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东军
“赶紧让你家老曲领你进一步检查一下。”体检中心的于护土长看完我递过去的体检资料后，一脸关切和紧张地嘱咐我。我感激一笑，心头却并未多少在意。
晚上，我召集了几个朋友在家门口路边烧烤店喝小酒，酒意正酣时，好友荣突然出现面前，“君姐打电话让我来找你，她非常担心你，电话里都急哭了，让我劝你回家，说你需要马上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我心里涌上一阵感动，一阵羞愧，又一阵忐忑。已经两晚没回家了，大前天晚上，和青春期的小丫头又翻天覆地干了一架，三个人吵成一团。“这个家没法过了，不行就解散！”撂下一句狠话后，我摔门而去。
在妻子马不停蹄的奔波运作下，我以最快的速度住了院，开始做进一步检查。病灶位置不好，在尿道口附近，做磁共振病灶有强化。“检查结果怎么样？”我问。“有不好的病的可能”，妻说这话时，目光中透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恐惧。我心里清楚她口中说的“不好的病”是什么病，妻是肿瘤内科医生。
我像个喝醉酒的人一样，心一下陷入一片茫然和忐忑中，同时又涌上悲伤。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然而心底很快又升起一股莫名而奇怪的解脱感，仿佛自己早有预料甚至期盼这一天到来似的。
突然，想起自己曾在简书上写过一篇与这种感觉有关的文字，摘录如下：
“我有一个梦。常做。梦里，我将自己的人生演绎成了一场悲剧。绝美的悲剧。此前，我所有的人生似乎只为这场悲剧而准备。
……
我从心理上似乎并不多么惧怕死亡。生本就是为死做准备。人生本身就是一场赴死的行动。对必然发生、不可逃避的事情，有什么害怕的呢？但我的确又很怕。我怕的不是死本身，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死。我怕自己死得太突然，死之前来不及说一些想说的话，干一些没干完的事。我更怕的是，我没死，活了很久，但我活在这个世上，跟风吹过、水流过一样，了无痕迹……”
看了一下日期，我写这篇文字的时间是2020年12月26日，忘了当时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写出这样的文字，但这确实反映出了我一直以来的生命观和生死观。
然而，戏剧性的一幕很快出现了。在随后做了膀胱镜及其他相关检查后，膀胱癌的可能性基本被排除了。妻子长出一口气，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语言随即恢复了往日凌厉的风格，一脸严肃地告诫我说：“不要高兴得太早，这个病灶位置很危险，随时有恶化癌变的可能，需要定期复查。以后你要注意改变生活习惯，戒酒、多喝水，避免久坐。”我一边应着，一边不甘地开玩笑说：“戒酒、多喝水容易做到，避免久坐不行，写判决怎么可能不久坐呢！”妻子瞪了我一眼，狠狠地说：“那就站着写！”
几个兄弟知道我有惊无险后，晚上一齐凑到我家来祝贺。简简单单几个小菜，一圈人围坐，杯影之间，觥筹交错（我不喝酒，只喝水）。“祝福频频难尽意，举杯切切莫相忘”。虽说一场虚惊，但依然有死里逃生之感，唏嘘感叹之余，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这都是我生命中值得珍惜的朋友。”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酒宴散去，收拾完上床，正值夜深人静，我和妻紧紧搂在一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紧。我们什么都没说，就这样静静搂着，千言万语涌在心中，彼此都懂。
青春期的女儿知道我生病后，在朋友家里大哭了一场。这是朋友后来告诉我的。这个浑身长满了刺、看似叛逆无比的小家伙，其实内心柔软无比，她跟我的感情实际上很深，毕竟从小到大，我俩一直亲密无间、不分大小地一起玩，只是不知何时，玩着玩着从伙伴玩成了仇人。毫无疑问，这个小家伙是爱父母的，她爱我们比我们爱她更甚，只是青春期的她，有时候会用错表达的方式，而这种用错，又跟我们当父母的自身错误表达有关。经此一场虚惊后，我相信她也会进一步长大、懂事的，无论学习还是生活，她会变得越来越棒的，我们之间早晚还会回到从前那样亲密无间的关系。我深信。
单位的一些同事，尤其是我所在部门的同事，听说我住院后，先后打来电话或者发来消息，言语都充满关切。听了我一番解释后，他们一个个才放下心来。庭里的资深法官韩姐对我说：“辉，案子有需办的告诉我来办，你安心住院就行！”书记员玉婷俏皮地说：“陈哥，我就知道你没事，因为你是个好人。”对桌同事小赵说：“陈哥，您今天要开庭的那个一审案子，我已经和娇娇（我的助理）组织完证据交换了，您就放心吧。”类似这样慰问的话语还有很多……此时此刻，这些话都格外让人感动，我庆幸自己有一群好同事，庆幸生活在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妻所在科室的领导孙主任百忙中也来看望我了。至今还记得十四年前，怀有身孕的妻子因心里积攒的憋屈太深，正上着班突然情绪崩溃，痛哭不止。孙主任了解情况后，二话没说要了我的小灵通号码就打了过来，言辞切切又犀利地把我教育了一顿，批得我无地自容，以至于多年以后我对她都又敬又畏。“是啊，我一看磁共振检查结果也吓一跳，有强化这不明显就是膀胱癌的症状吗？”孙主任爽朗地笑着，脸上露出春天般的暖意。
“看，有这么多人关心你，爱着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要为大家负责。”好友郭奇笑着对我说。
我莞尔，妻在一旁微笑不语。
“还是健康的感觉好，算了，我就不追求凄美了，还是好好活着吧，只为实在舍不得这充满爱的人间。”
我在心底默默地对自己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