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女儿（一）
一个毫无征兆的早晨，我从朋友圈看到了首长逝世的消息。实在太过震惊，打了一通电话求证，首长的的确确是在插管抢救无效后走了。他只有67岁，与共和国同龄。我犹豫着拨通首长女儿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平静地听不出一丝悲伤：＂是的，正在开追悼会。考虑到阿姨的身体和情绪，我们只通知了少部分人＂。
千年知音
将军的女儿（一）
听到这平静得过分的声音，我一肚子话竟无从说起。匆匆挂断电话后，发了条微信给她＂首长在我的心里就和父亲一样，你是我永远的千年知音＂。过了一会儿收到回复＂恩，千年知音！＂
十三年前，我刚从军校护理专业毕业，被分配到军区总医院，做大军区最高首长们的保健护士。没多久，我和搭档汪医生开始接管司令员一家。
工作几个月我已经见过十几位将军了，司令员和我想象中一样高大威严。首长夫人我们一律叫阿姨，阿姨看起来同样气质不凡，招待我们虽然很客气，仍然感到强大的气场，让人不得不小心翼翼。第一次巡诊正要结束，阿姨突然喊了声＂小菂＂，一个女孩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们俩一对视不禁都愣住了，两个人一样瘦小的身材，一张娃娃脸，好像十几岁没发育的模样，一开口，都是羞怯怯的表情。她比我小2岁，正在读军校。军营里锻炼过的女孩，个个声音响亮走路带风，像我们俩这一款真不多见。阿姨解释她的名字＂菂＂是小草的意思，我想她可真是一株弱不禁风的小草啊。我走后，小菂高兴地对阿姨说：＂妈妈，我遇见了一个千年知音！＂
纯真时代
将军的女儿（一）
在职首长非常忙碌，有时候一个月都见不了一次，小菂成了我重要的保障对象，几乎每隔一两个礼拜我就要陪她去看妇科门诊。
她患有脑垂体微腺瘤，要靠吃药才来例假。妇科老主任摸了摸她的脉搏叹了口气说:＂姑娘，心情要放开朗，不要生闷气。＂又对她说＂你这个不算什么病，你是条件好查出来了，有些人一辈子不知道也没事。你听我的，一不要生闷气，二保证忌口就行了。＂随后开出长长一条禁食的单子，小菂一看直吐舌头。凉性的蔬菜水果一律不能吃，水果最好煮熟了吃，最最忌口的是冷饮。小菂皱着眉头不停对我抱怨：＂怎么办？我最爱吃冰淇淋了！＂看着她的可爱表情，我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无论如何，小菂也是有大小姐范儿的。她一直随首长阿姨的叫法，叫我小周或者周护士。家里的驾驶员勤务员年龄都比她大，她一样叫小张小苗。偶尔私下里她会说＂我爸我妈＂，但是我和汪医生一去巡诊，她就会说＂稍等一下，首长阿姨马上就来。＂我们来去她都会安排驾驶员接送，每次都十分妥当。
那一年的中秋节，首长出差在外，但阿姨的心情格外好。她招呼我和小菂的表哥表妹，还有小张一群晚辈，在家里吃大闸蟹喝洋酒。谁也不敢先动筷，阿姨说：＂这样吧，开始之前每个人唱一首歌来暖暖场。＂
我们相互看看，傻笑着谁都不吭声。阿姨假装叹了口气：＂行行，先从我开始好吧。唱什么呢？＂她歪着头陷入沉思，我突然想起来她是陕西人，脱口而出:＂阿姨，唱一首《走西口》吧，那个特好听！＂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我太冒失，万一她不会唱或者不想唱怎么办，那可是首火辣辣的情歌啊。
谁知 阿姨哈哈一笑:＂好，就唱这个！＂她半闭上眼，沉吟了一下嗓音亮了起来：＂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泪花儿流...＂唱歌的阿姨竟然流露出一种柔美的女儿态，让人不禁暗想年轻时她和首长该是多么闪亮的一对啊。可惜这歌悲戚了一点，仿佛一语成谶，十年后首长和阿姨便阴阳相隔。
我们一个个轮着唱，到了小菂表哥苗子的时候，小菂突然站起来：＂苗子哥！快，《血染的风采》！＂苗子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因为他的曲目万年只有这一首。苗子低着头唱＂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我们笑的东倒西歪，小菂更是前所未见地大笑，几乎要把眼泪笑出来...
向阳生长
将军的女儿（一）
首长通常量完血压便会起身背起手说＂小周，你坐坐＂，就进书房了。但是小菂考上研究生那天跟我聊了许多。小菂学的是新闻，和《新闻联播》的李瑞英师从一个导师，小菂称呼李瑞英为师姐，她留的短发也和李瑞英有几分相像。首长细细询问了我的家庭情况，对我说＂代我向你父母问好，不容易啊！＂我用力点点头，心想是说我父母不容易呢还是说我当兵不容易呢。以后只要碰到大小节日，他都会问我父母好不好，要我代为问候。
小菂发表了好几篇论文，她毕业军衔也比我高。但是，她有个硬伤，身高。年底体检时，阿姨特别交代我给小菂安排拍个骨龄片，看看骨缝有没有闭合。她还让我们俩比了比个子，真是半斤对八两，她笑着说＂小周你也去拍一个，说不定你们俩还能再长高几公分呢＂。
汪医生偷笑着开好检查单，我一脸尴尬地拿到放射科，技师一看就嚷起来＂开什么玩笑？多大了还拍骨龄？＂我只好亮出身份，技师立刻爽快地给我们一人拍了一张手掌的片子。小菂后来去割了双眼皮，欧式大平行，但明显破坏了她脸上的清淡气质。
首长带兵以严厉著称，每年去某基地作训一个月后就黑瘦了一大圈。我跟着观看过一次某舟桥旅的小型演习。那些十八九岁的小战士抱着一百斤左右的铁板在烈日下奔跑，迅速在河边搭成船只。我看不出门道，但是首长并不满意，于是演习进行了三遍。小战士们的脸呈黑紫色，嘴唇却是白的，那些铁板在烈日的炙烤下简直可以把人肉烫熟。（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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