?”
江澄咬牙坐下,“……你昨晚和蓝忘机去哪了?”
魏无羡道,“善哉!晚吟,为兄就知道你惦记着为兄人身安全。”
“给我少来这套。”江澄冷笑,“别一把年纪了结果贞操不保啊。”
前排坐着几个男生,听了这话惊悚地看了江澄一眼瞬间作鸟兽四散。江澄心累到极致,已经懒得计较这些。“上本垒了?”
“上个毛线本垒啊。”魏无羡道,“我两八字还没一撇呢!”
“你当全世界人都和蓝忘机一样瞎。”江澄翻白眼,“人肯发慈悲收了你,绝对是替天行道镇妖除魔来了。”
魏无羡静静看他,“……我都不知道你原来对蓝湛评价这么高。”
“你那是什么眼神!”江澄恨不得拿宪法拍他,“说正事呢别贫。”
“你说你说。”魏无羡笑,戳开手机屏幕开始切水果。
“你刚说八字没一撇是什么,你两没在一起?”江澄越想越不堪入目,“你们不会是想约炮……”
“我警告你别乱栽赃啊,”魏无羡斜眼看他,“我两可纯洁呢。”
“纯洁你大爷!”
这声着实有点大,半个教室的人都回头看过来。
台上的教授推了推眼镜,“那位穿紫色T恤的同学?”
江澄咬牙切齿地站起来。
“恭喜你,你的论文当了。”教授带着金丝边的眼镜风度翩翩,笑容温婉和煦。“或者你更想手抄一本计量经济学?”
“……手抄。”
“很好。”教授示意他坐下,“现在大家把书翻到第359页,今天我们介绍一下……”
魏无羡同情地看着江澄。明智地没有出声。
江澄生无可恋。
前一天晚上魏无羡和蓝忘机回到图书馆的训练室对付了一晚上。蓝曦臣走的时候把钥匙都给了蓝忘机,两人一个睡训练室,一个睡战术室,所有旖旎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但是江澄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
魏无羡手指一划,切到一个炸弹。白色的烟雾在屏幕上炸开一朵花,他按了暂停。
他们两个仿佛隔着一道鸿沟,哪怕鸿沟越来越窄,近乎一层透明的薄纸。可谁都没有跨过那一步。
“这不像我。”
魏无羡听到自己说。
“倒是像你。”
晓星尘站在讲台上,打开投影,插好U盘。台下几百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学长好帅啊……”
他忽然听到有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说,晓星尘抬眼,发现是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女,瓜子小脸挺清秀,眼睛的颜色特别浅淡,坐在一排研究生中分外显眼。发现他看过来,还忒开心地挥手。
坐在第一排的宋子琛面前摆着评分表,冲他挑了挑眉。晓星尘温和地笑了一下,又低头去弄机器。脖子上红线拴着的小木牌时不时跳出来,晓星尘握着它免得阻碍到视线。
木牌戴了很多年,不用看也知道是哪几个字。
晓星尘直起腰来,把木牌塞进衣领里。
冰姿冠绝人间世,傲雪凌霜。
“既然是第一份礼物,那就带着吧?”
“好。”
晓星尘和讲师交流了一下,走到台下想找个帮手。
子琛是评委之一,肯定不行。
他走了几步,看到一侧的座位边有个男生靠墙站着。
男生长得挺英俊,周围的女生偷偷瞧他的也挺多。鼻梁挺直嘴唇稍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很招人喜欢。此时正抱着手臂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晓星尘看过来了,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因此显得有些稚气。
“这位同学,你……能帮我个忙吗?”
“乐意为学长效劳。”男生站直了说,露出两颗虎牙,眉眼弯成一个讨人喜欢的弧度。
演讲很成功。连一向严苛的讲师也露出了笑容。晓星尘虚心听了一会儿讲师的建议,宋子琛帮他关了机器。等一切结束的时候教室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刚刚帮忙的同学,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他。”晓星尘遗憾道。
“有缘还能遇到。”宋子琛说,“魏无羡发短信,约咱们一起吃麻辣香锅。”
“又是蓝忘机付钱?”
“大概。”
两人顺着林荫小径走,微风缓缓吹来打碎一地金光。
“我决定了。”
宋子琛扭头看着他,“嗯?”
前面不远处魏无羡冲着他们挥手,一阵风吹起了他的刘海。不止他,法政双壁和江澄温宁都在。
“必须要做点什么。”
“嗯……?”
宋子琛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
吃完饭,晓星尘就去了学区图书馆。
宋子琛看着晓星尘摊在桌子上名为《身体和成熟行为》以及《焦虑、性、引力场与学习研究》等一堆书籍,有些已经被翻阅过了做上了书签标记,有些还维持着一副从未翻过的老旧痕迹。“我查过书了,除非是天生的同性恋,后天的引导也会导致同性恋行为。”晓星尘说,“所以我决定先从引导行为入手,让他们了解到这种行为是不科学、不可取的。”
忘羡论坛上最近来了一个聚聚。
语言精练文笔优美用词精准。最擅长现代背景的虐文。
一时间论坛上下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膝盖并心脏齐飞,刀片共蜜糖一色。
堪称人间惨案。
不过还好聚聚更新时间不固定,产粮还不是很多,妹子们一边大喊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点吧一边四处搜以前的糖大吃特吃。
糖到吃时方恨少。
“这个反应不对吧?”晓星尘皱着眉看着文评区,“她们不是应该认识到拉这种CP是不合适的是违反当事人意见的是不科学的吗?
“写的不错。”宋子琛探头看一眼,“这么多赞。”
晓星尘严肃地看着他。
“嗯,她们还没看到血淋淋的教训。”宋子琛迅速改口。“还请明月清风同学再接再厉。”
明月清风正是晓星尘的论坛ID。
晓星尘叹了口气,关了电脑站起来,“到点该去训练了,蓝老师说今天校队两组要打友谊赛。你们那组的人固定下来了吗?”
宋子琛和晓星尘分属不同的组,前几天组里有人退队了,眼看八校友谊赛迫在眉睫,校队教练们为此着急上火了好几天。
“定了。”宋子琛说,“听说今天进队。”
“那就晚上见。”
“嗯。”
今天在图书馆等电梯的人特别多,晓星尘转过楼梯拐角,看到一个男生背对他蹲在地上捡散了一地的文件。楼梯口的风很大,文件被吹得到处都是,薄薄的纸片。晓星尘捡了几份,那男生忙道,“不用了,我自己捡就好。”
“没事。”晓星尘没停,捡起来的文件拍了拍上面的尘土,“不碍事的。”
男生捡起了最后的几份文件,晓星尘把捡到的文件放到他怀里,“收好吧。”
“谢谢学长。”
晓星尘微愣,男生抬起头,英俊长相嘴唇偏薄,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很是招人喜欢。
“是你啊。”
男生似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又道了一次谢。晓星尘注意到他的眼眶周围有些受伤,泛着青紫色的淤痕。“你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男生迅速回答,微微偏过头遮住那些伤痕。
两人一时无话,晓星尘想了想,从包里翻出一支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一直没吃的糖,放到男生怀里一堆文件上面,“上次谢谢你帮忙,这个给你。”
男生睁大眼睛看着糖没说话。
“伤痕,”晓星尘说,“熟鸡蛋和冰块敷一下会好的快。”
男生笑了笑,“学长好温柔啊。”
他侧了侧身体,留出给晓星尘通过的空间,“不打扰学长了,以后有空再聊吧。”他顿了一下,微笑起来,眼睛弯成讨喜的弧度,“很高兴认识学长,我叫薛洋。”
8
魏无羡悠悠然地拿着稿纸扇风,“晚吟,这么真不会被计量教授发现么?”
江澄从包里掏出五六本计量经济学,全都拍在他面前,“别废话了,快抄。教授说我要是下一周交不了就真挂了我论文!”一说起这个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都特么怪你!”
联赛在即,聂明玦顺手抓了江澄和聂怀桑这两个还在校辩协挂着名的人当陪练,聂怀桑去了另一组展示他一问三不知的魄力,江澄哼哼唧唧地背着一书包计量经济学来了,大有一番抄不完不陪练的架势。
一群人窝在训练室里,挨个手里攥着一把稿纸一本书,蓝忘机翻了翻,认出魏无羡那歪歪扭扭的字迹。
“是是是,怪我怪我。”魏无羡敷衍他,“来来来一人一章快帮晚吟抄啊。一会儿H大云梦楼的知名人士江左盟江宗主就能任打任骂任调戏任调教了。”
江澄翻个白眼懒得理他垃圾话,分配了任务就开始埋头苦抄。
等蓝曦臣推门进来的时候就是堆了满桌子的稿纸、互相询问刚抄的那一页怎么不见了和夹杂着晚饭去哪吃哪家的烤肉饭最好吃。
蓝忘机把魏无羡放荡不羁架在桌子上的腿挪下去,纠正他歪歪扭扭的坐姿到勉强能看。
“……咳。”蓝曦臣突然有点头疼,“十秒内收拾好,基础训练。”
五个人排排坐好,面带微笑地做半小时基础训练,夹杂着蓝曦臣各种提问。时间一到,蓝曦臣把笔记本一合,“3点和A组打队内友谊赛,提前一小时给辩题。”一群人抻胳膊伸腿,等蓝曦臣一公布辩题开始讨论就又恢复乱七八糟的坐姿。
“哎哎哎,”魏无羡调笑,“拿出咱们H大校队的气质来啊。端庄优雅严肃活泼,看看人蓝忘机。”
蓝忘机的坐姿即使放松的时候也是挺拔端正。他闻言回头看了魏无羡一眼,脸上一丝波澜也无。
江澄一口老血梗到喉头。晓星尘自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就一直抱着一种研究的心态看着他们,辅以一些人类行为学角度的资料几乎就能去发A类论文了。温宁点开手机备忘录继续给姐姐记录写作素材,备忘录第一行的大字明晃晃地写着忘羡观察日记。
温宁:姐姐写的哎,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蓝曦臣的内心有点伤心。
你们还有人记得不准谈恋爱的队规吗?
二辩魏无羡撑着脸看一侧墙壁上挂着的黑板上的题目,脑子里的古今中外名人名言奇闻异事不停翻涌着,“一四辩,生个论出来。”
一辩晓星尘查辩题资料,实话实说,“没分析没打点,生不出来。”
三辩温宁给自己划拉思维导图,这方法还是魏无羡给教的,规整他那一棍子打死的辩论方式。
四辩蓝忘机也在做分析,冷静道,“难产,你生比较快。”
魏无羡:……
江澄手里的笔吧嗒一下掉到桌子上,好一会儿才找到勇气接着分析对方辩题。
蓝忘机接着说,“十分钟分析十分钟讨论十分钟立论十分钟区分打点和设置陷阱。二十分钟试打一遍。”
众人刷过一片臣附议。
蓝曦臣坐在一边拿手机和其他教练沟通,假装看不到弟弟背后开出来的一片小碎花。
蓝曦臣:你们那边怎么样?
金光瑶:还成吧。
聂明玦:默契度奇差。
金光瑶:……
金光瑶:这个是需要磨合的。
聂明玦:人品不端的人,你居然还把他拉到校队里。
金光瑶:大哥,他作为辩手确实可以,不能忽略这一点。
聂明玦:为虎作伥。
金光瑶:……
蓝曦臣:好了好了,等打完这一场再看吧。
聂明玦:哼。
金光瑶:大哥……
金光瑶:……大哥下线了。
蓝曦臣:三弟,没事的,大哥也是心急,不是针对你。
金光瑶:恩……
蓝曦臣关上手机,扭头就看到五个人吵得热火朝天。
魏无羡斜靠着桌子,拿笔敲黑板,“……调动社会公众力量啊,这个在定义上就行不通。”
晓星尘皱眉,“如果我们把这个定义为损失,就相当于缩小了定义。如果我们定义是处罚对我方是更有利的。”
四个人在纸上记。蓝忘机道,“标准是,何者更长久有利于深入落实环保。”
魏无羡补充,“多方面,更长久从多方面有利。”
又刷了一片复议。五个人拉主线的拉主线,生立论的生立论,推打点的推打点。魏无羡扔下笔瘫在椅子上,“所以我们的论就是为了人类的明天而考虑,拒绝法西斯暴政。”
江澄一个人立对方的论和主线正焦头烂额,“什么鬼。”
魏无羡老神在在,“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惩罚制度始终是不得民心的嘛,比起哪个更能促进落实而言,还是我方有利啊。”
江澄咬笔盖,划了几句话重新写。温宁把归纳的打点拿给魏无羡看,“……这样行吗?”
魏无羡看了几眼,“嗯,不错,就这么写,这个几个点还挺好的。这几个就有点问题了,我估计我们在定义上区分不是很大,这几个点其实是比较偏向对方的。”
两人说话的时候靠的挺近,蓝忘机瞥了他们一眼,没说话。晓星尘把立好的主线传给他,两个人开始分别写一四辩的陈词。蓝忘机在思考要不要把法西斯式的压迫写进去。
准备的差不多了五个人试着打了几遍,纠正了一下细节上的问题,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蓝曦臣去门外接A组的辩手,五个人整理好草稿收拾干净桌子,江澄帮他们撕手卡,撕到一半发现是自己带来的稿纸。
魏无羡:“借用。”
江澄:“……你大爷的。我等会还抄书呢。”
敲门声响了,四个辩手规规矩矩坐辩姿,江澄过去开门,一群人鱼贯而入。
聂明玦很有气势地指挥他们,“外侧是一辩,按顺序坐。”
新来的四个人迅速坐好,江澄和聂怀桑两人站在一边充作计时,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相比他们之间的和和睦睦,双方辩手间的火药味陡然重了起来。
金光瑶搬个椅子坐在一边充当主席。
“这里是H大校队队内友谊赛。坐在我右手边的是正方,他们的辩题是奖赏机制更能促进环保落实。坐在我左手边的是反方,惩罚制度更能促进环保落实。首先是自我介绍环节。有请正方。”
四人依次起立自我介绍。
“正方一辩,晓星尘”
“正方二辩,魏无羡。”
“正方三辩,温宁。”
“正方四辩,蓝忘机。”
“H大辩论队,向大家问好。”
四人落座。
“有请反方。”
“反方一辩,薛洋。”
“反方二辩,金子轩。”
“反方三辩,宋子琛”
“反方四辩,苏涉。”
“H大辩论队,向大家问好。”
“我宣布,比赛开始。”
9
“谢谢主席,各位评委,对方辩友,大家晚上好!众所周知,在环境问题日益被重视的今天,相比于惩罚制度,奖赏机制更能有效调动社会公众的环保积极性,并引导社会力量为环保事业服务。因此我方观点是:奖赏机制更能促进环保落实。……长久有效地从多方面深入落实环保,从而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福泽子孙!综上所述,我方坚定认为:奖赏机制更能促进环保落实。谢谢主席,我方陈词完毕。”
“谢谢主席,评委,对方辩友大家好,始者近情,终者近义。惩罚制度是依据法令规章等,使违反制度的人受到物质或精神方面的损失……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方坚信,未来的道路上,惩罚制度才更能保驾护航,保障环保的落实发展。”
“魏无羡!不准人身攻击!”
“温宁!不准学魏无羡人身攻击!”
“金子轩!他人身攻击你你就人身攻击他?!你们多大了!几岁小孩?!”
“苏涉!你他妈是四辩不是二辩!站那么多干嘛!宋子琛你等什么呢!三辩职责你不记得啊!”
四辩结辩一完,聂明玦摔了笔记本开始骂,怒气差不多要实体化成熊熊燃烧的火焰。“这就是你们的本事啊!堂堂校队辩手就这水准?!你们自己说,你们这样和刚打辩论的人有什么区别!”
聂明玦在训练室里踱了几步,脸色可怕到连蓝曦臣都不敢轻易开口,金光瑶挪了挪椅子给聂明玦腾开走路的地方,蓝曦臣给他使了个眼色,两人带着笔记本走了。临走之前还叫上了江澄和聂怀桑。
八个人端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彻底被聂明玦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遍,手上还要记着自个漏洞缺点,金子轩瞅着对面魏无羡双眼已经放空,已然进入了发呆时间,奈何这厮忽然又回过神,冲他翻了个白眼。
金子轩下意识地回了一个白眼。两人都保持着标准笑容,仅有的肌肉动作和气质都在试图彰显嫌弃两个字。
魏无羡:姐怎么就看上这种人。
金子轩:厌离怎么就有这么个弟弟。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内心充满了呵呵。
苏涉尽可能多地表现出一脸高冷高傲高端,眼睛时不时地撇着蓝忘机生怕他没注意到。
蓝忘机确实没注意到。
他在看金子轩的表情,以此来猜测魏无羡的表情。
苏涉一脸高冷。蓝忘机眼神锐利但焦点模糊定格在空中某点。
苏涉一脸冷酷。蓝忘机思考等一会和魏无羡去吃什么。
苏涉一脸颤抖吧凡人。蓝忘机琢磨着家里的兔子大了该换笼子了。
苏涉面露狰狞。蓝忘机终于注意到他了,脸上露出一个轻微疑惑的表情。
“苏涉!你在那做什么鬼脸!”聂明玦冷冷地说,“是不是我说太多?该让你过来讲讲?”
苏涉感受到落在身上的各种视线,恨恨地调整了表情。
薛洋对着晓星尘眨眼。晓星尘没看到。他在很认真地记笔记,逐条逐项列出来,夹杂着各种标出的记号。薛洋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记满了一页终于放下笔抬起头,结果翻了空白的一页又开始写。
薛洋:……
宋子琛和温宁偶尔记录自己的漏洞,其他时间偶尔互相直视对方眼睛,偶尔看看其他辩手。
晓星尘的衣服袖子有点开线。
金子轩又翻白眼了。
那个薛洋为什么两眼放光?哦,熄了。
蓝忘机这样笑起来看着有点可怕。
聂明玦说得口干舌燥,拧开了瓶水灌了几口,终于大发慈悲让八个人自己反思,自己出了训练室去找其他教练。
魏无羡咣当一下趴在桌子上。温宁体贴地和蓝忘机换了位置。
“怎么了?”蓝忘机问他,顺手拧了瓶水放桌子上。
“白眼翻太多,眼睛抽的疼。”
“该!”金子轩捂着眼睛嘲笑他。
10
战术室里,聂明玦闭着眼睛坐在一边,金光瑶和蓝曦臣拿着刚刚比赛的记录低声交谈。
“……对辩的时候这个点就没有人接上过。”“自由辩的时候也没有。”“这次正方的攻防线没有拉开,攻击着实有限。”“反方回避问题的时候太水。”“这次四辩的表现也不尽人意,你看这个地方,”金光瑶拿笔点着纸上圈出来的一个问题,“胶着太多,来来回回地抛问,二三辩既没有解决四辩也没有切换主线。”
蓝曦臣点头,“这一场实在是有失水准。”
聂明玦冷笑了一下,保持着姿势没动。金光瑶皱着眉,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和蓝曦臣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继续看剩下的点。
聂怀桑给平板电脑开了静音玩GIVE IT UP,每每在第一关走了74%就血溅屏幕。不过他乐此不疲,倒是玩的兴高采烈。江澄惦记着抄书,奈何进战术室的时候没拿稿纸和书,现在也懒得回去拿,就在一边看聂怀桑玩。连连看了好几局,江澄嘴角抽了抽,在聂怀桑操纵的小黑煤球又一次惨死后干脆地夺过了平板电脑,哒哒哒哒一气呵成连过三关,看着屏幕上完美的100%一脸满意,胸口不知为何淤积的一口浊气也一扫而光。
“我倒觉得这次不完全是件坏事。”金光瑶道,“早些暴漏问题,也好赶在正式比赛之前磨合好。再说,他们此次也不仅仅只是各种问题,尚有些许亮点。”
“比如?”蓝曦臣问他。一旁闭目的聂明玦也睁眼看他。
“魏无羡打法一向天马行空不受拘束,刚刚我看他比赛时虽说仍捉摸不定,但比以往比赛要更融入一些,对团队战术也配合不错。温宁易受他影响,攻击也集中在对方的反攻上,所以容易形成胶着,若是以后加以利用,倒是能够成为不错的战术使用。此次一四辩无法及时拉回主线的原因我想过了,二三辩的过于争锋相对也是一方面的原因,互相之间急于反驳才落了下乘。若是以后多加训练,反应和敏捷也是能够得到提升的。”金光瑶娓娓道来,末了看一眼聂明玦,“大哥觉得如何?”
聂明玦点点头,“言之有理。”
金光瑶露出一丝笑容,又很快掩去。蓝曦臣将金光瑶说的做以记录,喟然道,“还好三弟观察细致入微。”
金光瑶忙道,“二哥忙着分析布置战术已经够辛苦了,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蓝曦臣摇摇头,“三弟,你我都是自己人,再没必要谦让。你心性细致入微,其实是最适合布置战术做战略方面的,相比而言我倒是有点不够看。”他顿了顿,看见金光瑶面上不安,安抚地笑了笑,“以后我请三弟帮忙做这些,可千万别再推辞。”
金光瑶点点头,再三保证绝不推辞。三人相视一笑,连聂明玦眉间不悦神色也稍微消散了一些。
几分钟后,聂明玦和金光瑶进去训练室做复盘,蓝曦臣留在战术室继续看刚刚的比赛视频。
“江澄,你怎么看。”冷不丁那边蓝曦臣点名,江澄把平板扔进聂怀桑怀里,干咳一声。
“我总觉得……”
见蓝曦臣盯着自己,江澄接下来的话倒是少见地有些不确定。
“但说无妨。”蓝曦臣道。
“双方不像是拿出全力,倒是像试探。”江澄道,“不仅是对对方的试探,还有对己方的试探在里面。”
“己方的试探?”蓝曦臣一愣。
“或者说,他们在试探自己的底线有多少。”江澄回想了一下刚刚开始比赛的状况,“很多状况实际上发生的并不科学,而且跌出了普通状态下的水平之外,甚至有的是我从打院赛开始就没有见过的问题。我也不认为他们一段时间没比赛,水平就会下降到这个份上。”
“如果这个情况是真的,”蓝曦臣思考了一会儿,“是不是代表着他们开始试着接受一个状况频发千疮百孔的战局?”
什么样的战局会牵扯到这样漏洞百出千疮百孔的状况?
蓝曦臣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他抬头和江澄对视了一眼,两人均在对方眼中看到毫不掩饰的惊讶。
“临时更换队友。”
复盘做完以后聂明玦带着A组和聂怀桑回生何楼808继续训练,金光瑶也略坐了一会走了,据说是去接着忙项目,自从聂明玦不准他逃课以后也是在实验室里熬了几个通宵,眼下正值关键时期丝毫不能松散。
蓝曦臣和他们讲了战术方面的事情,又提了几个关键的细节点。完了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若无特殊情况,上场选手都是以组合好的形式出现,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主动拆开。
魏无羡挑眉。拿多余的手卡给蓝忘机涂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小人扔过去,小人脸上没有五官,上书两个大字。
晚吟。
训练结束以后一群人留着没走,一起坐着给江澄抄书。魏无羡抄的哈欠连连,鬼画符一样匆匆抄完几笔了事。江澄怒道,“魏无羡——!”
“是是是,江宗主——”魏无羡拖长了尾音回他,又打了一个哈欠。
“你看看别人抄的——!”
魏无羡摊在椅子上,拿过几页蓝忘机的字端详片刻,大言不惭,“看得清楚的字都是好字。”
江澄努力忍住翻白眼的欲望,没想到蓝忘机居然也点了点头。
江澄:……助纣为虐!
他环顾四周,除了温宁停笔看着他们外,晓星尘专心致志,蓝曦臣心事重重,可惜唯一一个能压制住魏无羡作妖的已经和妖孽站在同一条线上了。
“……说起来,今天我也有些意外。”蓝曦臣忽然开口,神色间有些犹豫。
蓝忘机微微皱眉,“何事?”
“关于A组的新队员,先前我也没有见过,没想到是薛洋。”蓝曦臣说,少见地纠结起来。
“薛洋这人有些古怪。”
11
“我要牛肉干,有薯条也行啊。”魏无羡说。“再带瓶可乐。蓝湛不吃零食。不用问他。”
“芬达。”江澄想了想,“带个面包吧,随便什么都行。”
“冰红茶就好,谢谢。”蓝曦臣道。
晓星尘说坐久了想活动活动,干脆和温宁两个一起去楼下商店买零食。江澄的书已经抄的七七八八,剩下的一点也不着急抄完。四个人坐着活动手腕和指关节,魏无羡打了个哈欠。
“困了?”
“嗯。”
魏无羡把眼睛阖上,堂而皇之地占据了温宁的椅子顺势靠在蓝忘机身上。江澄眼角一抽,正欲叫他,又见他眼底发青神色有些疲惫,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干脆背朝他们落个眼不见为净。蓝忘机手上翻着训练笔记,眼角余光扫他一眼,又看了蓝曦臣一眼。
魏无羡还闭着眼睛,胳膊在半空挥了挥,“我又不是真睡,就闭目养养神。你们该干嘛干嘛啊。”
蓝忘机抓住他不安分动弹的胳膊放好免得磕到桌子角。
“嗯。”
气氛一时静默下来,几个人各干各的互不干扰。十几分钟后晓星尘和温宁连带着A组训练完来找室友吃饭的宋子琛一起拎着零食上来,把袋子堆在训练室外面隔间的桌子上。训练室不能带零食入内,虽然隔间不够大,挤挤还能坐下。
七个人围着桌子坐着,除了他们自己点的零食还有其他的食物甜点,甚至还有两个煎饼果子。在场的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风卷残云一样吃完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蓝曦臣清了清嗓子,“那我就接着说了。”
“薛洋大一时涉及到他的纠纷有六起,其中受到处分的只有一个警告处分,是因为对方确实受到了轻伤。其他的五起事故中薛洋都是以受害者姿态出现的。”
“受害者?”晓星尘问。
“对,他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是弱势一方,而且对方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是薛洋的过错。因此校方最后只是处分了对方。值得一提的是,薛洋大学四年换了三个宿舍,六起纠纷中有五个是他和先前的室友。”
“还有一个呢?”江澄问。
“还有一个是同学,据说之前就和薛洋积怨已久,突然当众爆发,斥责薛洋行径恶劣还当众辱骂他,被其他同学拦下后就愤然离去。后来据说那人给薛洋道了歉,两人和解。”蓝曦臣道,“但是在一个月后那人就跳楼了。”
其他人一愣。蓝曦臣补充道,“这事影响很不好,学校费了一番周折才压下,你们不知道很正常。警方已经证实他跳楼前没有和薛洋接触过,似乎是因为情伤。”
魏无羡摸摸下巴,“你刚刚说大一。”
蓝曦臣点头,“对,因为薛洋大一结束以后就再也没出过‘事故’了。”
众人一时无言,蓝曦臣接着说,“关于薛洋的流言什么样的都有,但是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他现在报复谁已经不用再弄出事故了。”蓝曦臣叹了口气,“想要弄痛一个人不一定非得让他受伤。”
“工于心计,睚眦必报。”江澄反感。“这人的性格莫非是反社会人格?”
“脸上一派纯挚亲近,内里又擅算计,”魏无羡感叹,“不打四辩都可惜了。”
在场的唯一一个四辩冷静地看着他。
魏无羡笑眯眯地给蓝忘机嘴里塞了一根薯条。
“那薛洋现在的室友没事吧?”晓星尘问道,显然还没有从蓝曦臣的讲述中跳出来。
蓝曦臣长叹了口气,“薛洋现在的室友,是金光瑶,你们金学长。”
因为第二天要开始运动会了,一群人收拾了垃圾就各回各家。
毕竟图书馆距离太远,除了魏无羡之外的人都推了单车,江澄把车子推出来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蓝忘机的单车,再三确认他的车子没有载人的位置,不由得诧异地看着蓝忘机。
蓝忘机:“有事?”
江澄:“魏无羡不会骑自行车。”
蓝忘机:“哦。”
江澄:“你不在乎?”
蓝忘机:“我怀里可以坐人。”
江澄:“……”
江澄一脸冷漠地把头扭了过去,并不想再继续和传说中恭谨谦和的法政双壁之一讲话。
魏无羡很快就从图书馆一楼出来了。除了拎着包外,还拎着一个滑板。
“都等我呢?快走吧同志们。”魏无羡三步并两步跨下台阶,脚踩着滑板几步滑到蓝忘机旁边,疑惑地发现蓝忘机似乎有些可惜。
江澄的情绪瞬间莫名好了很多,首当其冲迅速地骑着自行车跑了。
12
第二天一大早,魏无羡就被叫醒了。
望着外面蒙蒙亮的天空,魏无羡大怒,“江晚吟!人干事——!”
江澄冷冷一笑,“别怪我没提醒你,今天蓝忘机可是有比赛的。”
魏无羡不挣扎了,咸鱼一般生无可恋地平摊在床上。江澄心里数着1、2、3,就看到魏无羡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滚向卫生间去洗漱。
江澄西装革履,笔挺修身,两指宽领带并领口袖口一丝不苟。魏无羡一边看他一边乐,“晚吟,你这是去相亲还是卖保险?”
江澄已经懒得翻他白眼,“学生会主席要去陪校领导,必须正装。”
“成功人士。”
“闭嘴快收拾你的。”
每个学校都有那么多令人蛋疼的规矩。魏无羡坐在检录处看着操场上穿着一水儿蓝色校服的学生,对着旁边大一的学妹碎碎念,“……你说你见过哪个大三的还在运动会上给人帮忙,万恶的剥削阶级!”
学妹脸红心跳双眼发光地仰视他,“……嗯。”
“真是劳动人民跑断腿啊。”魏无羡手搭凉亭看大一学生们正步走方阵。
“……嗯”
魏无羡转脸看她,学妹迅速收敛了脸上表情,严肃地点点头,“学长所言甚是。”
“甚是什么甚是,”魏无羡哭笑不得,“你就没听进去吧。”
学妹瞬间从脸红到脖子,慌乱地左顾右盼。过了一会儿才仿佛下定决心一样开口,“学长……”
“嗯?”魏无羡摸摸鼻子,思考怎么拒绝这泛滥春心才不会太突兀。
学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双手奉上,“我仰慕学长很久了请学长给我签个名!”
这个打开方式好像有点不太对啊。魏无羡接过照片扫了一眼,咔地一声在初夏的风中固定成了一座石像。
学妹羞涩地捂着脸,“学长,我是你和忘机学长的CP粉……”
后面她说了什么魏无羡已经听不进去了。
照片上的两个人深情款款,蓝忘机占据主动位置双手捧着魏无羡的脸,两人的嘴唇要触不触,眼神缠绵悱恻,最重要的是,照片只展示了肩膀以上,但是魏无羡还是意识到了在这张照片上他们两个人什么都没穿。
“这张照片哪来的?”魏无羡的声音带着一丝飘忽。
学妹继续羞涩捂脸,“是我自己画的啦。”
魏无羡干笑,“大触啊。”他掏出笔签了自己的名字递给学妹,想了想又问,“这张照片你还有没有?”
无法忽视学妹闪闪发光的眼神。魏无羡保持着面部表情把照片装好。
“啊,是忘机学长!”学妹忽然喊道,刚好走方阵的人解散了,接替魏无羡的大一学生也到了检录处,“魏学长你去吧!再晚一点就要开始比赛了!”
魏无羡点点头,拎着包跑了。学妹笑意盈盈地指挥其他的学生做工作,有相熟的学生免不了要问一句,“绵绵,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绵绵手搭凉棚看着魏无羡跑向蓝忘机,嘴角笑容一直没消失。
蓝忘机报了长跑,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愈显肩宽腿长皮肤白皙,周围围了一圈人。魏无羡还没挤进去,蓝思追眼尖,叫了一声魏学长。人群哗啦一下分海一样分开条通道让魏无羡过去。他刚一进到包围圈里,就看到蓝忘机手里抱着一只兔子。
“咦?哪来的兔子?”魏无羡惊讶道。蓝忘机把兔子往他那递了递,魏无羡伸手抚摸了一下,小小的兔子还没手掌大,蜷缩成一个小白团在蓝忘机手里战战兢兢地躺着。魏无羡摸了摸兔子小小的爪子,手指时不时地触到蓝忘机的掌心。
蓝忘机等他摸够了,把兔子交给蓝思追抱着,旁边的人连忙把小兔子窝抱出来,蓝思追一边安置兔子一边说,“忘机学长家里的兔子上周生的小兔子,学长一直惦记着,正好今天我们出去了一趟顺便带过来给学长看看。这些小窝小被子什么的还是多亏了阿箐做的呢。”
魏无羡转头一看,这才发现蓝思追旁边还有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姑娘,瓜子脸小巧清秀,瞳色浅淡很是特殊。阿箐性格很是活泼开朗,笑着说,“顺手一做而已。”
魏无羡摸摸下巴露出个奸笑,“思追,可以啊。”
蓝思追汗如雨下,“学长,不是你想的那样。阿箐是我们的朋友,而且她是来学校找别人的。”
阿箐一拍手,“对了!我是来找人的!”说罢一扯蓝景仪,“兄台,你知道水资源与环境学院的看台在哪吗?”
蓝景仪一脸茫然地被阿箐扯着带走了,蓝思追淡定地揣着兔子带着其他学弟回了大一的看台。不过几秒功夫周围除了蓝忘机和魏无羡已经没人了。
魏无羡很是感叹,“这逃跑速度绝对是练过的。”
刚好比赛要开始了,魏无羡拍了拍蓝忘机的胳膊,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蓝忘机点点头,转身往跑道那走。魏无羡挤到跑道边围观的群众之中,伸手抢了个小红旗装模作样地挥舞。
蓝忘机远远地看他一眼,微微一笑。
等魏无羡再回过神的时候耳边响彻的都是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加油,他眼前的跑道早就没人了。初夏的太阳又晒又热,风吹过带着青草和兴奋混合的气味。魏无羡缓慢地低下头,伸手捂住自己通红的脸。
江澄坐在看台上看着下面,感觉自己又有点气血上涌。他们的看台在最中间,视线最好最开阔,下面的人在干嘛一目了然。和他隔了几个位置的法政学院团支部副书记蓝曦臣把一杯冰镇绿豆汤推过去,温言提醒道,“小心中暑。”
不仅蓝曦臣在,校学生会会长聂明玦也在,江澄一路看过去有好些熟人都是H大辩论圈子里的人。江澄道了谢,内心咬牙切齿地大骂魏婴有伤风化。他们两个那么显眼,还老是眉来眼去,大庭广众之下就不能收敛点么!
一群H大政要各个西装衬衫,黑压压地坐在主席台,忍受着炎热天气给自己带来的负面状态。几家奶茶店送来了赞助专供的饮品,坐在江澄前面的教导主任沈老师摇着桌上的文件扇风,得意门生洛学长递上茶饮点心,沈老师悠悠然道,“这就是青春啊。”
13
宋子琛拿着水,绕着操场走了大半圈走向了仓库去拿比赛用具,没等走到一侧的门口,远远地他就听到了晓星尘的声音。
“……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就不能找学长聊聊天?”
宋子琛皱了皱眉,他认出那是薛洋的声音。
薛洋又笑了,“我开玩笑的。”他语气欢快,仿佛一个真心单纯想聊天谈心的学弟。
晓星尘没说话,宋子琛估摸着是晓星尘笑了一下。他记得他有这个习惯,不说话的时候总是微笑的。
薛洋道,“我想跨专业考研,刚好对水资源这些有兴趣,所以想咨询一下学长。”
晓星尘问他,“你有想考的专业吗?”
薛洋说了几个,晓星尘想了想道,“这些都不属于我在学的专业,或许你也可以问问宋子琛宋学长。”
薛洋哦了一声,“我会问他的。”又笑起来,“学长觉得宋学长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晓星尘觉得莫名其妙,还是回答道,“子琛和我是挚友,他当然是很好的。”
“那宋学长有女朋友吗?”
“没有。”
薛洋状似可惜的开口,“宋学长学历容貌都是一等一的,为什么没有人陪伴呢?”
“这个你得问他。”晓星尘说,他的语速有些快,摆明了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
薛洋又问了几句专业方面的事情。末了薛洋道了自己还有旁的事情,先走一步。
宋子琛靠着一侧仓库的墙上等着两人的脚步声消失,这才从一侧转出来,抬脚走向仓库门。
他开了门,打开仓库灯,偌大的仓库地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宋子琛走向堆着器材的角落,没走几步就听见门发出了嘎吱的声响。他猛地一回头,就看到薛洋背着双手靠在关上的门上,脸上带着亲切又开朗的笑容。
“宋学长,你好啊。”
蓝景仪带着阿箐满操场地找水环的方阵,没想到走到半路就看到了晓星尘正往这边走,阿箐立即挥手,“星尘学长——!”
晓星尘笑了一下,走到他们身边,蓝景仪呼了口气,“学长,终于找到你了,阿箐已经快抓狂了都。”
阿箐怒瞪他,“你带着我在操场走了三个来回了好吗!我不抓狂谁抓狂!”
“好了好了,找我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晓星尘问道。
“我们今天学校放假,刚好来你们这看看咯!”阿箐欢快地说,“诶,学长,怎么不见宋学长啊?”
“子琛?”晓星尘环顾四周,“我也没看到他。”
蓝景仪道,“可能在忙吧。”
阿箐大惊小怪地开口,“有什么忙能比星尘学长重要?”
蓝景仪跟不上她的脑回路,“啊?”
阿箐挥了挥手,“算啦,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
三人正说着,晓星尘他们班的班长急匆匆地跑过来,“晓星尘,有没有看到宋子琛?他去仓库取器材,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这都要开始比赛了……”
晓星尘愣了一下,转身就往仓库走,阿箐拉着蓝景仪跟了上去。
宋子琛的胳膊有点脱臼,身上还带着些许的淤青。他没管,只冷冷的盯着对面的薛洋。薛洋脸上青了一块,嘴角破了皮,流了一点血,他捂着脸笑了,“宋学长出手还真是不客气。”
“但是那又怎么样?学长你既然又不想和他在一起,干脆让给我算啦。”薛洋无所谓地开口。
宋子琛冷冷地看着他,“休想。”
“果然啊,学长你真是很碍眼又碍事呢。”薛洋站直了身体,“不过你得搞清楚,现在的主动权可是在我手里。我有一千种方法在你最不想他知道的情况下让他明白你的心意。”他笑眯眯地说,“每天和自己在一个宿舍的好朋友居然内心这么令人作呕……你猜猜晓星尘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薛洋压低了声音,充满了邪恶寓意地笑着,“宋子琛啊,可怜的你永远都只能是晓星尘的挚友呢。”
外面传来脚步声,薛洋冷笑了一下,拿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一堆器材上,顺着仓库里的手脚架爬到了外侧的窗户上,嗖的一下就消失了。与此同时仓库的门也被一群人推开,阿箐叽叽喳喳地从人群里钻出来,“学长你在这里啊——学长你胳膊怎么了?”
宋子琛低头看,抓住脱臼的地方咔嚓一下按回去,“刚刚搬东西的时候伤到了。”
蓝景仪伴随着声音抖了一下,颤抖地说,“学长还是去一下医务室吧……”
宋子琛刚刚想表示没事了,晓星尘大步走过来把他拉出了仓库。
阿箐捂住一声惊呼,蓝景仪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阿箐想了想,拍拍他,“来吧,我们来帮学长们搬东西吧。”
到了医务室,晓星尘帮他挂了号,校医给宋子琛做了诊断,再三确定没事,以防万一又开了一些药。晓星尘拎着药袋子闷着头走路,宋子琛跟在他后面,也沉默着。
“你……你生气了?”宋子琛有些犹豫,眼睛盯着晓星尘光洁的侧脸。莫名的他有些心虚。
晓星尘没有说话。
走了一会儿,晓星尘停下脚步揉了揉眉心。他们距离操场很远,喧嚣的噪音传不到这里。
“抱歉,子琛,我刚刚心情有些不太好。”晓星尘说,保持着背对着宋子琛的姿势,微微向他侧着脸,语气依然很和缓。“开的药要按时吃,还有受伤要及时去看医生……”
宋子琛几步走上前,轻轻握住了晓星尘的手腕。“看着我。”
他的声音带着恳求而令人安心信任的意味,晓星尘低垂着的眼睫扇动了一下,他转身面朝宋子琛。
“那个薛洋……”晓星尘迟疑地问他,“你喜欢他吗?”
宋子琛直觉晓星尘误会了什么,“不喜欢。”
“哦。”晓星尘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我觉得他挺喜欢你的。”
宋子琛:……
这个误会挺大的。
两人并排往前走,晓星尘说,“他今天来找我还在问你为什么没有女朋友。”
宋子琛嗯了一下,“你怎么说?”
“我说我不知道,得问你。”晓星尘道,“……所以是为什么?”
他这句话问得太轻,零零散散地飘在空气里。微风又暖又热,带着一丝不远处蔷薇的香气。
宋子琛没有说话。直到他们两个人走回宿舍,各自打理自己琐碎的生活,再没有人再提这个问题。
14
运动会结束之后的第三天,八校友谊赛正式拉开序幕。赛程采取学校之间两两抽签捉对决定对手,赛制则使用了世博赛制。世博赛制在H大原有清秋杯的基础上稍有改变,加入盘问和驳论以及评委提问环节,而双方比赛会选择在第三方学校举行。
“我觉得这个赛制真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魏无羡打量手里新发下来的规则表,挑了挑眉。
蓝曦臣沉吟了一下,“利弊都有。”他拍了拍手里的笔记本,“AB两组轮换上场,大家做好准备。”
等到比赛日真正到来那天,气温陡然上升到一个偏高的温度。魏无羡穿着无袖连帽衫和牛仔裤,一路躲着太阳跑到集合地点。晓星尘背着休闲包,递了颗薄荷糖给他。
“学长,我的呢?”薛洋笑嘻嘻地凑过去。A组今天比赛,薛洋穿着白衬衫和正装裤子,松着领口的两枚扣子,领带卷成一团挂在手腕上。晓星尘看了看他,又从口袋里取了颗糖递给他。薛洋接了糖也没走,糖果放在手心里看了又看。那糖外包装上什么也没有,详细的信息都在晓星尘包里的糖袋子上。饶是如此,薛洋还是一副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晓星尘忍不住问他,“你在看什么?”
“学长给的糖总是很好吃。”薛洋笑道。
晓星尘不知道该如何回他,正好宋子琛来了。
宋子琛个子很高,一米九的身高加上宽肩长腿就像一个移动的衣架子,相貌也俊朗端方,比起其他人的出众容貌而言又有几分硬朗严肃。他穿着整套正装,领带衬衫一丝不苟,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左手拿着一叠纸制的资料,看到薛洋的衣着,冷冷一笑,“衣着不端。”
薛洋还带着笑,手里故意把玩着那颗糖。宋子琛眸光一闪,他当然知道那是晓星尘给的,糖还是他们昨天一起去超市采购的时候买的。
眼见薛洋又拿着糖往宋子琛那凑,晓星尘莫名地有些着急,他伸手把剩下的糖全掏出来,扔进宋子琛怀里,“……糖带多了,这些都给你吧。天气太热,吃了解暑。”
薛洋瞬间脸黑了一下。
宋子琛低头看着满怀的糖,微笑起来。
不多时,其他人也三三两两结伴来了。阿箐还穿着校服,对他们挥舞着稍长的袖子:“学长!学!长!们!好!”
“阿箐?”晓星尘惊讶了一下,忽而想起了什么道,“你又逃课?”
“咦?”阿箐干笑了一下。
“我问过了,运动会那几天你们学校还在上课呢。”晓星尘皱眉,“老逃课可不好。”
“没事啦,我看完你们比赛就走。”阿箐举手投降,夸张大喊,“子琛学长救我!”
宋子琛安抚地对晓星尘笑了一下,递了颗糖给她,“看完比赛就回去上课。”
“yeah!”
晓星尘摇了摇头,看着阿箐兴高采烈的样子也不忍心破坏,“下不为例。”
阿箐吐了吐舌头,怕他们反悔,一溜烟躲到人群里去了。
宋子琛注意薛洋动作,一边和晓星尘聊天,一边拉着晓星尘给周围的人都发了糖。转了一圈下来那些糖所剩不多,宋子琛连糖带包装袋折了折都塞进晓星尘口袋里。对上那人不解的眼神,解释道,“我没地方装,你收着。”
“哦。”晓星尘点点头,没注意薛洋的脸又黑了几分。
魏无羡蹲在地上嚼着糖,嗓子冰凉一片,“嘶——这糖还真凉!”
或许是他少有这种愁眉苦脸的表情,蓝忘机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水?”
魏无羡摇摇头。他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忽然眼睛定格在某个方向,”姐!”魏无羡猛地站起来,跑了两步,回头一看蓝忘机还站在原地,对他挥了挥手,“蓝湛快过来!我姐来了!”
来的人正是江厌离,金子轩一身正装在她旁边走着,一看魏无羡过来了,眼皮忍不住狠狠抽了一下。江厌离听金子轩说了先前的事,温和地笑了一下,“你去吧,我和阿羡说几句话。”
金子轩闻言点点头,走了。
江厌离伸手想摸摸魏无羡的头顶,伸到一半才想起她已经够不到了,“几天不见,总觉得阿羡又长高了呢。”
魏无羡干脆直接盘腿坐到了地上,大大方方地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头顶。“哪有长高?姐只要当我还是三岁就好了。”
江厌离忍不住笑,揉了揉他的头发也蹲下,“羡羡今天也是三岁啊。”
蓝忘机站在一边也不言语,魏无羡拉拉他的衣摆,示意他也蹲下来,“姐,给你介绍个人。”
江厌离不明所以,只觉得魏无羡虽然笑着,眼神却很紧张。
“这是法政的蓝忘机。法政双壁之一,人很好,虽说没什么表情,不过特别可靠。”魏无羡说,可能是气氛太好,一不留神下一句话也顺嘴飘了出来。
“他特别好,我喜欢他。”
15
他话一说完,自己先愣了。脸上带着些微的不确定和隐约的懊悔。
蓝忘机看了他一会儿,起身转身要走,魏无羡反应过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蓝湛!你等等!你听我说完!”
他冲过去拉住蓝忘机的手腕,一字一句地说,“我是真心想和你谈恋爱的!”
他这句话说得声音有些大,周围的人仿佛被禁言了一样呆立在原地。魏无羡空着的那只手摸摸鼻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总觉得时机没成熟,想找个正式的场合再和你表白。刚刚太唐突了,能不能重来一下?”
蓝忘机慢慢转过身,魏无羡脸上还带着笑容,“你要是不想答应我,拒绝也别太快,照顾照顾我脆弱的小心脏……”
他没来及说出下面的话。蓝忘机伸手抱住了他。
魏无羡愣了一下,伸手环住了他。
“你特别好,”他说,气息喷薄在魏无羡发红的耳朵尖上,“我也喜欢你。”
周围的人看得目瞪口呆,但是又觉得顺理成章,居然没人出言打断这片刻的寂静。过了几分钟众人才逐渐找回自己消失的声带。
“当、当众出柜?”苏涉的声音已经颤抖了。
“原来他们两之前没表白过啊?那还那么撩。”温情是隔壁医科大学的学生,也来凑热闹看比赛。她衣着时尚妆容精致,伸手戳了戳弟弟,“记着,撩而不娶是为渣,算他还有点良心。”
温宁茫然地看着事件中心的两个人再点点头。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队规,朝着教练组看了一眼。
聂明玦不知道该赞他们勇气可嘉还是该收拾他们破坏队规。
蓝曦臣扶着额头苦笑表示不想管弟弟的事了。
反倒是金光瑶若有所思,撑着下巴笑了。
晓星尘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他微微叹了口气。宋子琛看他眉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正想说话,薛洋站在一边倒是悠悠来了一句,“若没记错,江家那坎可不好过。”
宋子琛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星尘,走吧。”
校车来了,宋子琛拉着晓星尘率先上去占了一个双人座,薛洋也不恼,嘴角还带着懒洋洋的笑意,捋了捋自己的领带。
“我自然也是无所谓的,来日方长嘛。”
他慢悠悠地混在人群中上了车。
江厌离和魏无羡坐在一起,两人旁边是金子轩和蓝忘机。江厌离抓着他要老实交代,她惯常温言细语,说话也很和气,魏无羡拿她没办法,老老实实地交代’罪证’。从他们怎么认识到怎么撩上,怎么就突然看对眼了说了一通,蓝忘机跟着听了一路。比赛的地点距离有些远,魏无羡说着说着就有些昏昏欲睡,最后头一歪倒在蓝忘机肩上了。江厌离笑了一下,认真地看向蓝忘机。
“阿羡就交给你了。他是小孩子脾气,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得你多担待包含。他也没喜欢过什么人,我……也总怕他吃亏。”
金子轩轻轻握住她的手。
蓝忘机郑重地点点头。江厌离放下心来,拍了张两人相互依靠的照片,“阿澄还不知道吧?我来告诉他好了。”
至于后来江澄收到消息的时候差点被闪瞎,恨不得提刀来砍死这对狗男男,被一起开会的聂怀桑死死拦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第一轮比赛H大很容易就晋级了。至于薛洋是怎么给对方下圈套使绊子,金子轩是怎么嘲讽对方二辩,宋子琛是如何一针见血,苏涉是如何慷慨激昂,魏无羡看了全场下来什么都没记住。
他只记住了他和蓝忘机从下车到比赛结束都交握着的手,温热的脉搏顺着皮肤传导到自己心里的感觉,还有他偶尔偷偷看蓝忘机发现他也在看自己的时候眼里带笑的表情。
“诶,真好。”魏无羡坐在比赛的礼堂柔软的椅子里,聚光灯打在上场的选手身上上衬得他们个个金光四射自带光环,他偏头看看蓝忘机,把自己的脑袋搁在他肩膀上。
“蓝湛。”
“嗯。”
“蓝湛?”
“嗯。”
“蓝湛~”
“……嗯。”
仿佛心里终于被一些东西所充满,无脚的鸟飞翔万里长出坚实的骨骼落了地。
既不知前路为何,亦不畏惧。
打完比赛,一群人在休息室里稍稍做了下总结。江厌离从包里拿出来提前做好的便当给金子轩,又掏了一个给魏无羡,“给你和阿澄的。”
江厌离的手艺很好,尤其是煲汤特别好喝。魏无羡抱着便当盒把姐姐好一顿夸,末了颠颠地去找蓝忘机。
“蓝湛!来吃东西!”
和风式水果便当做得精致好看,色香味俱全。魏无羡挨个捻起尝了尝,排了个顺序给他,“嗯……先吃这个,然后是这个,然后是这个和这个。”
他捻了一块递到蓝忘机嘴边,眼睛满是笑意。
“试试?”
温宁在一边收拾东西,闻言偷偷问姐姐,“那个顺序是?”
温情坐在一边给阿箐涂指甲油,瞥了眼便当盒微微一笑,“按甜度排的,保证会越吃越甜。”
16
啪嗒——
薛洋从手机上抬起头,懒散地瞥了一眼门口,“哦,你来啦。很准时嘛。”
门口的男生惨白了一张脸,提着书包的手不自觉地痉挛着。
“现在在发抖啊?”薛洋笑起来,带着笑意和虎牙的笑脸正是人前讨喜的样子。他随意地走到男生面前,指着自己脸上一点隐约可见的淤青笑道,“当初在人前说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发抖啊?”
“我、我错了……”
“可惜啊,晚了。”
薛洋轻缓地抬手放在男生的肩膀上,猛地卸下了他的胳膊关节又闪电般地推回去。
“呜——!”
“别喊。”薛洋居高临下看着男生因为疼痛摊在地上,“引来什么人就不好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笑起来,“要是有人看到你躺在这里会怎么想?你有女朋友吧?家人?嗯,最基本的面子肯定是要,面子吧,比什么都重要呢。”
“……你想干什么?”
“非也。”薛洋摇头,“我什么都不想干,偏偏你们这些人总是无聊地往前凑。”
他打量了一下男生,男生拼命强撑着往后躲了躲,薛洋笑了一下,“你的腕表一直在对着我闪光哦,要不要猜一下是装了什么?”
他强势地掰过男生的手腕咔嚓一下卸下关节,他拿捏的力度刚刚好,能让疼到钻心的程度又不留下印子。薛洋摘下男生的腕表,放进自己怀里。“这个送给我不介意吧?”
男生已经疼到嘴唇发白说不出话,只能冲他摇头,薛洋看他,“诶?不给啊?”
他咔嚓咔嚓卸下男生的肘关节。
“听话吗?”
十指指关节。
“你得知道,我这种人就是记仇。”
踝关节。
“你在背后说我什么都行,磨破嘴皮子都随你便。”
膝关节。
“可是你都说到我面前来了,再不给点回应,岂不是辜负你一片厚爱?”
薛洋收回手,笑着看着他。
“懂了吗?”
“嗯?”薛洋凑近他,“哦,你想让我放过你啊。”
“门都没有。”
“所以呢?”江澄问他。
“什么所以,没有所以了啊。”魏无羡大字躺在床上用余光看他。
“便当——!”江澄怒喊,“我的呢!”
魏无羡坐起来,从地上扒拉出来背包和便当盒子。“诺。”
江澄打开一看,心道果不其然,盒子里就剩下可怜巴巴的一小点。魏无羡兀自露出个纯良笑容,“唔?”
江澄把盒子放在桌上,额头青筋暴起,狞笑着冲着魏无羡扑过去,“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魏无羡被他挠痒痒笑到要哭出来,一边挡一边嗷嗷叫“哈哈哈哈来人啊犯上啦晚吟你冷静!!!”
江澄挠他脖子,挠着挠着突然发现魏无羡锁骨上有个红印,他好奇戳了几下,然后后知后觉地石化了。
魏无羡拿手护着脸,发现江澄直勾勾看着自己脖子,干咳一声把衣服往上拉了拉。
江澄失魂一样飘下床,开始翻自己的床头柜。
“……你找什么呢。”
江澄拿出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我去宰了那姓蓝的。”
“哎哎哎你冷静!”魏无羡哭笑不得冲过去夺下刀,“这不是上回动漫社的道具么,你怎么还没还回去?”
“一时忘了……不,我一定要宰了他。”江澄认真地说,“今天才告白,进展这么快,要是那小子没什么企图我就跟你姓!”
“有企图也是我企图对他干嘛。”魏无羡把刀压下去,夺过去放在一个江澄够不到的地方,“是我是我,我主动撩的他,你要是不信就去看,他身上印子绝对比我多。”
“我为什么要看!!!”江澄暴怒。
“所以你就相信我,”魏无羡安抚他,“安啦安啦。我有分寸的。”
“你能有什么分寸。”江澄讽刺他,“一个月内睡到蓝忘机?”
魏无羡瞪大眼睛看他,“你怎么知道?”
“……云梦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家伙!!”江澄愤怒地指责他,“脸呢!!”
江澄铁拳总打到软棉花,魏无羡太了解他,知道他不是真的介意这些。“晚吟啊,人生在世当肆意快活,总讲究面子多没意思。”
“寡廉鲜耻。”江澄哼他。
“所以你没对象。”魏无羡同情地看他。
“……魏!无!羡!!”
第二天江澄拖着睡得迷迷糊糊的魏无羡冲向学校餐厅,把他拎到一个空位上,“我警告你啊,这桌子上可都是油腻腻的污垢!你敢睡一个试试!”
魏无羡仰面一躺,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江澄:……
算你赢了。
他拿着两张饭卡正准备去窗口排队,却发现一圈人围着一个地方。江澄走过去一看,只见中间一个男生跪在瓷砖地上,拼命地打自己耳光,嘴里还不住地数数。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
男生的脸已经扇红了,嘴角也发肿浮起血丝,甚至眼眶已经蓄满了眼泪。但他还是一下一下狠狠地扇着自己。旁边的人议论纷纷,猜测什么的都有。
“干什么呢这么狠……”江澄彻底呆了。
直到男生扇满了一百,左右脸已经肿到不能看,他这才停了下来。周围围观的人也三三两两地散去。男生跪的太久,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旁边的人顺手扶了一把,“你没事吧?”
男生摇了摇头,待男生站稳了,那人递上纸巾。男生这才道了一声谢。
“谢谢学长?”
“你认识我?”
男生笑了一下,“水资源与环境学院的研一晓星尘学长,学长你很有名呢。”
晓星尘目光落在他脸上,有些不忍,“我能问问你这是怎么了吗?”
江澄带着早饭回到魏无羡桌上的时候,魏无羡已经彻底清醒到神采奕奕的状态,旁边还坐着不请自来的蓝忘机。
魏无羡托着腮帮子小声问,“你觉得这件事和薛洋没关系的概率有多大?”
江澄闻言看了一眼薛洋,正好薛洋也看到他们,微笑着挥挥手。三人远远点点头算打招呼,蓝忘机道,“不好评判。”
魏无羡缓缓收回目光。
他没有错过薛洋看到晓星尘出现的时候那个眼神。
充斥着见到新鲜玩具的兴奋和好奇。
17
第一轮比赛H大赢的毫无悬念,教练们做完复盘之后蓝曦臣例行公事敲打提醒了一番。他本不爱做这个工作,奈何聂明玦脾气太差,说不了两句总就开始骂。还好金光瑶项目总算是告一段落,多抽时间过来盯着训练也能让他松口气。
八个辩手排排坐着做基础训练,聂明玦黑着脸在训练室盯人。蓝曦臣忙着做战术布置,金光瑶则主动揽下了分析辩手详细状态的工作。这次是B组比赛,蓝曦臣内心混杂着一种既安心又揪心的情绪,看上去格外忧心忡忡。
“二哥放心吧,”金光瑶给训练用软件里输着数据,不由微微笑起来,“要是说战斗力,B组问题不大。”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蓝曦臣揉揉眉心,“……算了,总不会再上演一次不夜天。”
蓝曦臣低着头,没注意金光瑶深深地看他一眼。
“说起来,当初不夜天商学院打管科的时候,二哥好像没在?”
“嗯,刚好有陪着老板去做调研。”蓝曦臣点点头,“问这个?”
“随便问问。”金光瑶笑了笑,“那次比赛很是精彩。”
“可惜那次的视频录得不完整,我倒是没有看过全部的。”蓝曦臣惋惜道。刚好聂明玦从训练室出来,蓝曦臣道,“不说这个了,阿瑶,大哥,你们过来看看这一次的题目。”
“不知道这一次能抽到什么。”温宁脸上带着好奇。
苏涉伸了个懒腰,“不至于又是时政类吧。”
金子轩拢了拢面前的一堆手卡,“时政类也不是很难,抽到也不用担心。”
魏无羡搬了个凳子坐在蓝忘机旁边,“蓝湛你看,之前那个写手好像再也没更新过了。”
“写手?”温宁问他,“什么写手?”
魏无羡顿了一下,“就是我们那个论坛上那个……有一个写手写文挺不错,比那些玛丽苏杰克苏的好太多,可惜好像很久没更新过了。”
他把下巴搁在蓝忘机肩膀上给他看手机,“文风简练自然,而且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晓星尘咳嗽了一下,起身去上厕所。宋子琛微微扬了嘴角,眼看薛洋也有起身的意图,出声叫住他。“薛洋。”
薛洋起身的姿势缓了缓,道,“宋学长有事吗?”
宋子琛盯了他一会儿,指了指他的衣服,“衣着,不端。”
薛洋拉了拉衣服领。就两人说话的一会儿晓星尘已经走得没影了。薛洋坐下来,他脸上的笑容缓慢地消散了,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姿态。
温宁还在和魏无羡说之前的话题,“……所以我姐姐也是写手的。”
“噢噢噢?”魏无羡和温宁隔着蓝忘机,从旁人角度看起来他整个人都快钻到蓝忘机怀里去了,偏偏脸上还是一脸正直地和温宁说话,“你姐姐ID什么?”
温宁想了想,“好像是叫脉脉吧。”
魏无羡靠着蓝忘机的肩膀打字,“……脉脉,哦,有了。”
蓝忘机低头去看手机屏,两人对着满屏的R18、R21、NC17沉默了一下。
“我觉得有必要和你姐姐谈一下当代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的问题。”魏无羡把手机屏幕朝下拍在桌子上,“堂堂祖国大好青年、未来的救死扶伤白衣天使!怎么能总走这种路线呢……诶!金子轩你把我手机放下!瞎了狗眼算你的啊!”
训练结束的时候众人各回各楼,晓星尘拿着手机一路发消息。宋子琛拉着他走楼梯,“和谁聊天呢?”
刚好他们走的路有一段很暗。晓星尘把手机收起来,反手拉着宋子琛,“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天早上在餐厅的那个事?”
宋子琛眼神瞥了一下两人交握的双手,“……记得。”
“我和那个男生聊了聊,了解了一些情况。”晓星尘说,“他本来和普通的男生一样,成绩不好不坏,有一个感情融洽的女朋友。直到他后来遇到一个人。”
“三角恋?”宋子琛问。
“不算吧,”晓星尘犹豫了下,“他遇见了一个男生。两人产生了一些纠纷……那个男生威胁他做很多事情,餐厅那天的算一件。”
“校园暴力。”宋子琛冷哼了一下。
“我劝他去报警,但是他说没有证据。”晓星尘摇摇头,“他现在挺绝望的。”
“他现在挺绝望的……”
设备里传来带着电流声的声音。
薛洋靠在宿舍把玩着手里手表样的设备,脸上露出兴趣盎然的表情。金光瑶坐在自己床上看资料,听到晓星尘的声音微微抬眼看他一眼,“你这是要干什么?”
“玩玩咯。”薛洋撑着脸,不满地冲金光瑶鼓起腮帮子。
“你自己知道分寸。”金光瑶垂着眼睛折了折资料,他摘了眼镜放在床头,伸手关了台灯。窗户外面一点月光照在他脸上,瓷雕一样的皮肤泛着莹润的光泽。
薛洋翻身看他,“诶,阿瑶,你真好看啊。”
“这不是你叫的。”金光瑶淡淡地说,眼神含着直白的警告。
薛洋耸耸肩,脸上还挂着些许不屑的笑意,“知道,只有‘大哥’和‘二哥’能这么叫你。”
金光瑶没说话,薛洋懒得去猜他的意思。他伸手拨弄了一下手表上的按钮,忽然意识到他似乎挺久没听见有人说话了。
宋子琛低头的时候注意到晓星尘袖口上有个东西一闪一闪,刚好就是他们握着的那只手。两人一路走到路灯底下,再拉着手就有些奇怪。宋子琛顺势放开他,在他袖口上抹了一下,摘下了那个闪着的东西。
宋子琛微微向后错了半步,见晓星尘没注意,他把那东西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眼,米粒大小的小东西一面是打磨过的玻璃灯,透过玻璃还能看到里面隐约的精细构造。宋子琛摸不准那是干什么的,心里也肯定不是晓星尘的东西,因此扔的时候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薛洋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除了越走越远的脚步声只剩下周围稳定聒噪的虫鸣声,脸色彻底青了。
18
距离B组比赛还有三天,魏无羡终于想起来找找他那不知道塞在哪个地方的正装。
“又能看到蓝湛穿正装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江澄翻他白眼。“瞧你那点出息。”
魏无羡嘿嘿笑着把行李箱从床底下拖出来,拨开零散的几本漫画书,打开箱子。
他的表情少见地空白了一下。
江澄伸头一看,只见正装被他团吧团吧塞箱子里,衬衣领带外套皱地不成样子。江澄眼抽了一下,“你不会自从当初院赛打完就没动过吧?”
“你真相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魏无羡毅然决然放弃送去干洗熨烫这条路,决定去买新的。
本来打算是江澄陪他去,结果临出门接了电话说是院长找,魏无羡大手一挥放人,转手给蓝忘机发了短信。
“蓝二学长,出来约会吧。”
魏无羡穿着短袖衬衫和牛仔裤刚出宿舍门,就看到蓝忘机推着自行车在商学院男生宿舍楼下的铁栏杆外面等他。蓝忘机相貌俊雅好看,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总爱盯着他看,又因为他周身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倒是没人敢去骚扰他。
“蓝二学长~~”魏无羡笑嘻嘻地跑过去,只听周围此起彼伏一阵抽气声夹杂着心碎声,魏无羡乐了,朝含着泪的围观群众们大笑着挥挥手。
“走吧。”蓝忘机站直身体,“去哪?”
魏无羡说了个地方,蓝忘机点点头跨上车子,长腿随意地撑在地上,微微朝他侧过脸,下巴和脖颈连成一条优美好看的弧度。
#男朋友太好看了怎么办#
魏无羡乖乖坐在后座上搂着蓝忘机的腰,蓝忘机身上一直带着一股清淡好闻的味道,闻地魏无羡整个人都有点熏熏然。午后阳光晒地人头发晕,透过梧桐叶子落下一个个亮闪闪的光点,掠过耳边的风吹起两人的衣角。魏无羡把脸靠在蓝忘机背上,闭上眼睛隔绝阳光。
“蓝湛?”
“嗯。”
“你还记不记得咱俩刚见面的时候?”
“嗯。”
“你以为我是法政的学弟,特别热情地想领我去报道来着。”
“……没有特别热情。”
魏无羡笑了一下,他胸腔里的振动温柔地透过相连的衣角、靠近的皮肤传到蓝忘机心里去。像是把整颗心浸在温热的水里去。
“你有,曦臣学长说你从来不干这些事的。”魏无羡闭着眼睛继续说,“蓝二学长,蓝二哥哥,蓝湛,你说,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喜欢我了?”
这一声回答很短也很漫长,从回忆到大脑,蔓延到心脏,到气管,到奔流不息的血液,到每一个细胞和神经末梢,到每一块骨骼的空隙,最后终于汇聚在震动的胸腔里。
“嗯。”
“……高端品质和材料……”
魏无羡翻了一页产品图册。
“……暗纹采用的是现在最先进工艺……”
魏无羡喝了一口茶。
“……纯手工品质……”
魏无羡翻了翻手机。
店员一番说教全然落在蓝忘机身上,似乎认准了这青年绝对是头肥羊,眼里的渴望差不多要化作实质的两枚美刀符号飞出来。
蓝忘机礼貌地点点头,拉着魏无羡出来,“去下一家。”
魏无羡边走边摇头,“礼貌,太礼貌。”
蓝忘机看他。
魏无羡对着他笑,哼着小调朝他迈了两步,伸手挑了一下他下巴。
“笑个,我教你怎么买衣服。”
下一家X牌男装店里蓝忘机好整以暇端坐着看魏大爷气场全开挑衣服,店员们拿着挑来的衣服一件一件摆在蓝忘机前面的小几上,年轻的姑娘脸红着偷偷看蓝忘机,“先生,那位先生请你帮忙参考。”
蓝忘机微微颌首,姑娘们又脸红着退开去围着魏无羡转了。魏无羡人很和气,相貌又好,嘴又会说,几句话哄得女孩子们个个眉开眼笑不在话下。只是姑娘们总爱瞟蓝忘机,魏无羡笑了,“那边那位很好看吧?”
姑娘们笑起来,“先生,那是你男朋友吧?他一直在看你呢。”
魏无羡摇摇头,“哎呀,被发现了呢。”他扬声问道,“蓝湛,你觉得有合适的吗?”
蓝忘机回答的很中肯,“试试。”
试试就试试。魏无羡拍拍手也不挑了,迈着步子回蓝忘机坐的地方,蓝忘机拿了一套给他,“去吧。”
魏无羡把衣服折了折,拉着蓝忘机的手亲了一下。
“诶,好喜欢你啊。”
他颠颠地抱着衣服跑进了试衣间,仿佛下一秒蓝忘机能把衣服拍到他头上去一样。
不远处几个姑娘发出哇的叫声,立刻被其他姑娘捂住了嘴。
蓝忘机摸了摸手上被亲到的位置,神色惯常冷淡,耳尖略微泛红。
魏无羡进去一会儿,开始叫他,“……蓝湛啊,这个衣服是我的号吗?”
蓝忘机想了想,“是。”
他走到更衣室门口,从帘子后面伸出一只手拉住他钻了进去,“……我好像卡住了。”
蓝忘机掀开帘子走进去。
魏无羡穿着一套纯黑的正装,衣领带着些微暗紫色的雅致莲瓣暗纹,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紫光,内搭一件纯白色的纯棉衬衫,暗红色领带松松挂在脖子上。他原本就属于身材清瘦修长类型,蓝忘机粗略一眼扫过只觉得这人似乎又瘦了点,隔着没系好的扣子还能看到一截细瘦的脖颈。
魏无羡正努力跟衣摆作斗争,“蓝湛你快帮我看看它到底卡在哪里了!”
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动作过大,斜斜露出一截腰线。
蓝忘机走过去伸手拉下来他的衬衫。
两个人对视了下,魏无羡一脸无辜地眨着眼看他,“啊,好厉害。”
蓝忘机把人转个圈面朝自己抱住,伸手在腰线上掐了一把,“故意的。”
“蓝二学长——”
蓝忘机低头堵住他。
免得这人又说出来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
这招好用,百试百灵。
到了第三天正式比赛,魏无羡还是穿着第一次试的衣服。莲纹暗纹在聚光灯下烨烨生辉,暗红丝质领带张扬不羁,江澄给他带了商学院的院徽,江厌离亲手为他别上。商学院以九瓣莲为背景图案,院徽也是低调的紫色。
“好了,去吧。”
蓝忘机站在另一侧,看魏无羡来了对他点点头。
蓝忘机穿着款式相近的黑色正装,深蓝色真丝领带绣着淡雅的卷云纹。蓝曦臣给他别法政学院的院徽,一样的白底云纹。末了拍拍弟弟的肩,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温宁被姐姐拎着好一顿叮嘱,他的正装上带着艺术设计学院的太阳纹院徽,除此之外倒是再无其他装饰。
宋子琛拿着一辩稿陪晓星尘做上场前的准备。晓星尘的正装领口上滚着细细的镶边,配着银灰色的缎面领带,看着倒是有些职场精英的气质。水资源与环境学院的院徽也是简单的银灰色基调。
时间一分一秒的接近,除了上场选手以外的人都被带离了准备室。
“总之好好玩吧。”教练们摆了摆手。
工作人员敲开了门。“H大的辩手请走这边——”
闪烁,欢呼,掌声还有镁光灯。魏无羡无端地想起来除了这些光辉璀璨的事物之外,他们聚在一起没日没夜地商量辩题,熬夜,看不完的资料,半夜的灯光和憔悴发黄的队友们。
“现在上场的是——”
“——H大辩论队!”
19
“早知道H大专出美人才俊,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蓝曦臣刚刚被主办方叫去核对嘉宾名单,转身就看到一个穿着其他学校校服样的人正在和金光瑶说话。
此时距离比赛快开场,各学校的校队教练辩手观众分坐在规定好的区域里,那人一边同金光瑶说话,一边打量着身后H大的其他人。金光瑶见多了这种眼神,脸上丝毫不显,和蓝曦臣略微介绍了一下。
“K大的辩协主席,陆仁义。陆主席,这位是我们校队教练,蓝曦臣。”
陆仁义眼神亮了一下,忙道了声久仰。
蓝曦臣文质彬彬观之可亲,同K大的路人乙主席打了个招呼。K大的校队实力不错,往届八校联赛也是能挣个不错的名次,这次比赛第二轮K大已经提前他们一天打完顺利晋级,要是不出意外,今年的冠亚军应该也是他们之间抉择。
聂明玦最不耐烦做外交一类的事情,出门在外也通常爱保持沉默。几个关系好的学校主席都知道他性格,没事绝不烦他。蓝曦臣又总忙着队里事情,故而在外校之中金光瑶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更受欢迎。聂明玦知道他做的顺手,干脆把这一块打交道的事情都交给他去做。眼见金光瑶应付陆仁义,聂明玦微微皱眉,蓝曦臣问他,“大哥,不舒服?”
金光瑶借机三两句话打发了陆仁义,回头看他,脸上也是一片关切神色。
蓝曦臣微微凝神,似乎出现了错觉,总感觉聂明玦的脸色好一些了。
聂明玦说了无事,刚好比赛即将开始,三个人将注意力放回舞台上。
这次轮到魏无羡他们抽到正方,四个人俊逸潇洒各有气质,一水儿模特身材样貌,刚一出场就赚足了观众尖叫掌声,阿箐在底下尖叫得格外大声,蓝景仪拽着她衣服免得失控如脱缰的野兔,宋子琛瞅准时机給她嘴里扔了颗糖,“好好看,别乱喊。”
阿箐噫了一下,“好甜!!!这一定是学长你买的糖!”
宋子琛冷静地把兜里的奶糖塞进晓星尘的包里。
阿箐真挚地看他,“学长为什么总喜欢吃甜的,是不是因为心里苦——”
宋子琛拿出一颗高浓度狂野薄荷糖。
阿箐捂住了嘴卖萌。
宋子琛点点头,“乖。”
晓星尘陈词完,传了写满字的手卡给魏无羡要注意的点。对方一辩陈词的时候魏无羡补了几点,标了个箭头写了34传给温宁,温宁认真看了一下那些狂狷狂放的字体,伸手传给蓝忘机。
蓝忘机低头扫了一眼。
——待会别笑。
他微微挑眉。
“请问对方辩友早恋道德吗?”
“……根据我方的定义早恋是不道德的。”
“请问早恋为什么不道德?它有违背伦常吗?还是说——”魏无羡话锋一转,“我想和对方辩友你感受一下懵懂纯真的恋爱,而对方辩友你却想睡我?”
对方二辩懵逼脸。
“您方反复强调早恋容易导致怀孕的逻辑这我方实在不能理解,影响怀孕的只有戴套带环做手术,难不成卵子自带年龄识别系统遇见年纪小的更容易接纳?我算明白了您方这是在为广大女性的福祉谋划呀。”
裁判和评委捂着嘴笑了。
对方辩手定力还算不错,没有当场笑场了的,台下观众倒是笑倒了一片。发言时间结束,魏无羡潇洒落座,对方明显看着是松了一口气。
聂明玦点点头,“魏无羡今天状态不错。”
蓝曦臣迟疑了一下,“……放的很开。”
金光瑶思考了一下,“这个算是黄段子吗?算吗?”
三个人很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
温情和绵绵坐在江厌离旁边,一个奋笔疾书一个努力戳手机备忘录。江厌离喝了口水,温和地开口,“‘脉脉’?”
温情虎躯一震端正坐姿。
“‘我不是绵绵呀’?”
绵绵放下纸笔轻拢衣袖。
“何方人士?”两人低声问。
“‘倦云胡不归’。”江厌离微微一笑,落落大方。
革命友谊永垂不朽。
自由辩。
魏无羡又开始博闻强记地调戏对方辩手,蓝忘机一边配合他一边拉主线,温宁凶残地给对方辩手补刀,刀刀正中心口。晓星尘盯着看打过几轮后就换主线,四个人配合默契,而且意外地带出闪光弹效果。
魏无羡举例子特别爱用自己方的辩手,更爱黑自己。江澄看了几轮下来总结出来规律:只要魏无羡涉及到男女朋友,那就是要用蓝忘机举例子,只要是涉及到注孤生,那就是身边一个某不知名的注孤生室友。
某不知名室友。注孤生。
很好。江澄眯起眼睛。
今天的便当我看你是不想要了是吧。考试重点不想要了是吧。
老子要和你绝交!
薛洋穿着常服,黑卫衣水洗牛仔裤板鞋,他窝在椅子上,单耳插着耳机,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片阴郁的黑云。
如果在场有第二个人听到耳机里的声音,一定会很疑惑为什么耳机里的声音和和台上的正方一辩很像。
薛洋冷冷地盯着晓星尘。
耳机里的声音和缓而温柔,反复说着一句话,“……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但是很抱歉,我不能给出回应。是不是很残忍?对不起,子琛。”
虽然声音很像,但是仔细听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熟悉的人只会觉得像而不会认错。
他拿下耳机。
但是没关系,已经足够了。
20
说实话这次比赛对手实力也很不错,扛得住魏无羡鬼话连篇和温宁连刀捅,愣是一点防线没松开,死死守着不放,冷静寻求机会想要打H大这边一个措手不及。
温宁率先暴漏出一个非常隐蔽但很接近底线的漏洞,对方抓住之后着重反击,一改先前保守求稳的风格,一时间场上形势有了微妙的变化。
“漏洞太大,对方不会贸然出击。漏洞太小,对方会判定没有价值。”赛前准备的时候蓝忘机说。
“设计有些冒险,”晓星尘说,“但对手学校向来风格保守,要是打的互相没有交集,也是个两败俱伤的场面……这样看来,也没第二条路可选。”
辩论场上一来一回,反应时间不过半秒,超过三秒就会判定冷场扣分。漏洞要是抛出去,对方避而不答,最多扣对方一个逃避问题的分数。
“我觉得这个方法可行。”魏无羡说,“搁自由辩里,前面几轮把路铺好,不怕不上钩。”
他拍拍温宁,“你来。”
温宁点点头,在战术策略方面他一向很听魏无羡的话,“……嗯。”
每一届的辩手资料几个学校互相搜集研究,辩风特点优劣势分析的一清二楚。魏无羡自己打的诡辩,满嘴真假绕的对方云里雾里,三句一个坑摔得人各种茫然,就是真有漏洞溜嘴说出去,对面辩手看他笑容灿烂仪态端庄丝毫不见慌乱,也容易被当陷阱放过去,完了魏无羡再配上一脸啊好可惜没上当的表情更让对方坚定自己的智商。
说不上当就是不上当!
魏无羡内心暗搓搓擦汗。
年轻人你还嫩着呢。
要是魏无羡再假装一脸慌乱,对方更是一脸怀疑。
那么狡诈的人!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晓星尘和蓝忘机更不合适,由他们设置漏洞被识破忽略的可能性很大。思来想去,也只有辩风特殊孤注一掷的温宁更合算。在之前的几场比赛里温宁一直都是属于团队的不稳定因素,对外的表现也是极为具有攻击性,由他抛出的漏洞最贴合真实性,不容易起疑。
魏无羡拍拍温宁的肩,笑的意气风发。
蓝忘机的视线落在魏无羡的手上,他微微眯眼。魏无羡干咳了一下,冷静地收回手,端起准备室的茶水喝了一口。
他没拿错,端的蓝忘机的杯子。
教练三人组见对方果然咬住温宁抛出的漏洞不放,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聂明玦道,“结局已定。”
既然敢设立漏洞,那就有绝对保险的后招等着。
对方被温宁从壳里拖出来,魏无羡找准了切入点和温宁两个人联手合揍,晓星尘确保能撕出来对方更多的底线,蓝忘机清扫战场,归纳战利品。四个人整体上全部切换成了攻击模式,唯一的切换主线也是为了方便攻击。
观众看得不明所以,只觉得H大的气势一直很盛,拿下最后比赛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比完赛后双方辩手握手,对方感慨了一句,“果然是H大。”
魏无羡摇了摇对方二辩的手,“你们也很厉害。”他说的很真心实意,要不是设置了对应战略,很可能双方今晚就是一个死死胶着或者两不相干的局面,最后鹿死谁手也不一定。
对方二辩的脸慢慢红成一片,“你……你们……很厉害……”
魏无羡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对方的二辩被他看的要哭出来,对方的一辩咳了一下,冷静地把他拉到背后护住。
魏无羡内心唷嗬了一下,微微侧身同蓝忘机飞了个眼神。
晓星尘和对面的四辩交流着比赛过程,对方的三辩追着温宁热烈地聊天,完全看不出来输了比赛的样子。八个人气氛和谐热烈的下了舞台,双方在通道入口理智和谐地交换了联系方式告别。
一群人在准备室等着他们回来。
蓝忘机走到一边整理自己的东西,他从辩词里翻出来一张手卡,夹进了笔记本里。
手卡上很简单地画了一颗心,写着2→4
“喜欢吗?”魏无羡凑到他面前看他。趁着没人注意他们,亲了一下蓝忘机嘴角。“蓝二学长今天特别帅。特别是我说‘恋爱的本质是完整自我而不是耗费精力,遇到我方四辩这样的估计大家想早恋已经晚了’完了你站起来回答问题,说‘我方二辩同上’的时候。”
魏无羡眨眨眼,迈着长腿溜去江厌离那吃水果了。
蓝忘机回头看他,江厌离给女孩子们分了一盒水果,捏着勺子给魏无羡投喂芒果块。江澄呆在自家姐姐旁边嫌弃魏无羡幼稚,被江厌离塞了一口柠檬酸到腮帮子在一边跳脚。
晓星尘疑惑地看着包里的奶糖,阿箐企图告状不成被宋子琛塞了一嘴高浓度薄荷糖,神情凄惨双目含泪地捂着脸看着一边袖手旁观的蓝景仪。
蓝景仪:我打不过学长你别看我。
蓝忘机摸了摸嘴角。
他其实很想认真说一句你当时说完没有抛问要扣分,本来准备好的问题也不是这一句。但当他看到魏无羡站在灯光下,意气风发地带着明朗笑容看过来的时候,蓝忘机从容而顺理成章地脱口而出一句同上。
想早恋已经晚了。他是我的了。
和主办方签完字确认完结果,蓝曦臣拿了文件,远远看到陆仁义和金光瑶说话,距离很远他听不真切,只觉得陆仁义的表情很奇怪,直到他猛地听到不夜天三个字。
蓝曦臣心下疑惑表情没变,朝着他们两个走过去。陆仁义看他来了就不再继续说了,金光瑶脸上看不出喜怒,陆仁义动了动,很官方口气地和蓝曦臣道了句恭喜。
“不知道你们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没有?”
蓝曦臣摸不准他意思,只说要带队员回学校。
“赢了比赛也不见你们庆祝,H大果然一直都这么严肃正经。”
“陆主席胜利在握,自然放松。”蓝曦臣和他客套。
“这样好了,刚好我们的队员也在,大家到现在都辛苦了,我知道有个地方还不错,要不要一去去吃个便饭?”陆仁义提议道。
“这……”蓝曦臣看了一眼金光瑶,道,“太麻烦陆主席了吧。”
“好说,”陆仁义说,“我也很久没和聂学长喝喝酒了,当初打比赛时候就特崇拜学长。好家伙一站起来能吓哭一群人……”陆仁义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蓝曦臣看他眉间神色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显然是碍着他在场有什么话不便说。果不其然,陆仁义没一会儿就问金光瑶,“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聂明玦沉声问道,从会场侧面走进来。
21
比赛结束后会场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工作人员在收拾,聂明玦走路带风地进来着实引人注目。陆仁义一看到他就有些心虚,随口说了个借口就溜了。他走之前意义不明地看了一眼金光瑶,蓝曦臣看的清清楚楚,他相信聂明玦也能看到。
聂明玦偏了偏头示意他们跟自己走。当他自己还是辩手的时候他在这里打过很多次比赛,对附近相当熟悉。他领着两个人顺着楼梯上了三楼,右拐两次尽头是一间废弃的临时休息室。聂明玦从墙上找到电灯开关,伸手把金光瑶推进去,“曦臣,给其他人发短信让他们先走,不用等我们。”
金光瑶被他推的一个趔趄,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聂明玦拎着衣服领子拖到眼前,“关门。”
“大哥……”
“关。”
休息室很久不用,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蓝曦臣关了门转过身,有些茫然地看着正在对峙的两个人。
聂明玦毫无疑问很生气,他整个人的气势就像一座山一样压在金光瑶身上。金光瑶脸上的表情很惊讶,甚至说得上是惶恐,眼底却很冷静,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
“大哥这是干什么?”金光瑶看着他,试图去理解他的怒气从何而来,“我做错了什么?”
聂明玦闭了闭眼睛,放开拉着金光瑶衣领的手,他尽力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阿瑶,我就问你一句话,不夜天打商学院,你有没有插手?“
“江澄与狗对愁眠——哈哈哈哈这些妹子太有才了我的天啊……”魏无羡抱着手机靠在蓝忘机肩上揉肚子,“笑、笑得我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哈……”
几个人在路边的大排档吃夜宵,江澄去送金子轩和江厌离还没回来,绵绵男朋友来接她去看夜场电影,温宁本来要带蓝景仪蓝思追回学校,结果温情跃跃欲试带着阿箐去酒吧玩,三个男生自告奋勇去当护花使者,一群人趁着蓝忘机没说话前迅速跑路。
“不去玩?”蓝忘机低头看人。
“年纪大了,让年轻人们玩去。”魏无羡靠在蓝忘机怀里稳重地说。
苏涉本来在对面遮着眼睛剥小龙虾,闻言差点手一抖辣椒籽溅进眼睛里。
“星尘学长和宋学长呢?他们什么时候撤的?”
“刚走。有事。”
“啊真可惜,”魏无羡拨了个小龙虾塞进蓝忘机嘴里,自己舔舔手上辣油,“还以为能一起吃个饭呢。”
“等决赛完了。”蓝忘机喝了一口酸梅汤。魏无羡招呼苏涉吃烧烤,“别光顾着看啊,你倒是快吃啊少年。”
“说的好像你一把年纪一样。”苏涉撇撇嘴,从辣汤里拎起一只小龙虾低头剥壳,“反倒是你,一直和江澄关系那么好,也是够心大的啊。”
他没注意魏无羡动作停了继续说,“我要是你,我可做不到和这种背叛队伍的人在一起……”
半响没见魏无羡接话,苏涉纳闷地抬头,“……嗯?”
魏无羡没说话,低头拨了个小龙虾放在自己盘子里。
“……还是说,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在不夜天那场比赛里出卖你方资料的?”
“……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金光瑶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聂明玦,“大哥生气就是因为这个?”
蓝曦臣不安地往前走了一步。“阿瑶……”
金光瑶摇了摇头,“商学院遭围剿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大哥为什么和我计较这个?”
聂明玦神色晦暗不明,他冷笑了一下,“计较?我计较的不是这个。”
“接受外界帮助,可以。接受其他学院的外援,也可以。在面对商学院的时候,我们本身就已经毫无底线可言,说到底,在公平上我也不见得就比你高多少。”
“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不夜天,你到底插手没有。”
金光瑶没来得及开口,门口传来一阵骚乱,伴随着重物击打的声音,片刻寂静后,聂明玦示意蓝曦臣开门。
薛洋站在门口,手里拖着死狗一样的陆仁义。
“阿瑶,抓到他在偷听。”薛洋懒洋洋地把陆仁义拖进休息室,尘土印在地上糊成一团。他随手把陆仁义扔在地上,用脚把他翻成面朝上,踩了踩他胳膊上的麻筋。陆仁义嗷地一声活过来抱着胳膊惨叫起来。
“叫你妈,”薛洋低头温柔地看着他,“没断呢。”
陆仁义打了个哆嗦。
“你们要干什么……打人是犯法的!”
“留下证据才犯法。”薛洋拖长了嗓子,“陆主席。”
陆仁义不敢说话了。
薛洋对金光瑶挑了挑眉,也没和在场的其他人打招呼径直出了休息室。
蓝曦臣尽量让自己保持一个温和的表情看着陆仁义,“陆主席有什么事吗?”
陆仁义深呼吸了几下平复疼痛。
“H大校队掌控比赛,篡改结果,私自打压辩手,严重违背八校联合规定。我想,你们肯定不愿意见到H大被踢出八校联合的那一天吧?”
“你想要什么?”聂明玦冷冷地说。
“很简单的,”陆仁义仰着头看他。“这次比赛的冠军。”
22
聂明玦弯了弯嘴角,他走到陆仁义面前微微俯身,语气冷漠。
“尽管去说。”
陆仁义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半,显得有些狰狞。
“好、好、好……既然你们这么不在乎,那我也就不用顾及昔日情面了……”
蓝曦臣忍不住开口,“昔日情面?昔日情面就是让陆主席这么落井下石,那这情面我们不要也罢。”
他走到门口去拉开了门,“陆主席,请吧。”
陆仁义捂着胳膊愤恨地瞪了一眼聂明玦走了。蓝曦臣关门的力气有些大,他很少有这种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颓唐了一圈。
金光瑶默默地看着他。
“阿瑶,”蓝曦臣无奈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说?你不相信大哥?还是不相信我?”
“怎么会?”金光瑶脸上露出一个细微的笑,“随意吧,相信不相信,二哥你也没办法。”
金光瑶语气温和柔缓,眼角眉梢都是平静的笑意,“商学院要输,管科就要赢,不仅要赢,还要加大赢面保证一击必杀。管科有金子轩在,江澄能不为了姐姐的终身幸福考虑?”
“这关江厌离什么事?”蓝曦臣听的莫名其妙。
“当然有事,”金光瑶点点头,“她很好用。只要一点点关于‘赢了比赛就在一起’的风声,就担心的不得了。”
“一个是外来的兄弟,一个是亲生的姐姐,你觉得江澄会帮谁?”金光瑶淡淡地说,“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一场比赛,不过是一个小时多一点的一个小片段,连人生的小插曲都算不上,却能让姐姐得到心爱的人,成就一双妙人,多么划算啊。而我,你们说是我插手比赛,我干了什么?是我给金子轩泄露了商学院的主线资料,还是我帮着管科训练辩手?”
他摊开手,脸上的神色十分无辜,“我什么也没干。”
金光瑶正视聂明玦,“大哥,你要怪,就怪自己吧。当初口口声声要打碎不灭神话的,不就是你们所有人吗?现在目的达成了,反而开罪与我,不觉得可笑吗?”
蓝曦臣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当初几个学院教练开会时候的情况他还历历在目。
不能让商学院再独大下去!
商学院必须输!商学院欺人太甚!
输!
“若是有实力也算是一种罪过,那商学院确实罪孽深重。”金光瑶无事聂明玦越来越可怖的脸色,悠然道,“连年常胜触犯众怒,被围剿也实属正常。不管过程如何,最后结果皆大欢喜,这不是挺好的吗?”
“如果说我和你们不一样的地方,不过就是我从始至终都很清楚里面的事情而已。”金光瑶道,那张姿容秀丽的面孔映着休息室里泛黄的灯光,显得漠然又冷酷。
“商学院其他人,魏无羡他们,知道吗?”蓝曦臣问他。
“这你得问他们自己。”金光瑶笑了一下。
若是放在以往,蓝曦臣相信聂明玦已经大发脾气怒斥金光瑶了,但这一次聂明玦把自己的脾气控制的很好。
“说完了?”聂明玦几乎算是温和地问他,又一次粗暴地伸手把他拖到眼前,“……你还记得你自己是怎么越级进校队做主教的?”
金光瑶没说话。
蓝曦臣走上前去,把金光瑶从聂明玦手里解救出来,给他整整衣服。
“因为管科赢了,赢得大快人心,不给你们一点奖励简直难出一口整个辩论圈子被压制了这么多年的恶气,让你做主教,众望所归。”蓝曦臣陈述事实,“管科今年成绩很好,照此下去,成为第二个商学院不在话下。你早就知道这一点。”
“是不是总有一天,我和大哥碍着你了,也会被你一脚踢开?”他有些悲哀地看着金光瑶。
魏无羡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他。
苏涉一摔筷子,“你那是什么眼神!”
“如你所见,关爱智障。”魏无羡呵呵了一下,“我当然知道。双方一陈述主线我就听出来了。比赛的时候个个点抛出去能接住,金子轩他们还没这么大能耐。”
魏无羡脸上风轻云淡,背上绷着,蓝忘机顺毛呼噜了两把让他放松下来,魏无羡嘴角沾着辣椒籽吧唧一口亲在他侧脸上。苏涉差点跳起来,“你们大庭广众下能不能别这样!”
他动作太大,膝盖顶到桌子腿,桌上的汤汤水水差点全洒了,魏无羡忙着抢救小龙虾,大呼浪费。
“不过不是我说,你挑拨离间这一手,学的确实不咋地好。”魏无羡同情脸看他,“话题转折生硬,语气慌乱,眼神还爱乱飘。演技这么差,找你那人是有多想不开。”
蓝忘机在他旁边面无表情,眼神含着指责。
苏涉怒火一下子烧起来,“没谁找我!我就是看不惯!凭什么他这样你们都能做朋友!我到底有什么问题,你们老针对我!”
“没啊……”魏无羡还没来得及说出谁有空针对你,苏涉就端了一杯子桌上饮品一口气喝了,然后放下杯子趴在桌边吐了。
“……”
江澄站在苏涉背后,手里端着的是本来应该出现在苏涉身边的那杯酸梅汤。
“那是花椒汁,我想用来涮小龙虾的……”魏无羡闭了闭眼,“算了,这不重要,应该不会出人命。”
他和江澄点点头,拉着蓝忘机走了。
蓝忘机挑眉看他。
“江澄心情差着呢,咱们快撤,反正有人要遭殃背锅。”魏无羡拉着蓝忘机的手晃啊晃,“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把说坏话说的这么清新脱俗明目张胆了,一定要让他们进行一下深刻的交流。”
两个人在大街上拉着手漫步。
“你没怪过他?”
“怪他?怪他做什么?”魏无羡空着的手插着口袋乱晃,“这些我姐都不知道,金子轩那时候对我姐没意思,那话也不知道谁说的,我姐以为是他说的,金子轩干脆就认了,现在他俩不也是挺好的?”他对着蓝忘机笑笑,“挺好的。”
“我只怪我自己,成了埋商学院的第一抔土。”
或许当时心有不甘,但是早就不在乎了。
江澄拷了资料给管科,他太了解魏无羡,挑的时间是一个就算魏无羡知道也没法再更改的点。他的心情其实很矛盾,既高兴魏无羡带着商学院走到这么远,堪称是拔高了一个新的高度,也恨他太突出,偏偏夹在金子轩和江厌离之间。
爱恨皆有,所以无论作出什么举动,魏无羡都不意外。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几乎可以说是松了口气。
不就是一场比赛而已吗,对吧。
“你说谎。”
魏无羡怔了一下。
“不夜天比完赛,我一直跟着你。”蓝忘机说。
“……啊?”
一瞬间魏无羡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模模糊糊的画面上。
那天晚上他喝多了断片,看什么都是重影,路灯暖黄色的光晃地他眼晕。有一个人在十月秋风瑟瑟的晚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把他背回去,他以为是江澄良心大发,还笑着调侃他舍得出来。
他只记得自己一直在说。说江澄是个王八蛋,说江家姐姐特别好,祝他们百年好合。说江澄他爸江枫眠的妻子虞夫人面冷心热,嘴上罚他特别狠,吃穿用度样样都和江澄一样。说自己怕狗,还和江澄吵过架。
最后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路过学校他先前训练时候的那栋楼,天上好像下了一点雨,又或者是他自己的眼泪,擦着脸颊掉到那人背上。
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他迷迷糊糊听到江澄的声音在叫自己,但是他太困了,困到睁不开眼去翻他白眼,张不开嘴去损他,玩笑过后还是毫无芥蒂的两个人。
魏无羡觉得自己现在做不到,也许,也许睡一觉起来,就什么事都好起来了。
“我一睁眼就是在宿舍了,原来那个时候是你啊。”
魏无羡目不转睛看他。蓝忘机摸了摸他头发。
“要是我早一点知道是你就好了。”魏无羡拉起蓝忘机的手,两人十指相扣紧紧握住,“早一点熟悉,早一点互相喜欢,早一点表白……早一点在你的生命里留下印记。”
蓝忘机低头亲吻他的眼睛。
“不晚。”
“怎么样?”
“好了。”
“嗯。”
薛洋挂了电话,消失在路边的人群里。
与此同时,一个男生收起手机,站起来看着走过来的人笑着打了个招呼。
“星尘学长。”
晓星尘点点头,友好地拍了拍男生的肩膀。
“你现在精神状况不错,”他说,男生笑着点点头。
“这么晚了,叫我出来有事吗?”
23
晓星尘是在和宋子琛回学校的路上接到男生电话的。宋子琛本来是要和他一起去,奈何导师十万火急地催他赶紧回去实验室发一个课题资料邮件,只得先走一步。
“前几天和学长聊了聊,觉得收获很多。”男生笑了一下,微微缩着肩膀,显得有些懦弱不安。
“……出什么事了吗?”晓星尘问他,两个人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男生自暴自弃地开口,“嗯,他又打电话了。”
晓星尘微微皱眉。
“我知道,学长你告诉过我不要再接他的电话,不要再见他,可是……”男生低着头说,“我怕我不接,会有更可怕的事情等着我。”
“……理解。”晓星尘安慰他,“这种事情要慢慢来。”
男生点点头,“学长还没吃晚饭吧?我知道有家店还不错,我请学长?”
“不用你请。”晓星尘笑了一下。
男生说的地方不远,过了这个街区往前走了不到二百米,是一条酒吧街,男生带着他绕着上了一家店的二楼,驾轻就熟地推开了其中一个小包厢门。
包厢收拾的很干净,氛围也十分温馨,远没有楼下那么奢侈糜烂。男生示意他坐下,“我女朋友喜欢这里,经常带着朋友来玩。”
这还是晓星尘第一次听他说自己的女朋友,“那你们现在呢?”
男生眼神暗淡了一下,“我们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估计……快要分手了。”
晓星尘点点头,从包里拿出随身带着的笔记本和笔摊开摆好,“他对你的影响,在不联系的时候反而会加强?”
“是的。”男生说,“当我一个人的时候……那些画面会反复在我脑子里出现……”他颤抖了一下,“特别可怕,特别可怕。”
晓星尘没说话,男生自己深呼吸了一下,平复心情,“学长,我已经不能再在这个学校待下去了。我已经递交了休学申请,我想等他……等他毕业以后,再回来。”
“换个环境也好。他今年大四吗?”晓星尘问他,在笔记本上写了些字,画了个圈。
“是。”男生动了动。“总是麻烦学长听这些……耽搁你的时间,很抱歉。”
“没什么。”晓星尘说,或许是为了照顾男生的情绪,他的态度和平常的端正温润不同,显得很柔和,“能帮到你,我很高兴。”
男生点了点头,说话已经有些哽咽,“……学长我去拿些饮料。”
男生推门出去了,晓星尘打开手机,看到宋子琛发消息过来。
宋子琛:什么时候回来。
晓星尘知道他惯常面冷心热。想起他总是很担心又不好意思说出口问他的样子,不自觉微笑起来。
“很快就回去。”
北门口那家的水果摊卖着特别好吃的樱桃,回去的时候一定要买一点给子琛尝尝。
他想。
“再来!!!”
阿箐咕嘟咕嘟一口闷了一杯饮料,温情拍了拍她手,“别看度数低,喝多了也醉人,行了行了别喝了。”
“不过这个真的挺好喝呢。”阿箐回味了一下,“甜甜的。”
蓝景仪和蓝思追抱着啤酒靠在酒吧的椅子上,温宁酒精过敏,只点了一杯冰水。温情转了转自己手里的一杯鸡尾酒,“你那充其量就是个特调果酒,能有一两度都不错了。”
阿箐打了个饱嗝,清秀的小脸上浮起两团红色。
蓝景仪在她眼前挥手,“没醉吧?这是几?”阿箐吧嗒一下拍掉,“没醉!别拿爪子在姑奶奶面前乱晃。”
蓝景仪捂着手怨念地缩起来,蓝思追忍不住笑了。
过了一会儿阿箐说要去上厕所,拖着蓝景仪当护花使者,两个人穿过酒吧中央舞池纷乱的人群奔赴卫生间,蓝景仪尽职尽责地在门口等她。
“别掉进去哦。”
“滚蛋!”阿箐冲他摆手。
酒吧的卫生间靠近后门,后门半开不开,露着半扇门的空间透气。蓝景仪在后门口吹了会风,后门外面是一条小巷子,巷口对着外面街道,远远的走过去两个人。他咦了一下,很是怀疑自己眼花看错人了。
“看什么呢?”阿箐一出来就看到他对着外面发呆。
“我……”蓝景仪呆呆地指了指外面,“我好像看到晓星尘学长了。”
“哎?!!!!”
他显然低估了阿箐的这种晓星尘迷妹力量,少女义不容辞地拖着他从后门冲了出去,飞快地跑过了杂乱的小巷来到巷子口。
“我说……这种地方不要乱跑比较好吧。”蓝景仪无奈地跟在她后面,他伸手摸了摸口袋,“糟糕,没带手机。”
阿箐站在巷口遥遥望过去,“哎,真的是晓星尘学长哎!旁边居然不是宋学长?真稀奇。”她卯足了劲准备喊,余光扫过街道的另一端的几个人影,瞬间迷迷糊糊的脑子酒醒了一半。她急忙拍拍一边的蓝景仪,“快!快躲起来!”
没等蓝景仪反应,她一猫腰跑到一堆箱子后面埋头躲起来,蓝景仪一头雾水跟着她藏好。几分钟后几个人路过巷口,蓝景仪从箱子堆积的缝隙中扫了一眼,正好看到薛洋带着笑的脸。
两个人等薛洋过去后慢慢从箱子后面站起来。
“那是……薛洋学长?”蓝景仪茫然脸。“他也在这玩?”
“你别叫他薛洋学长。”阿箐打了个冷战,“他不是什么好人。”
“你怎么知道?”蓝景仪更莫名其妙了,“发生过什么事?”
阿箐平复了一下心情,“和你三两句话说不清楚,你只要知道是女人的直觉就行了。”
蓝景仪:……
阿箐咬牙切齿地撸袖子,“敢觊觎学长的人都是坏人。”
两人趴在巷口墙边看薛洋越走越远,阿箐拍拍蓝景仪狗头,“你还记不记得星尘学长往哪走了?”
蓝景仪点点头,阿箐接着说,“你看看,薛洋是不是朝着那个方向走了?”
“好像……是啊。”
阿箐心下一沉。
要是她还看不懂薛洋想干嘛,那么多小说就都白看了。
她凝神合计了一下,对蓝景仪说,“刚刚星尘学长去的地方你记得吧?你现在回去找温情姐,让他们告诉子琛学长赶紧过来,学长八成要出事。”
蓝景仪看她表情严肃焦虑,也认真起来,“那你呢?”
“我在这盯着薛洋。”阿箐说,推了推他,“你赶紧去!”
蓝景仪点点头,叮嘱她小心一点就飞快地跑回去了。
阿箐看他从后门冲进酒吧,转身又从墙壁探头张望,突然发现薛洋不见了。
“咦?”
阿箐走出巷子口,像是确认一样看了看空荡荡的街口。“人呢?”
她不自觉地朝着刚刚薛洋消失的地方走过去。这一带都是酒吧街的后门,往来交错的小巷子十分多,她纳闷地在街上走着,难不成真是她想错了?这两人只是凑巧来了同一个地方?
“阿箐?”
一声低沉的呢喃从她耳边拂过。阿箐慢慢地转身。
薛洋站在她背后,露出两颗小虎牙,和一个灿烂又邪气的微笑。
24
男生带来的只是普通的茶水,没过多久就有穿着制服的侍者送上来两份餐点并两杯饮料。
“学长尝尝吧,”男生将其中一份推到他面前,“这里的招牌菜,海鲜芝士焗饭。饮料是樱桃汁,可能有些甜。”
晓星尘接过杯子抿了一下,入口是浓郁酸甜的果味,回味很醇,“这是樱桃酒吧。”
男生很忐忑地点了点头,直到晓星尘说了一句确实挺好喝才放松下来。
晓星尘打趣他,“你很在乎我的感受?”
男生局促地低着头,“……学长是个好人,应该得到最好的东西。”
算算时间,他已经将近6个小时没吃东西,晓星尘也没和他客气。男生说的没错,这家店的海鲜芝士焗饭做的的确很好吃。
他想起来宋子琛也会做这些,偶尔两个人在实验室通宵做数据,直到凌晨三四点做完就去隔壁宿舍借了锅做饭,西蓝花、鱿鱼和蛤蜊虾仁都是提前买好放在楼下冰箱里。宋子琛做饭很安静,每次吃的时候都会给晓星尘放双倍的虾仁,两个人对着窗外将明未明的银河自顾自吃自己的一份,虽然一言不发,却也万分安心。
男生观察他的神色,“学长好像很开心?”
晓星尘嗯了一声,他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总是想起以前两个人相处的情景来。
“想起了一些事情,”晓星尘笑了笑,“以前有一次我们半夜做饭,去隔壁宿舍借锅,凌晨三四点的时候隔壁还在灯火通明地打牌,直到我们第二天去还锅,他们都没发现我们进去过,也没发现锅不见了……”
男生听得全神贯注,当晓星尘说到一些有意思的地方时还附和两句。
门外走廊传来一些拖曳拉扯的声音,对上晓星尘有些疑惑的眼神,男生笑了笑说,“可能是楼下的客人在玩闹吧。”
两个人很快把食物消灭干净。
他挪动杯子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勺子落在晓星尘脚边。晓星尘弯腰去捡,猛地一抬头只觉得天旋地转,即使坐着也觉得晕眩的十分厉害,耳边嗡嗡作响,男生惊慌地朝他奔过来的动作在他眼中放慢了很多,他伸手扶住桌子努力维持自己的平衡。
“怎么回事?”
他有些茫然,大脑反应慢了许多,还好还算清醒。
“学长!学长你没事吧?”男生看上去吓坏了,脸色刷地白了,“别吓我啊——”
晓星尘闭上眼睛缓了缓,他用力掐了自己手心,感觉清醒了一些。“……怎么回事?”
男生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晓星尘伸长手去够放在一边的手机,被男生抢先一步拿走。
“拿过来。”
男生抱着手机不停地发抖,“对不起、学长……对不起……”
晓星尘站起来,他脚步不是很稳,堪堪维持站着就已经显得有些狼狈。桌上的杯子哗啦一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挥开了男生想扶他的手,紧紧看着他,“你知道?”
男生点点头。
晓星尘说,“我以为我在帮你。”
他绕着桌子走了两步,脑子里乱得像一团棉花。之前还觉得柔和温馨的灯光瞬间变得缭乱刺目,晓星尘扣着手心的左手又使了两分力,他觉得应该掐出血了,但是他顾不上在乎。
“我要走了。”
男生退了两步,发着抖摇头。
“对不起……学长,对不起……我不应该……”
男生堵在门口,晓星尘和他僵持着,就在这时门开了。
薛洋走进来,男生侧身顺着门跑出去。薛洋关上门,好整以暇地看着晓星尘。“晚上好,星尘学长。”
“有意思吗?”
“当然有。”他笑起来,露出虎牙,“特别有意思。”
“原来那个欺负他的人是你。”
薛洋忍不住笑出声,“晓星尘,你为什么不担心你自己一下。”他向前走了两步,“那杯酒你喝了多少?看你现在站不稳的样子,三分之二总是有了吧?”
薛洋偏头去看桌子,晓星尘错了一步要冲出去,被薛洋拽住胳膊掀翻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晓星尘眼前一片混乱,连自己手撑在碎玻璃上被划破流血都感觉不到。
“咖啡因兑酒精,果汁我也放了不少,”薛洋半跪在晓星尘身边,伸手摸了摸他头发,“要不要猜猜,你喝的是多少人的量呢?”
晓星尘伏在地上,脸贴着冰凉的瓷砖动了动嘴唇。薛洋凑过去听了一下,“为什么?”
他笑起来,舔了舔嘴角。
“因为我喜欢你呀。”他说,“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情感缺失,直到遇到学长你——”他把晓星尘抱起来,让他的头靠在自己怀里,伸手擦去他脸上因为碎玻璃而划出的细碎血痕。“理智,温和,温暖,愚蠢的正义。你就是我的最好的解药——我的‘渴望’。”
晓星尘的手心已经有些血肉模糊,他的瞳孔已经有些散,薛洋安心地抱着他。
“你不是……喜欢子琛吗?”
“宋子琛?”薛洋诧异地说,“不,我不喜欢他。”他说完又开始冷笑,“你以为我喜欢宋子琛,所以那些亲近他的举动都是因为什么呢?晓星尘,你是不是在嫉妒?”
“太蠢了,”薛洋摇摇头,他向晓星尘衣领伸手,把刻着傲雪凌霜的小木牌带着红线拽出晓星尘衣服,毫不犹豫地扯断了线,捏碎了木牌,“你们一个两个,都蠢的没眼看。”他摊开手,给晓星尘看手心里的一堆碎末,“喏,这就是你挚友的心意。”那些碎末顺着薛洋手指缝洋洋洒洒地落下,他又笑起来,声音里满满都是恶意。“就是这么不值一提。”
顺着碎末落下的,还有一张小纸条,刚好落在晓星尘脸侧。薛洋捡起来摊开,啧啧称奇,“他居然把给你的告白让你贴身带着这么多年,”他没管晓星尘猛然睁大的眼睛,伸手撕碎了那个纸片,“那又怎么样?”
薛洋在晓星尘耳畔吹了口气,“不知道的你,还不是不知道。”
就在他弯腰的一瞬间,晓星尘蓄力一把推开他,手心鲜血淋漓的一片锋利的碎玻璃横上薛洋颈侧。
“我怎么样那是我的事情。”晓星尘的眼神清明无比,“子琛的心意……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他说,“薛洋,你让人恶心。”
宋子琛接了电话直接从实验室冲出来,导师在他背后挺着啤酒肚喊他,“哎!子琛!开车小心点!”
教导主任也在隔壁赶课题,一听导师那大嗓门揉着眼睛出来围观,“怎么回事?”
导师拉着他手足无措着急上火,“我学生!我学生好像出事了,沈老师,这可怎么办!”
沈老师他拍拍导师示意他放心,回头叫了自己家的学生出来,“冰河!”
高大俊美的得意门生应声而出,眼含关切。“老师?”
沈老师扬下巴,“去帮为师泡茶。”他把哭哭啼啼的导师送回实验室,“没事了没事了……来来坐下喝杯茶。”
洛师兄摸了摸下巴,沈老师干咳一声,“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洛师兄趁着导师转身伸手在尊师腰线上揩了一把油走了。
导师焦急脸拼命在实验室里踱步,抽空看了看沈老师,“沈老师,你脸怎么这么红?”
“天热,天热。”沈老师拿文件扇风,淡定一笑。
深夜的街道上没什么人,宋子琛一路狂飙时速差点把导师的小破车开成赛车,到了指定的地方看到路边有人招手。宋子琛下车冲着人过去,正是温情和蓝景仪。
“刚刚阿箐也不见了!”蓝景仪满脸焦急,“她让我来通风报信,等我再来找她,她就不见了!”
“阿箐应该和薛洋在一起,还在附近的可能性很大。”宋子琛说。
他打开手机,晓星尘的手机在几分钟内已经打不通了。但是晓星尘自己也不知道的是,很偶然的一次原因,宋子琛给他两的手机里都装了一个定位系统,即使手机关机也可以使用。宋子琛打开界面,周围的景物全部变成了各式各样的立体绘图,属于晓星尘的红点正安安静静地呆在不远处。
宋子琛抬起头,朝着目标快速跑过去。
一楼的楼梯拐角那里蹲着一个男生,哭的满脸都是眼泪,手里紧紧攥着晓星尘的手机。看到宋子琛过来了连忙站起来。
“他人呢!”
男生说,“他们在二楼正中间的包厢里……”男生的胸腔里发出巨大的呜咽声,“我不是故意要骗他的……”
宋子琛没有理他,他飞快地顺着楼梯跑向了二楼。男生慢慢蹲下去,抱着头缩成一团。
宋子琛靠近了男生说的包厢。二楼太过于寂静,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回响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隔着门,一个声音响起来,“子琛?”
宋子琛瞬间扑到门上去,奈何门从里面上锁了,他隔着门喊,“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只是……有话对你说。”
门里晓星尘被薛洋捂住嘴按在地上,晓星尘的手还紧紧握着那一片碎玻璃抵在薛洋脖颈,血顺着薛洋脖子流下来,而薛洋稳稳地开口,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他的声音模仿地太像,连晓星尘自己都听着都生出几分恍惚感。
“我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了。”
一门之隔,宋子琛双手攥紧压在门上。
“……很抱歉。我不能回应。”薛洋弯了弯嘴角,对着晓星尘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
“对于这种事情,我还是很难接受……对不起。”
晓星尘挣扎起来,手上的血液落在地上已经变成了一片狼藉。
‘宋子琛不会认出来的,’薛洋嘲讽地看着他,用气声在他耳边说,‘就算你明天和他解释,他也不会相信,前一天婉拒了自己的人第二天又来解释表白,只会让人觉得那是你编出来玩弄他的借口。没人会相信我能伪造声音,没人会相信你的。’
‘死心吧。’薛洋笑起来,‘学长,你是我的了。’
宋子琛站在门外开口,“星尘,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薛洋柔和地开口,对着地上的晓星尘做了一个爱过的口型。
“你还记得你的忘羡论坛ID吗?”
薛洋愣了一下。
宋子琛往后退了两步,抬脚踹门。
“我爱的人,正直,坦荡。”
他退后了一些,抬脚又踹了一次,门发出摇摇欲坠的声响。
“如果真的不喜欢我,怎么会不当面说清楚?”
薛洋站起来,松开对晓星尘的钳制。宋子琛踹开门走进来,他的眼睛触及躺在地上满手鲜血的晓星尘的时候,彻底愤怒了。
宋子琛的身体素质比薛洋好得多。薛洋走惯了阴损招式,正面扛宋子琛还是很吃力。宋子琛拧身扫腿伸手掀翻三两下把薛洋扔一地玻璃渣里就不管了,急忙冲到晓星尘旁边去。
“我没事。”晓星尘头晕的厉害,宋子琛扶起他,发现他根本没法走路以后拦腰把人抱起来就要往出走。
薛洋从玻璃渣里坐起来,挣扎地往晓星尘那爬。
“你应该是我的……我的才对!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先来后到的吗!”
“我曾经不愿意怀疑你,”晓星尘说,“我曾经以为你是有苦衷的……”
“如今看来,错的倒是我,是我识人不清。”他苦笑了一下,“如今这场面,也算我咎由自取。”
“……如果、如果早一点,”
他冲着那人大喊,脸上的偏执几乎扭曲了表情,“如果早一点遇到,是不是你就是我的了!”
“没有那么多如果。”宋子琛冷冷地说。
“……永远也不会。薛洋,再见。”
阿箐被薛洋关在隔壁包厢里,门是从外面关上的。温情带着人砸开门的时候女孩子已经因为脱力和困乏蜷缩在地板上睡着了,阿箐做过美甲的指甲齐根折断,门上密密麻麻全部都是指甲挠过的印子。温宁脱下外套垫在女孩子脑后,温情大致做了一下检查,“累着了,和晓星尘一起送医院做全身检查吧。”
晓星尘连夜被送去洗了胃,他手伤的太严重,但好在都是皮肉伤没动筋骨。阿箐无大碍,被医生嘱咐在医院挂水静养待一晚,和晓星尘一个病房。宋子琛守着他们两,晓星尘遭了一晚上罪,脑子一抽一抽地疼,偏偏睡不着。
宋子琛轻轻摸了摸他裹着绷带的手。晓星尘笑了一下,“没那么娇气。”他反手抓住宋子琛的手。“喜欢我?”
“喜欢你。”
“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久以前。”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最后朋友都没得做。”宋子琛拉着他的手贴着自己脸,“你没事太好了。”
沉默了一下,宋子琛说,“我不奢望你现在就爱上我……我想说,也许,未来有一天……”
宋子琛没说完,晓星尘动了动手。
“我刚刚想象了一下如果和你过一生,”晓星尘说,他的眼睛映着窗外一点灯光,显得很亮。“我觉得一点都不讨厌,很……合适。”
宋子琛抬头看他。
“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我觉得我也是喜欢你的。”晓星尘,“可能没有你那么喜欢我,但是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爱你会超过你爱我。”
“余生……请你指教。”
25
晓星尘睡着了。宋子琛给掖了掖被角,一转身就看到阿箐两眼睛亮的和灯泡一样。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阿箐单手掀了被子,宋子琛起身帮她拎着吊瓶,一前一后轻手轻脚出门。
站在空荡荡的病房走廊,阿箐伸手拍拍宋子琛的胳膊(拍不到肩),“达瓦里希,终于看到了革命成功的火光!”
宋子琛:……
阿箐的手指甲有不同程度的撕裂,据她自己说是因为当时被薛洋拖走的时候武力值遭到了单方面碾压,惊惧之下挠门挠的。她挥挥裹着纱布的手指,不甚在意,“学长没事就好啦,我这点小伤算个啥。”
宋子琛坐在她旁边侧身伸直胳膊帮她举着吊瓶,“谢谢你。”
要是没有阿箐,他不敢想象晓星尘会发生什么事情。
阿箐说,“啊,我这么在乎学长是有原因的啦,你不要以为我是那些花痴女孩子,看到帅哥就走不动路三天两头换老公的那种!”
宋子琛笑了一下,“嗯。”
阿箐絮絮叨叨开始说,宋子琛在一边静静听。她和晓星尘是在同一个孤儿院里长大的,但是算不上一起长大,因为阿箐在的时候晓星尘已经出去上学了,他成绩很好,上的学校基本上都是免学费的,生活费也是自己打工赚的,还常常省钱接济孤儿院的大家。
阿箐说,“啊——那个时候啊,大家都特别喜欢学长,都想长大嫁给他。除了一个坏家伙——”
她说到这儿猛地停下了,脸上渐渐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宋子琛问她,“怎么了?”
阿箐撑住额头冷静了一下,“我想起来一些事情。”
“几年前吧,孤儿院曾经接收过一个人,是从其他孤儿院转过来的,被打的遍体鳞伤。当时我们院长不同意,副院长看他可怜就把他留下了一晚,没想到他当天晚上放火烧了孤儿院的一栋楼,还好当时楼里的人警觉才没酿成大祸。他放完火就走了,我们根本不敢拦。没人知道他是谁,他为什么来这儿,报了案最后也不了了之。”阿箐说,“可我想起来,他临走前那个笑容,分明和薛洋是一模一样的。”
宋子琛沉默不语。
阿箐继续说,“当时他的样子和现在差太多,要不是他对着我阴森森地笑,我都没认出来!可他应该是见过晓星尘学长和我的,他认得我们才对……先前还摆出一副完全不认识我的样子,真不知道是他演技好还是真的忘了,要是说他忘了,又为什么那么针对学长?还有什么见鬼的喜欢!我才不相信他真的喜欢学长呢,他想看学长受罪还差不多。”
女孩子鼓着腮帮子坐着,满脑子对薛洋的仇恨已经快突破天际。
宋子琛郑重地对她说,“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阿箐茫然看着他,“啊?什么交代?我说什么了?等等,子琛学长你不要突然做决定啊?你知道什么了?”
忽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两人拧身一看,正是魏无羡和蓝忘机跑着过来,衣服都没换。
“路上走着呢温宁说你们出事了,”魏无羡跑过来,揉了一把阿箐的头,“好姑娘,给你点32个赞!”
蓝忘机和宋子琛交换了一个眼神,宋子琛点点头,遂蓝忘机拉着魏无羡在阿箐旁边坐下,“安静。”
魏无羡看了看宋子琛举着的吊瓶,了然笑道,“长征路上终于见着了根据地,宋学长真心不容易。”
宋子琛和魏无羡打交道也不是一两天了,深知他本性,此情此景也不免有些郝然。天色未明,顺着走廊窗外望过去还是浓重夜色,四个人情绪都有些放松,蓝忘机早过了休息时间,神色间已有些倦意,魏无羡靠在他肩上正想撩他,就见远远的出来个人,身影很是熟悉。
魏无羡戳戳蓝忘机,“蓝湛,你看,那是不是晚吟?”
四个人的视线着实不容易忽略,江澄一抬头也看到他们了,迈步走过来,“你们怎么在这?”
魏无羡悄悄和蓝忘机咬耳朵,“得了,他还不知道这边都翻了天了。”他抬头问,“我还想问你呢,你大半夜的在医院干嘛?”
江澄挥挥手里的账单,“苏涉喝的花椒汁,食物中毒送来洗胃。”
魏无羡拍拍阿箐,“你上。”
阿箐连三分之一都没讲到,江澄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转身就要走。
魏无羡叫他,“你干嘛去!”
江澄道,“我没你那么好气度,欺负到自己人头上来还能这么和颜悦色!”
魏无羡拉开蓝忘机放在他腰上的手,缓缓站起来。
“不然呢?”魏无羡说,“你现在就去把薛洋打个半身不遂又能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样能挽回吗?江澄你问问你自己,能吗?”
江澄怒视着他。
魏无羡的语气不自觉放缓了,面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家伙,很多时候他真的是生不起来气。
“事情已经过去了。江澄,都结束了。”他顿了顿,又说,“别在乎了。”
别在乎了。
过去那么多糟心事儿,就别拿来难为现在的自个了。
26
江澄站着没动。魏无羡走了两步,“别哭啊你。”
江澄怒道,“谁哭了!”
魏无羡过去拍拍他,“晚吟啊,乖啊。”
江澄鸡皮疙瘩起一身,“别学阿姐说话!”
余下的几人纷纷露出了原来你姐就是这么叫你的表情。
江澄:……
“事儿这么多,你就别添乱了。”魏无羡把他拉过去按在座位上,“你看人小姑娘还打着吊针呢,大半夜的也不让人好好休息,你一个当学长的于心何忍。”
阿箐适时伸手扶着宋子琛表现出头晕眼花受不得刺激。
江澄瞪了魏无羡一眼,调整了表情温和问候了阿箐身体状况。魏无羡长出一口气,蓝忘机走过去站在他旁边。
“没事啊,别担心。”魏无羡靠着他,“晚吟就是这样。”他凑到蓝忘机耳畔小声说了一句傲娇。蓝忘机点点头,江澄一边哼了一声。魏无羡充耳不闻,两人朝着一侧走廊尽头晃过去,“蓝二哥哥,这事你怎么看?”
蓝忘机道,“不得善终。”
魏无羡说,“我知道不得善终,这已经不是我们能不能善终的事情了,是……”
他扫了一眼楼梯口,喃喃开口,“是……”
蓝忘机抬眼看楼梯口,发现了另一堆熟人。三个教练一个接一个从楼梯口朝他们走过来,金光瑶胳膊上引人注目地打着石膏。
魏无羡挂在蓝忘机身上,因为太过惊讶甚至忘了掩饰声音。“……这大半夜的,是刚家暴过吗?”
金光瑶:……
聂明玦:……
蓝曦臣勉强开口,“……不是,我们刚刚受到了袭击。”
魏无羡站直身体,和他们一起朝着宋子琛他们走过去。蓝曦臣脸上还贴着胶布,和他稍微解释了一下。
三个人从学校出来,路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被一群小混混攻击了,那群人明显是冲着人来的,而且打架套路招式相当熟练,一看就是提前组织预谋过的。金光瑶受伤完全是意外,聂明玦平常很注重锻炼,业余也有练习散打,蓝曦臣和他认识久了也时不时去练练拳脚,两人护着金光瑶本来没什么问题,奈何混混出手太过下三滥,聂明玦护着金光瑶出手的时候不慎让人抽了背后空门,情急之下金光瑶伸胳膊替他挡了一下。
“骨裂。”蓝曦臣对着魏无羡示意手里的袋子,里面装着核磁共振图。
金光瑶捧着胳膊走在一边,面色苍白神情委顿。
那群混混明摆着就是想让他们吃点苦头,打完人就迅速跑了。蓝曦臣报了警,派出所派了人过来看完现场录完笔录就送了他们来医院,只在路上说是这一带的地痞流氓,很不好抓。
“有预谋。”魏无羡说,“是认识的人。”
蓝曦臣点点头,捏着袋子,“关于主谋是谁,我们大概已经知道了。”他说完就转身去问宋子琛情况了,聂明玦伸手扶着金光瑶坐下,他脸阴沉的可怕。一群人在晓星尘的病房外奇异地又聚在一起。
魏无羡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蓝忘机说,“兄长想自己解决。”
“那就是目前不方便说了。”魏无羡把脸搁在他肩上,“没关系,迟早会知道的。”
蓝忘机看他。
“说不定我们会在报纸上看到。”魏无羡抬头看他,”某地现一无头男尸啥的……我相信聂学长绝对干的出来。”
“这事你都干出来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酒吧的侍者蹲在薛洋旁边苦口婆心地劝他。“恋爱攻略选错了吧?五十度虐恋的梗现实里谁用谁傻逼。“
薛洋坐在一地血玻璃里,冷冷地看他一眼。他身上伤口都没处理,被宋子琛扔玻璃里,一片碎瓷片还插在他胳膊上,血不断从伤口上渗出来。
侍者穿着白衬衫黑马甲,手边放着扫帚抹布,“你真不需要去医院?”
薛洋伸手把瓷片拔出来,一步一个血印走了。
侍者哼哼唧唧地站起来,认命地开始扫地。扫完地,撒上清洗血迹的药水,抹干净,挪好凳子椅子,擦干净桌子,收拾碗筷碎片。他捧着碎片一回头,正对上一张人脸。
侍者差点被吓得心脏骤停,那人离远了一点,侍者说,“老板,我迟早有一天非得被你吓死不可。”
老板脸上面无表情。
侍者垂头丧气地绕过去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垃圾桶里。这时一个人顺着楼梯走上来,侍者没抬头,“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
老板走过来,“洛先生。”
侍者嗖溜一下躲在老板身后。
洛冰河站在楼梯口,无形之中周围空气压力瞬间增大。
“师尊的学生在这里遇害。我过来看看。”他说的云淡风轻,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尚老师?”
尚清华冷汗都下来了。漠北君往前走了一步。
“那人与他有恩。”漠北君说,“还人人情。”
洛冰河饶有兴致地嗯了一下。
尚清华垂头丧气地开口,“当初被他从混混手里救过几次。”他痛苦地抹了一把脸,谁知道那些混混怎么就老打劫他。“然后薛洋要过来借一下地方,说是人情一次还清,我就答应了……我也不知道那是沈清秋的学生啊……”
“知道又如何。”洛冰河道。
尚清华语塞,片刻道,“通风报信总可以吧?”
洛冰河看着漠北君,后者一脸坦荡。
若非这些事是师尊要求的,其实他一点都不想管。洛冰河心不在焉地嗯了一下。
尚清华赶紧给他保证,“下不为例。”
洛冰河走了。
尚清华靠着栏杆深呼吸,漠北君站在一边看他。
“老板,你不去工作?”尚清华站起来把抹布搭在肩上,很是诧异。一楼那么多破事,还好他只负责个二楼。
漠北君也走了。
尚清华抹了一把脸。
“这都什么事啊……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都太惊天动地了。”他暗搓搓地腹诽,“哪像我们呀,和和气气安安生生地……单身着。”
妈的,这么一想更悲伤了好吗。
27
接下来的三天里宋子琛给院里请了假,只管守着晓星尘。魏无羡他们给宋子琛带了些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还有一些魏无羡觉得他们会喜欢的书。
宋子琛咳了一声,把翻到的一本小黄书压在经济学思想史下面。
蓝忘机微微皱眉,魏无羡说,“啊——没事,不是新买的那个,是咱们看过的。”
宋子琛在书上又压了一本中国国家地理杂志,耳尖微微发红。
魏无羡一脸浩然正气特别坦荡,“学长们可不容易,一定不能在这种事情上止步。”
阿箐手上还裹着纱布,温情切了水果喂她,闻言差点没噎住。她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着魏无羡,魏无羡笑眯眯看着她,“哎呀,是不是被我的机智和贴心折服了?”
阿箐脸上明晃晃四个大字要点脸啊。
晓星尘点点头,“嗯。”
其他人齐齐扭头看他。
他说,“多看点书有益。”
气氛静默了一下。
魏无羡脸上带着端方正直的微笑,彬彬有礼地拉着蓝忘机起身告辞表示马上要上课了先走一步以后有时间再来。他前脚出门就听到阿箐在里面哈哈大笑你也有今天云云。
“学长太正直了我刚刚居然感受到了一丝丝心虚。”魏无羡在走廊上扶着额头惶恐道,“星尘学长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辩论队的良心?”
蓝忘机嘴角上扬一个微小的弧度。
“我觉得你在嘲笑我。”魏无羡懊恼道,挥舞着胳膊扑过去,被蓝忘机稳稳接住搂在怀中。
走廊里人群来来往往,他们两个相携着消失在人海里。
“薛洋的事学校已经知道了,人证物证都已经移交给了公检法立案,罪名是故意伤害和非法拘禁。他之前的那些事也陆续有人揭发出来,学校已经在拟定应对的程序。”下午晚些的时候金子轩江厌离两个并江澄来了。金子轩来的时候帮沈老师带了话,江厌离煲了熬好的莲藕排骨汤,特意带了三个人份,此时她拿小碗盛了一勺一勺喂给阿箐,小姑娘沉浸在美食的海洋里幸福到不可自己。
晓星尘脸上带着温和笑意,宋子琛问了些学校近况,金子轩一一作答,看两人并不动那份汤不由地有些疑惑。江澄干咳了一下,拍了拍他肩膀,“我想起来有个事,出来和你说一下。”
金子轩从善如流起身跟着他往外走,余光一扫看到宋子琛去拿碗盛了汤走到晓星尘旁边去坐下,电光火石之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江澄和他在走廊长椅上坐下。金子轩开口,“他们……”
江澄摸了摸口袋,“就是你想的那样。”他递了根烟给金子轩,金子轩摇了摇头,“早就戒了,厌离不喜欢。”
江澄哦了一声,自己点上火抽起来。“你和我姐怎么样了?”
“毕业就结婚。”
“工作呢?”
“已经找好了。是先前实习过的投行。”
金子轩扭头看他,江澄眉间笼着一层郁悴。金子轩说,“我当初也没想到,我和你姐谈个恋爱都能掺和这么多事儿。细分谁对谁错早都没意义了,晚吟,和无羡和好吧。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兄弟。”
江澄点点头,把烟掐了站起身,“是,他是我兄弟。”
“生是我江家人,死是我江家鬼。他要是想和那姓蓝的跑路,我趁早打断他的腿。”
江澄把烟扔到一边垃圾桶里,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去哪?”
“回宿舍。”江澄顿了下,“去看魏无羡那狗日的是不是趁我不在又造腾宿舍了。”
他走的很快,一会儿就没了人影。金子轩收回目光,抬眼看到江厌离隔着房门担心地看着他。
金子轩对她招招手,“媳妇儿来,我给你讲个笑话。”
聂明玦送金光瑶回去的时候直接把人带到自己宿舍。他是博士生,宿舍比本科生宿舍大一倍,原本的室友年前就出国了,床位就一直空着。蓝曦臣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异议,指挥了几个自己带的本科学生帮金光瑶搬宿舍。
“总归你也没法照顾自己,在大哥这里距离我也近,有个什么事情也好照应。”蓝曦臣很温和地开口,“阿瑶,听二哥的。”
金光瑶没法拒绝。他那些资料、书籍和其他东西一箱箱被一群本科生们抬上博士生楼,年轻的孩子们搬书之余不忘东瞅西看,对博士生楼里偶尔路过的几个缓缓散步宛如夜行动物的大龄男青年十分感兴趣。
“蓝老师!我以后也想考博士。”一个孩子羡慕地看着聂明玦宿舍的大块落地玻璃窗和错落有致的室内布置,蓝曦臣温和地拍拍他的肩,“有理想是好事情,加油。”
等本科生们走了后,金光瑶缓缓地开口,“大哥的宿舍,这是精装修过吧?”
蓝曦臣点头,“嗯,花了一万三。”
金光瑶:……
“只是住个宿舍而已……”金光瑶艰难地开口。
“我在这个宿舍里住了八年。”聂明玦冷冷地开口。“从本科生到博士,一直在这。”
“如果你从大学本科就立志要考本校研博,并且提前找好导师,申请一个这样的宿舍是完全可以的。”蓝曦臣补充道。
金光瑶点点头,他的胳膊还是很痛,聊天什么的其实根本没法转移注意力。他伸出手去摸止疼药,被聂明玦半空中截住他手,抢先一步把止疼药摸出来拿走了。
“上瘾。”他说。
金光瑶迅速瞥了一眼聂明玦低下头。蓝曦臣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们一样把最后一堆东西收拢好,拍拍手。“行了,那我就先回宿舍了,有什么事过来叫我就行。”
他一走,像是把房间里的说话声都带走了一样。
聂明玦不怎么会照顾人,在金光瑶的事情上他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比如热水的温度,水杯的距离远近,打扫房间的时间长短,速溶咖啡的消耗速度,还有帮其他人擦头发的力度。
不是金光瑶挑剔,不管聂明玦帮他做了什么他都带着笑容说谢谢,上面那些事情还是聂明玦看他皱眉程度慢慢琢磨出来的。
轻微皱眉是犹豫,沉默是拒绝,闭眼睛是疼,明显的皱眉是巨大的刺痛。
但不管是哪个表情,金光瑶脸上都无一例外地带着标准格式化的笑容。
有一天晚上,聂明玦突然惊醒,他扭头去看和他隔一个过道的金光瑶,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金光瑶的不对劲。金光瑶整个人都疼懵了,睁着眼睛无意识地看着天花板,喉咙里发出窒息的声音。
聂明玦爬起来去翻他藏起来的止疼药,接了温水扶起金光瑶一点一点让他喝下去。那药有一些安眠的效果,金光瑶喝了没一会儿看起来就好多了,双眼还是没什么神采,呼吸却平顺很多,聂明玦把他放回床上盖好被子,看着金光瑶闭上眼睛沉入睡眠。
他伸手摸了摸金光瑶的头发。
“帮我挡的这一下,是不是唯一你没有算计过后果的事情?”
28
“——知识分子心里总要有个着落,有个寄托。曾昭抡把一生的精力放在化学里边,没有这样的人在那里拼命,一个学科是不可能出来的。现在的学者,当个教授好像很容易,他已经不是为了一个学科在那里拼命了,他并不一定清楚这个学科追求的是什么,不一定会觉得这个学科比自己穿的鞋还重要。心无所系,精神无寄托,你就没着没落,既无法安身,也无以立命,也就不在意什么,一切都无所谓,也就自然谈不上要守护什么了。”蓝曦臣合上书,对着台下几百个年轻的面孔温和地说,“钱理群在北大的这篇演讲希望大家都能找来看看,你们还在本科,面临的选择各式各样,但是一旦你选择做学术,你要明白这和你拼尽全力考个研究生博士不一样,做学术是一辈子的事情,追求的是理想,耐得住孤寂。要是你不确定你仰仗的寄托的追求的是什么,学术之路可能没法走的踏实、认真。”
台下的一个学生举手问他,“那蓝老师,学术之路这么艰难,是不是很难找到伴侣?”
学生们善意地笑了。
蓝曦臣想了想,“怎么说呢——每个人对爱的界定都不一样,对有些人而言,伴侣、恋爱并不是必需品,我可以拥有,但是我不依赖它。”
“相反,人的一生太过于短暂,世界又过于精彩纷呈,我认为,追求人生自我的满足感和价值才是当下的人应该做的。爱情是人生的馈赠,是旅途上的珍宝,要你自己去发现、去完整,如果你找到了,证明你是一个幸运的人,如果你没有找到,那也没关系,你有了和别人截然不同的人生,完完全全属于你自己的精彩而满足的一生。”
校长办公室的门一打开,站在外面的两个人就立刻靠了过去。
“岳校长怎么说?”蓝曦臣拎着包,他刚刚还在看自己上课时候用的讲义,顺手把纸叠了叠塞进包里。
金光瑶捧着受伤的胳膊,静静站在一边。
“拒绝了。”聂明玦道。
他们三个慢慢往博士生宿舍楼过去,蓝曦臣喟然,“我就知道校长不会同意的。历届教练里大哥是能力最出众的一个,如此引咎辞职不免有些小题大做。”
聂明玦没说话。金光瑶抬头看他,抿了抿嘴唇。
“八校元老们怎么说?”蓝曦臣问金光瑶。
“只说是我们自己的事情,H大的席位可以先根据规定冷冻起来,元老会的决议下来了再考虑解封还是别的。”
“比赛呢?”
“照常进行,决赛名额是我们实打实地打出来的,他们没权利扣。”金光瑶道。
“那先把这边的事情了结了吧。”蓝曦臣宽慰他们,“还有训练不能搁置,下周就是决赛了。”
当天晚上校内网出现了一个帖子,以H大校辩论协会主席名义发出,详细阐述了不夜天的具体比赛情况,在末尾给商学院辩论队郑重道歉,并表示以后不会再出现此类事件。
一时间全校上下一片哗然,类似的讨论帖子和分析帖子潮水一样涌了起来,个别还能看到一些院的辩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插一脚,大有一种凡是参与过不夜天——不管支持哪一方——已然是一种荣誉证明。
“也算是见证一件学校大事了。”有人哼哼唧唧在网上感叹。
当时的比赛视频也有人找回来,魏无羡又一次成了全校焦点,关于他和蓝忘机的那点事儿又被拉出来八了一遍,迷妹们(以及个别迷弟)知道魏无羡和蓝忘机已经正式在一起了的时候简直喜极而泣,技术部的妹子们专门弄出来一个版块,镶上亮瞎眼的粉红色字体挂在校内网上来庆祝。结果没两天就被教导主任发话撤掉了。
教导主任沈老师素来文雅大方风姿清越,当年也是霸占了H大‘但求一睡’榜榜首长达数年之久的人,沈老师道,“本校校风虽较为开放,仍不建议恋爱表白等事情占着校内网版面,你们不是有论坛吗?去论坛玩去,别霍霍校内网,这可是学校脸面。”
迷妹们冲冠一怒为爱豆,怒开帖子八一八教导主任和自己亲传弟子洛师兄不为人知的事情。沈老师还没来得及让人删帖子,只见一个ID柳宿眠花的人飞速贴了一篇名为春山恨的歌词然后删号下线。
沈老师:……
洛冰河在隔壁打电话,“……柳师妹刚回国?那还真是辛苦师妹了。师尊脸皮薄,我也不好意思逼他太紧。”
柳溟烟带着口罩拉着行李箱走在校园里,身姿清丽一时间引得路人纷纷回头,“好说,洛师弟日后若有新素材,还请第一时间联系我。”
洛冰河道了一句那是自然,两人冷静收线。柳溟烟把手机装回衣服口袋,楼下有一高挑端艳女子正立在树下遥遥望她,嘴角噙着一抹柔婉笑意。
柳溟烟迎上前去,“师父,徒儿回来了。”
两天后K大爆出学术贿赂案件,涉事人之一就是K大辩协主席陆仁义,不仅利用职务之便贿赂学校高层大开方便之门,还涉及到论文抄袭和学术造假,牵扯了K大不少学术界的名人。检察机关介入后越查越深,涉事资金超过千万,现已经列入专案之一,相关人员全部被停职接受检查。陆仁义本来在研三推博的关键时期,学术生涯打击之大,以后怕是难以在学术界立足。
无独有偶,几天后陆仁义被人在巷子里打了闷棍,直接重伤躺医院里了。
聂明玦接了电话,对面的人情绪很高,“用上了吧?”
“用上了,”聂明玦说,“做的不错。”
“那是自然,”聂怀桑开心道,“能帮上忙就好。”
聂明玦收了线,金光瑶坐在一旁桌子边写作业,厚厚的英文原稿和打印的资料胡乱地堆在一起。一会儿聂怀桑发来一张照片,地点是一间空旷的教室,四台电脑在桌上围了个正方形,魏无羡和蓝忘机挨着坐,金子轩背着手靠在靠椅上,聂怀桑在照片上只露出小半张脸,四个人一人举着一杯可乐看镜头,阳光洒在他们脸上,扑面而来的一股青春气息。
他在下面附了一段话:
啊——要不是无羡蓝忘机和金子轩过来帮忙,我还真不知道要黑那小子的电脑黑到什么时候去,不知道呀不知道~~
聂明玦目光留在魏无羡和蓝忘机交握的双手上,目光柔和了一下。
金光瑶伸手去拿书,不料碰到地上,聂明玦走过去捡起来放好,金光瑶说了声谢谢。
“你已经不愿意叫我大哥了,是吗。”
金光瑶的背影沐浴在落地窗的阳光中,他慢慢转过身看着聂明玦,露出一个笑容。
“大哥,”他从善如流,“叫了,又能怎么样?”
他看着聂明玦,“你不还是不相信我吗?”
聂明玦没说话。
“我四年前就已经计划好了,”金光瑶笑着说,他伸出完好的那只手撑着下巴思考,“社团也好,学业也好,都是早就订好的目标。”
“我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说的谎多了去了,你不信我很正常。”金光瑶又露出一个笑容,倒是很像他们刚见面的时候那副样子,“我遇到过什么人,遇到过什么事,说出来你不信,也很正常。”
沉默。金光瑶站起来,站在聂明玦面前坦然道,“我决定在研二的时候提前毕业,申请了交换留学。”
“决定了?”
“决定了。”
聂明玦点点头,他站起来,金光瑶不自觉的后退一步,聂明玦低头看着他。
“我确实不相信你。”
金光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那份笑容也完美地堪称极致。
“你遇到多少人,经历过多少事,”他捏着金光瑶的下巴,“包括那个薛洋和你的关系……我统统不相信。”
“我见你的第一面就知道你不可信,但是我还是让你成了我的三弟,一起过了这几年。”聂明玦说,“信任是横在你心上的鸿沟,因为你从未选择过相信我。”
“但是那又怎么样?”聂明玦伸手把金光瑶按在怀里,让自己的下巴刚好抵在他的头顶。
“谁让掌管爱和信任的,不是同一个神。”
29
薛洋失踪了。
自从那天晚上以后,他像是彻底人间蒸发了一样。最后一个看到他的酒吧侍者,前H大后勤处处长尚清华也坦言自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连他向哪个方向走了都不知道。
校方的处分程序只走了一半就被迫向警方申报人口失踪,他们冷冻了薛洋的一切信息,在得知金光瑶已经搬走后封存了薛洋原本的宿舍。
在校方的有意压制之下,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水面,没惊起半分波澜。
学校的学生更愿意谈论一些新鲜的话题——关于风口浪尖上的八校联赛决赛的开始,就在今晚。
宋子琛穿着简单的一件灰T恤背着包,顺着一侧长满爬山虎、挂满了灰扑扑蜘蛛网的围墙往前走。深而窄的小巷少有人经过,高大的树木阻挡了原本炽热的日光,给夏季带来了一丝幽凉和寂静。
宋子琛知道,再往前走一截,就是一个在H市口碑也还不错的学校L大学。
一个男生站在学校门口的公交车站牌下面,宋子琛朝他走过去。男生听到脚步声慌忙转身,局促不安地和宋子琛打招呼。
“宋……宋学长。”
“我不是你学长。”宋子琛简洁地开口,“你已经和H大没有关系了。”
男生低下头。
宋子琛从包里抽出一叠纸递给他,“这是星尘让我给你的。”
那是一叠半成品的心理学专业论文,可以看出写作的人很用心,男生翻了翻,越靠后的位置出现的笔记和修改的痕迹越多,翻到最后几页的时候,已经完全变成了漂亮的手写字,细密地继续之前打印稿未完的书写。论文在大概三分子二的位置截然而止。
宋子琛说,“这是星尘专门选修了心理学后做的针对你一些研究,还差一些就可以完成,现在他不想继续这个了,希望这些对你有些帮助。”
他的语气很寡淡,即使是在说祝福的话也毫无感情。男生知道他的反感,苦笑了一下接过去。
“学长他……还好吗?”
“尚好。”
“我也不想变成现在这个局面……我不想……”男生喃喃地说,无意识捏紧了论文,在洁白干净的纸稿上留下皱褶,宋子琛伸手强行掰开他的手,抚平那些细小的皱褶。
“是你,”宋子琛逼视着他,“挥霍了他的好意,浪费了他的精力,最后只要一句‘我的本意不是这样’就能安抚他受到的伤害?总是习惯以受害者的姿态出现,是不是忘了怎么做一个普通人?”
男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我不是……”
“你能原谅你自己吗?”
男生没有说话。
“很好,”宋子琛说,“他也不会原谅你的。”
晓星尘在医院住了三天就出院了。宋子琛回到宿舍的时候他坐在床边用裹得和粽子一样的双手翻书。宋子琛满腔的怒气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他把包扔到椅子上,伸手护住那双伤痕累累的双手,“看哪一页?我给你翻。”
晓星尘反手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坐下,“很生气?”
宋子琛点了点头。
晓星尘拍拍他,“好了,好了。”他伸手笨拙地把宋子琛的脖子拉下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宋子琛睁大眼睛半响没说话。
“无羡说这样可以让你心情变好……子琛?”晓星尘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有人在吗?”
宋子琛抓住了那只手小心地放在一边,把人按在床上深深深深地亲吻下去。
“嗯,心情很好。”
决赛晓星尘还是决意上场。
蓝曦臣还有次打趣过,队里一共就三个一辩都出了事,一个失踪,两个手受伤,连个替换人都找不到。
魏无羡道,“不然让金子轩去试试一辩吧。”
犀利的二辩金子轩冷冷地对着他的脸扔了一个纸团。
决赛安排的人还是B组,综合了前两场比赛的成绩考量,教练团一致认为B组是目前最好的人选。
因为是决赛,H大也出了不少观众和嘉宾,对辩手的待遇也升了级。
一群人爬上商务车,看着隔壁车里B组人个个西装革履打扮入时,帅到要飞起,A组的人沉痛地开口,“我觉得他们好像是一群要去赶通告的……”
“对啊……”
“那我们……”
“经纪人吗……”
B组车里魏无羡忽然在蓝忘机脸上亲了一下。A组纷纷表示瞎了瞎了真没眼看。
平心而论,这场比赛是为数不多给魏无羡留下深刻记忆的比赛。K大毫无疑问是有实力的,但之前陆仁义事件的影响还在,他们也被外界贴上了不良的标签从而招致一片骂声。双方辩手出场的时候几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K大寥寥无几的掌声也说明了他们现在的尴尬境地。
魏无羡忽然想起来,当初不夜天的时候,商学院也是身处这样一个境地里。
K大辩手的拼命、努力、乃至孤注一掷的绝望感都是他曾经深刻体会过的。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是含着眼泪在打比赛,都想要和外界证明:我们也是有实力的。
对于这样的对手,魏无羡很尊敬。
尊敬不是放水,是毫无保留、赤诚相见的战斗。
K大结辩的时候已经差不多点燃了全场的气氛,每个人都被他们的结辩感染到热血沸腾。然后该H大结辩,蓝忘机站起来,他们又寂静下去,想要听这个H大的王牌四辩会说什么。
蓝忘机说了一件很小的事情。他像一块寒冰冷寂了过热的气氛,缓和了他们疯狂的头脑。通过这件很小的事情给他们描绘出了一个广袤的世界和宇宙,万物生长自有规律,万物凋零亦是宿命。忽而那些景象又被收回了一个小小的果壳中,放在每一个人靠近心口的口袋。
有些人不自觉地眼眶湿润,等到他们想要鼓掌的时候,才发现舞台上早已空无一人。
K大的人在通道入口过来和他们握手。
“虽然你们很强,但我们不会放弃的。”领头的男生态度很坚定。
魏无羡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嗯,等着。”
男生后面的辩手们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蓝忘机伸手集中的视线更多一些,魏无羡挥了挥手,“联系方式都留好了吧?那就不送了,期待下次切磋。”
四个人回到休息室,照例是一大群人等着。魏无羡走到门口朝里看了看,就拖着蓝忘机去洗手间。他把人推进小隔间里,锁门后转身挂在蓝忘机身上。
蓝忘机搂着他的腰,双眼直直注视着他。
魏无羡拉着他的领带让他低头,“蓝二哥哥,过了今天就又有一群女孩子要喊着给你生孩子了。”
蓝忘机把人箍在怀里亲他的颈侧,“你生。”
“生不出来怎么办?”魏无羡笑嘻嘻地撩他。
“做到生出来。”
饶是魏无羡脸皮厚如城墙,听到蓝忘机在耳边低声说话也抖了下。两人继续温存地抱在一起。
“啊——说到这个,”魏无羡拍拍他胸口,“这周末跟我回家去。”
“也该见见我家里人了。”魏无羡拿脸蹭蓝忘机脸颊,“寡人是该给你个名分了。”
蓝忘机亲亲他鼻尖。
“遵旨。”
30
话虽是魏无羡提出来的,不过在领着蓝忘机回江家大宅前他们还是先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时间先去了蓝家。
“难得蓝二哥哥很主动,”魏无羡坐在副驾驶上系安全带,看蓝忘机发动车子——车还是他特地管聂明玦借的。
“嗯。”蓝忘机点点头,他看着魏无羡带着笑的脸,想了想说,“若江家不同意,方便我带你回蓝家。”
魏无羡眨眨眼,显得有些吃惊,忽而又笑了。
“要是江叔叔他们真不同意,蓝湛你想藏我一辈子?”他歪了歪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蓝忘机答得很快,很平和,也很坚决。
“嗯,一辈子。”
蓝家世代书香门第德高望重,蓝启仁先生教书育人桃李天下,万万没想到要在这个年纪经历一下三观的摧毁和重建。
他端着上好雕花瓷杯的手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蓝忘机接过瓷杯放在茶几上放好,魏无羡在沙发上规规矩矩地坐着。蓝曦臣出来打个圆场,“忘机第一次带人回家,先一起吃个饭吧。”
蓝启仁挥手拦他,“你住嘴,让他说清楚。”他指指魏无羡,话却是冲着蓝忘机说的,“你刚刚说什么?你喜欢他?你想和他过一辈子?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叔父,我知道。”蓝忘机道。
“他哪里好?!要你如此违背伦常?!”
“到处都好。”蓝忘机顿了顿,“魏婴未娶,我也未偷未抢,为何不可?”
蓝启仁抖着手说不出话来,显然气的不轻。
蓝忘机略一思索,提出要和蓝启仁单独谈谈,两人自去了书房谈话。蓝曦臣给魏无羡倒了杯柠檬茶,“叔父其实人很好的。”
魏无羡接过茶道了谢,“我知道,我上过他的课。”他说了几个课程名,蓝曦臣点点头。
“叔父为人古板却不固执,总体都是为了小辈好。”他说,“而且叔父对你评价也不错。”
这倒是出乎魏无羡的意料,他挑挑眉,露出一个不敢置信的表情。
蓝曦臣笑了一下,“叔父说过你头脑聪明机敏,若是再肯下功夫在学术上,也是能成一番作为的。”
魏无羡失笑,“这还是算了吧,蓝老师不说我顽劣不堪难成大器我就已经知足了,自知不是那块料,辜负蓝老师一片厚望。不如我回去劝劝江澄去,看他肯不肯走这条路。”
蓝曦臣笑着摇了摇头。
没过多久蓝忘机并蓝启仁从书房出来,蓝启仁看着脸色好了很多,只是看着魏无羡仍是一副吃不下饭的样子,摆了摆手走了。
蓝曦臣小声道,“这就是成了。”
魏无羡快步走到蓝忘机身边,对着蓝启仁的背影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叔父?”
蓝启仁半路差点摔个趔趄,扶着墙回头瞪他一眼,匆匆忙忙走了。
魏无羡摸摸鼻子,对着蓝忘机露出忒无辜的眼神。
蓝忘机:……
他带着魏无羡在蓝家转,顺着一条通向花房的长廊走着,两边敞开的雕花玻璃窗偶尔吹来一丝带着花香的风,草地上滚着几团白团子,安详地啃着青草。
“没想到你们这里还有花房,”魏无羡啧啧称奇,“颇有情趣。”
“是母亲以前养的,”蓝忘机说,“过世之后留下给小辈打理。”
魏无羡下意识抬头去看蓝忘机表情。
阳光下这个人坚冰一样的壳子变得柔和了一些,看向自己的眼神也都带上日光的温和。魏无羡知道他在把自己的内在一点一点剖给自己看,连带着他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轻。
“除了蓝家人外,不会有别人来这里。”
魏无羡走过去靠着他,两个人挨得很近。
“你看,”魏无羡忽然指了指头顶,“槲寄生。”
蓝忘机顺着他的手指抬头看,丰茂的植物在头顶的爬架上疯长着,舒张着每一片叶片和翠绿的肢体。魏无羡闭着眼睛揪着他的衣服靠过去,稳稳地捕获了他的嘴唇。
“虽然不是圣诞节,不过还是想这麽做。”魏无羡攀着蓝忘机的肩膀,和他相抵着额头。
“很高兴遇到你,蓝湛。”
江家的状况和根本就和蓝家差不了多少。
江枫眠的咖啡杯咔嚓一声掉在地上碎了。虞夫人霍地一下站起来,“晚吟,去拿我的马鞭。”
“妈……”
“去!”
暴怒的虞夫人脸上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神情,饶是江澄也不禁抖了抖,但是还是异常坚决地站着没动。
“好、好、好,你们一个个都翅膀硬了不听话了是吧?”虞夫人露出一个冷笑,“我看你们这是要翻了天了!”她迈着急促的步子就要返回室内,在场的其他人全站了起来,江澄急的满头大汗,拼命给魏无羡使眼色让他赶紧走。
魏无羡很诚恳地对蓝忘机说,“待会儿要是她真打我,记得帮我拦着点,也不用拦太多,我怕伤着你。”
然后他一转身,直直冲到拎着鞭子的虞夫人面前跪下了。江厌离低声叫了一声“阿羡!”
虞夫人身形微晃,她狠狠用鞭子抽了一下地面,带起的风刮乱了魏无羡脸侧碎发,“别给我来这一套。”
“江家养育之恩,魏无羡没齿难忘。”魏无羡说,他的表情是很少见的郑重,“求您成全。”
忽而一个人在他右边挨着他跪下,蓝忘机伸手拉着魏无羡的手,也说了一句,”求您成全。”
“魏无羡,你是不是非要把离经叛道的事情都做一遍才过瘾?”虞夫人简直被他气笑了,“为了个男人不要脸面,你是不是还挺得意的,觉得这就是你们眼里的真爱了?”她伸手作势要抽他,没等蓝忘机伸手拦,江澄先一步跪在虞夫人抬手的位置伸手抱住她手。
“妈!这不是什么错事!”江澄说,“您别激动!”
魏无羡推他起来,“晚吟,这儿没你事。”
江枫眠道,“紫鸢!”
“你住嘴!”虞夫人毫不客气地冲他喊,“看看你生的好儿子!”
江枫眠走过去一手一个把魏无羡和江澄拉起来,示意蓝忘机也起来。“紫鸢,这已经不是我们那个年代了。”
他伸手去拿虞夫人手里的鞭子,虞夫人捏紧了不肯给他。江枫眠叹了口气,握住了她的手。
“你们真的想在一起?”江枫眠问魏无羡,“确定不后悔?”
魏无羡点点头,“我只想和他在一起。”他说,“下半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想在一起。”
“一个男人能有什么好的。”虞夫人冷哼。
“我也不知道。”魏无羡很认真地说,“可是要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让我后悔,估计也只剩下一件事了。”
他看着蓝忘机的眼睛,看见自己的影子浸泡在一片全然的信任之中。
“那就是失去他。”
虞夫人终于松了手,让江枫眠接过了鞭子,江枫眠安抚地拍拍她肩膀,被她抖掉,虞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江枫眠示意江澄和江厌离跟上去,自己领着魏无羡和蓝忘机重新回到桌子旁边。
“以后有什么打算?”他问。
蓝忘机说,“毕业后去国外注册结婚。”
魏无羡扭头看他,无怪乎他惊讶,蓝忘机和他都没说过。江枫眠看了看他们表情倒是笑了,“不管怎么样,是认真的就好。”
他倒是有些感慨,“你和你爸一样,挑人的眼光倒是不错。”
江澄江厌离好言好语把虞夫人劝出来,就听到自家老爸称赞别的女人,虞夫人冷笑了一下又摔门回去了。
江枫眠摸摸鼻子,倒是有些讪讪的,“……总之,有什么话一定要及时开口及时说,互相之间多交流体谅,不要等问题闹大了才回应,多半会出事的。”
两人点点头,江枫眠长叹一声去安慰老婆了。
江澄走过来摊在沙发上,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疲惫。“吓死我了,我真以为妈要抽死你。”
江厌离端了一锅炖好的浓汤来,魏无羡接过了一碗递给蓝忘机,脸上露出个笑容来,“我哪有那么容易狗带,说好的祸害遗千年呢。”
江澄嗷了一声,“魏无羡去你大爷的别给我碗里放香菜!!”
双方家长这就勉强算是同意了,甚至在魏无羡不知道的时候他们还见过一面吃了顿饭,江枫眠倒是对蓝曦臣的印象非常不错,还偷偷问过江澄为什么魏无羡不喜欢蓝曦臣反而喜欢蓝忘机。
江澄:……
魏无羡知道以后笑的打跌,“我看江叔叔对蓝大学长挺好啊,不然你去试试?”
江澄大怒,“滚你大爷的!死Gay!”
魏无羡说,“四高一?谬赞谬赞,一点都不厉害。”
江澄气呼呼地走了,魏无羡给蓝忘机发消息,说让蓝忘机留意一下家里适龄女孩,免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云梦楼学生会江宗主实在找不着对象黯然神伤衣带渐宽。
魏无羡语重心长道,“身为做哥哥的,我也很关心弟弟的感情生活的。”
蓝忘机看消息的时候蓝曦臣就在旁边,蓝曦臣笑完了转手把信息发给聂明玦,让他也帮忙留意着。故而没几天,江澄终极单身狗的称号就传遍了H大。
接下来的几年大学生活,他真的以一只单身狗的身份过完了。
可歌可泣,感人至深。
魏无羡和蓝忘机毕业的那年,一个进了证券公司,一个过了司考,打拼的都颇有成色。聂明玦博二结束了参与了一个国际项目去国外留学,金光瑶研二提前毕业也去国外做了交换生,两个人算时间差不多是一起走的。
晓星尘和宋子琛毕业后抽空回了一趟晓星尘的孤儿院,当时的院长已经去世了,现在的院长依稀记得一些以前的事情,晓星尘问起一个叫薛洋的人,院长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好几年前,是有一个叫薛洋的人,带着一个受伤的妇女过来请求收留,院长看他们神色可疑就没答应,当时有人还责怪过老院长,说他太冷血。”院长摇摇头,“这个孤儿院可是老院长的全部心血,烧了之后老院长身体就一直不太好,要是他真的是后来烧了孤儿院的人,那人……”
他说到一半停下了,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晓星尘和宋子琛对视了一眼。
两人从院长办公室出来以后顺着路边小径散步,宋子琛道,“确实是薛洋风格。”
“太狠。”晓星尘一边叹气说。
“他一向毁的都是人的心血所在,”宋子琛说,“折磨才是他想要的。”
这个时节,孤儿院中栽着的几株花颤颤巍巍孤零零地开着,晓星尘伸手拂过一只月季,“对了,你刚刚和院长聊了什么,还不准我听?”
宋子琛犹豫了一下。
晓星尘说,“要是什么不方便我听的,那……”
“没有什么不方便,”宋子琛说,“我本来打算不是这个时候告诉你,但是也无妨。”
他还是伸手进包里,拿出一个纸质的文件夹递给晓星尘示意他打开。
“我和家里的人说过我们的事情了,他们挺欢迎你的。”宋子琛说,耳尖有些略微泛红,“我父母也早已过世,现在家中是叔父在主持事务,他是个很宽和的人,听了你的事情后给了我一些建议。”
晓星尘拿出一叠文件,看到文件排头名称后愣了。
“这是收养申请书,叔父很欢迎你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宋子琛很紧张地看着他。
“你愿意成为我的家人吗?”
“然后呢?”阿箐穿着校服捂着嘴已经快激动地要尖叫出来。
晓星尘有点不好意思地给她看自己手上戴着的戒指。
“啊——!!!”阿箐激动地在咖啡厅尖叫出来,“我圆满了!!!”
对面的两个人耐心地看着她等她冷静下来,阿箐有点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恭喜学长你们……”
晓星尘很容易注意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渴望。他和宋子琛点点头,宋子琛开口。“阿箐,我们有个事情想问问你的意见。”
“是蜜月还是结婚?”阿箐兴奋地开口。
“都不是。”晓星尘说,微笑着看着宋子琛拿出一张薄薄的纸推到阿箐面前。
“以后你想姓宋也好,和我姓也好,还是叫阿箐也——。”
晓星尘话没说完,阿箐紧紧扑过去抱住了他们两个。
宋子琛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金子轩毕业的时候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正式和江厌离举行了婚礼。
穿着纯白婚纱的女孩脸上依稀可以看得见当初羞怯地跟在金子轩身后时的样子,更多是一份从容的幸福。
她的两个弟弟和父亲轮流牵着她的手走向金子轩,秀雅的青年轻轻托起她的手,像是托起整个世界一样郑重地挽着她走过了红毯,沿途的人群洒下花瓣,伴郎和伴娘们携着各自的伴侣依次并排走过红毯。
在神父面前,金子轩掀起了江厌离的头纱。
“我觉得像在做梦。”她喃喃地说。
金子轩笑了下。
“一定是个美梦。”他注视着自己的妻子,温柔地亲吻了她。
宾客们鼓起掌来,蓝忘机握住了魏无羡的手。
“我们也一起走过红毯了。”魏无羡笑着说,他穿着白西装,好看到烨烨生辉。
他们不久前刚飞去国外注册了合法婚姻,象征合法婚姻的指环已经戴在他手上,和蓝忘机交握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另一枚温柔的触碰。
旁边站着宋子琛和晓星尘,还有刚刚从国外飞回来的聂明玦和金光瑶,蓝曦臣江澄温宁苏涉等等,都是伴郎团的成员,温情带着阿箐穿着露肩小礼服站在另一边。
神父翻开圣经。
“金子轩先生,你是否愿意江厌离小姐成为你的妻子,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你们分开?”
魏无羡轻声跟着神父念,“蓝忘机先生,你是否愿意魏无羡先生成为你的丈夫,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你们分开?”
金子轩的声音和蓝忘机重叠在一起,一个回荡在礼堂,一个吻在他耳际,魏无羡听的清清楚楚。
“我愿意。”
“魏无羡先生,你是否愿意蓝忘机先生成为你的丈夫,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你们分开?”
蓝忘机有样学样也念了,魏无羡笑了,眼里闪着光。
而当神父宣告说“现在这对新人可以交换戒指并亲吻”的时候,魏无羡拉起了蓝忘机的手,望着那双湖水一般浅淡冷峻的双眼,总是带着笑意的唇珍而重之地亲吻了蓝忘机手上他亲手戴上去的戒指,也吻蓝忘机的侧脸,在他耳边说——
“我愿意。”
————《烈火骄阳》·正篇全文完————
由于有车的原因番外大概四万字就不放啦哈哈哈哈(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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