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亲自做了点心送到慕容楚的御书房,想乘机提出将锦绣和宛月要过来,怕是晚了那两个丫头会有不测。
慕容楚对我的到来颇感意外,从将我迎进门到坐下沏好了茶,嘴角都一直咧在耳朵根。慕容楚扶着我的手,满眼都闪烁着晶亮的光:“青儿怎么今日这样好,想起来看朕了?”
我不露声色地抽回手:“臣妾早上一时兴起,便做了好些小点,一部分孝敬太后了,想着皇上日夜操劳,就再送些过来给皇上尝尝。”
慕容楚大喜,回身望着桌面的银盘:“是青儿亲手做的?那朕可要好好尝尝,看着就觉得香……”
“皇上取笑了,当初在百花镇其实皇上也吃过青儿做的糕点,只不过不知道是经臣妾手的,可从没听你夸过啊。”
听我提起百花镇,慕容楚竟轻微地被触动一般,脸上也漾溢开一种淡淡的挂念,轻声道:“原来青儿是记得那个时候的,朕还以为只有自己才那样在意……”
一时双方都默了下来,时过境迁,你不是那时的你,我也不是那时的我了。
正想转入正题,那边报说太后来了。慕容楚的眉头轻皱,带着些许歉意看向我:“青儿去内室回避一下吧,母后她一向不喜欢后宫嫔妃在御书房逗留的,惟恐女子谈政议政。”
老太婆!我在心里暗暗骂着,乖乖呆在慈宁宫吃你的点心去,没事乱跑啥,不议政就不议政,反正我也没兴趣。我很想扬起头,不屑地甩一甩额前的留海,然后用一种最洒脱的步态走进去,但总是在这种时刻便想起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年代,只得恨恨地掐了自己一把,然后故作矜持,面带微笑地向慕容楚施了一礼:“臣妾明白的。”
“就知道你最体贴了。”慕容楚满意地笑着,替我别好耳边散落的一丝发,“去吧,一会儿就好。”
刚躲入屏风之后,便听见外间响起环佩叮铛之声,接着便是慕容楚恭敬的请安声:“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今儿怎么想起来到孩儿这边转转了?”
繁琐服饰落了座,发出闷闷的声响:“皇儿不念着我,难道我这个老太婆就不能来看看皇儿么?人老了,总希望看见自己的骨肉,瞧瞧他瘦了没有,烦恼了没有,你说对不对?”
我暗啐了一口,骨肉——,亏她也好意思说出来。
慕容楚大约听出太后有些不悦,便愈发恭敬起来,然声音听着却丝毫没有感情色彩,只是一种最官面的语言:“儿臣知错,请母后恕罪。”
太后冷哼一声:“罪?你身为皇帝了,哪还有人敢定你的罪,更不要说我这个快入土的老太婆了。”
慕容楚没应声,也没有其他动静,我站在屏风后屏息凝神,期待听得出什么端倪来,无奈只能感觉到越来越凝重的紧张气氛。
“西平王来了?”太后突然道。
西平王?我不由全身微颤了一下,好久没听到他的消息,如今听来仍是忍不住要畏惧。
“是——”,慕容楚只简单地答,似乎并不愿意多谈这个话题。
“如今云南边境的局势被控制住了?”太后似漫不经心地问。
“回母后,已经控制住了。”
“那你得论功行赏了,不过母后提醒你一句,封的名号是虚名就行,也不要吝啬金银,多多赏赐就是,至于其他的就不要了。虽说他曾助你登基,但如今风头是一年胜过一年,听说他连许多比他资格老的臣子都不放在眼里,恐怕有功高盖主之嫌,皇儿不可不防。”太后轻轻地说,语气无不透着担忧之情。
“这些事,儿臣心里有数的,请母后放心……”
“放心?!”太后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你要真让我放心就不该让那个女人进宫来,你明知道西平王是拿她来试探你的,你居然还是去踏这个圈套,不过一个女人你都放不下,他自然会想到你还有更多的东西放不下!一旦他对你的介蒂越来越大,难保不会采取什么行动来,皇帝这么清楚明白的人,应该懂得不该在细枝末节上失策……”
“母后!”慕容楚突然提高了声音,连我也吓了一跳,“西平王的事孩儿自会处理,不要牵涉到其他无干的人!”
显然慕容楚的态度也激怒了太后,紧接着便听到外间茶盏碎裂的响声,小寇子推门惊惶地问,谁知话未说完,便被他二人给又骂了出去。
“无干的人!谁知道她是不是西平王的奸细,我老太婆其他的本事没有,看人的本事还是不小的,打她一进宫我就觉得这个女人心术不正,说不定她将来会害你!”
“我最喜欢青儿的一点,恰恰就是她心地单纯善良,而绝不像后宫里那些个女子为了争宠,虚情假意,暗地里手段连连,请母后不要有这样的成见,至少不要在儿臣面前再说她的不是!”慕容楚的语气很急,也很决然,不等太后再发话,已调整了气息继续道,“母后出来时间长了,该回去歇息一下,儿臣恭送母后!”
又是沉默,死寂一般,我站在暗处,惟恐呼吸的声音都被听了去。
许久,太后突然笑了:“好好,养你这么大如今知道赶我走了,算了,我能说的都说了,以后还望皇帝能好自为之!”叮叮铛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向门外闪去,却又在半道上停住了。
“她来过?”太后戏谑地问,“她做的点心说实话确实很不错,我最近倒是吃的有点上瘾。”说着又若有所思般地:“如果她不是她,或许和我还蛮投缘的……”
我不是我?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我还能是谁?又或者,我不是我以为的那个人?未等想明白,慕容楚已来到跟前。
“青儿,朕……”慕容楚冰冷的手触到我,在这样闷热难耐的夏日里觉得尤其突兀,忽然之间,我觉得有些不忍,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在此时尚且需要取暖,寒冬里他又有何处可依呢?
慕容楚被我的举动所触动,将我轻轻拉了入怀,声音低低地:“让你受委屈了……”
心顷刻间柔软下来,我用劲摇了摇头,刚想出声安慰,突又想起我此行的目的,立刻回复了往常的心绪,让那险被唤醒的情愫止步于此。
“皇上若是觉得青儿委屈,就给青儿宫里拨几个使唤丫头吧。”
“哦?”慕容楚感到有些意外,“之前给你拨你怎么都不肯要,如今想通了?看上哪里的宫女,我让小寇子给内务府传个话。”
见事情顺利,我便一口气说了锦绣,宛月和小蝶的名字,锦绣与宛月自然没有什么问题,然而在小蝶身上却犯了难。
“一定要她么?她现在是德妃的贴身宫女,且是从宫外边带进来的,只怕德妃不愿意……”
我故意噘起嘴,一脸的不高兴:“德妃愿不愿意还不是皇上和皇后一句话,到底皇上还是更疼她一些……”说完这番话偷眼看慕容楚,他竟从眼底泛出光来,不可置信般地:“吃醋?”
我不答他,自顾自地说:“到底是臣妾现在位微人轻,又不得宠,现在可是连内务府都欺负到臣妾头上来了,份例可是越来越少……”
“有这样的事!”慕容楚眉头紧锁,随即向外叫道,“小寇子!内务府管事的公公是谁?!”
我连忙拦住他:“算啦!臣妾也用不着那么多,不过皇上倒是要补偿臣妾的精神损失,将那小蝶姑娘调来我这里就好了。”
慕容楚不由笑了,习惯地刮了下我的鼻尖:“哪来的新鲜词儿,精神损失?好吧,朕答应你,会和皇后商议一下再做打算好不?”
离开御书房后长吁了口气,这宫里头本来就沉闷,如今是夏日的雨前,更是烦躁无比,擦去额前的汗,方才拾级而下。
转角处似乎站着一个人,我并未在意,认定是宫里侍奉的公公或是御前侍卫什么的,便低着头快步走过。然在经过的时候,分明感觉到那人的目光一直冷冷地落在我的身上,仿佛秃鹰见到了自己的猎物,竟让我一阵心悸。我忍不住回身去看,那边站的人三十开外,一身华贵服饰,正是西平王!
只觉得恐惧担心蔓延了全身,我甚至来不及收拾面上完全暴露的表情,对视片刻之后才对他匆忙行了个礼,便转身疾步离去。
有了皇上的话,锦绣很快便被送来了,然而宛月却早先一步被皇后要了去。问了锦绣才知道捉鬼的那天晚上,皇后与德妃碰了个正着,德妃自是以捉鬼的名义为自己圆谎,而皇后也不好质疑什么,于是二人只得做出偶然邂逅的模样,携着手在棠梨宫查探一番后就告辞了。其间德妃曾问起皇后身边怯生生跟着的宛月,说是眼生的很,皇后惟恐露出破绽,便顺水推舟说是自己新近要进宫来服侍的婢女,万一德妃有其他想法,同时也好绝了她的念头。
听完锦绣的叙述,我不由陷入沉思,如此看来,皇后并非对德妃是完全信任的,而此次的做法更是证明了她已对德妃有了怀疑之心。
连续几天都有意无意地经过荷塘,说是观荷,却在内心深处盼望能见到那个外表不羁心里却又似千般忧郁的慕容天,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是这沉寂晦暗的深宫中一缕不可多见的亮色,明媚的简单的洒脱的描在一方小小的天空之上,使得每次与他对话都没来由地放松清澈。
可是,已很久了,连个人影都不见,稍稍打听,原是慕容天已离开京城数天,去了外地,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则没人说的准。
于是有了一丝怅然,满堂的荷色少了主人的打理也没了精神一般,虽说应指派了奴才看管,但慕容天虽然贵为王爷,却似乎一直没什么实权,也不在乎小节,慢慢的,就连奴才有时也开始对这个不受重视的王爷怠慢起来。
我叹了口气,终究没说什么,携着碧落回到了庭芳阁。
悯柔一边给我卸下头上的珠翠,一边随口扯着闲话:“主子刚从外边回来,可见到园子里的热闹了?”
“热闹?”我眨巴着眼,“有什么节日么?”
“主子忘了,再过些日子就是太后娘娘的生辰了,皇上已颁下旨来,说是今年要好好热闹一番呢。”
“哦——”那个死老太婆过生日,我可没兴趣,懒洋洋地将手伸向头顶的一枚发簪时突然顿住了。她的生辰?这岂不正是一个下手的绝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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