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毅乐学书院之学妹读经
《诗经》学习第295篇《颂 赉》
原文阅读
文王既勤止,我应受之。敷时绎思,我徂维求定。时周之命,於绎思。
译文参考
文王勤勉一生,我一定将他的德业继承。诸侯们要牢记,我前往只求天下太平。你们接受周朝的命令,啊,快好好地思忖。
字词注释
⑴赉(lài):赐予。既:尽。
止:语气助词。
⑵我:周武王自称。
⑶敷(pǔ)时:普世,指天下所有诸侯。时,世。绎:寻绎,思考。思:语气助词。
⑷徂:往。
⑸时:通“侍”,承受。
⑹於(wū):叹词。
诗歌赏析
《赉》篇是《大武》的第三章。根据《乐记·大武》,第三场舞象征武王去征伐南国。这首诗的标题为《赉》,而诗中并无“赉”字,估计原为《大武》三成的乐曲名。
据《史记》记载,武王在朝歌已封商纣之子武庚和武王之弟管叔、蔡叔,即所谓“三监”,借以镇压殷国顽民,防止他们反叛。回到镐京以后,又大规模进行分封活动。封建分为三个系列:一为以前历代圣王的后嗣,如尧、舜、禹之后。二为功臣谋士,如吕尚。三为宗室同姓,如召公、周公。据晋代皇甫谧统计,当时分封诸侯国四百人,兄弟之国十五人,同姓之国四十人。《赉》就是武王在告庙仪式上对所封诸侯的训诫之辞。故《毛诗序》云:“《赉》,大封于庙也。”
《赉》开篇说:“文王既勤止,我应受之,敷时绎思。”是说武王承受文王的基业,普遍当时都很愉快。接着说“我徂维求定”,是说武王去征伐南国,目的在求中国统一,四方定安。又接着说:“时周之命,於绎思!”是劝告南国,你们遵奉周朝的命令,接受周朝的统治,是愉快的。
首先指出父亲文王的勤于政事的品行,表示自己一定以身作则。接着指出天下平定是他所追求的大目标,为了达到这一目标,告诫所有诸侯们都必须牢记文王的品德,不可荒淫懈怠。
这首诗共六句,五言、四言、三言相间,但是有韵:止、之、思押韵,定、命押韵,好像是有韵的散文。《大武》六成中,这是唯一通篇押韵的诗。
全诗语气诚恳,表现了武王深远的忧虑和惓惓之意,所以在短短的六句中竟反复地告诫诸侯们“绎思”。孙鑛评为:“古淡无比,‘於绎思’三字以叹勉,含味最长。”(陈子展《诗经直解》引)
《赉》学习的反思探讨
武王伐纣胜利后,班师回到镐京,举行告庙和庆贺活动,同时进行赏赐功臣财宝重器和分封诸侯等。封建诸侯是西周初年巩固天子统治的重大政治举措。
《赍》写武王推翻商纣凯旋,告慰文王并宣谕诸侯,本是热烈而隆重的事,但在诗中却不见任何迹象,而只有一片肃穆、冷清,主祭者武王仍是独来独往,诗中只有他与文王神灵的对话,其全部精神尽集于“於绎思”。“绎者,绎周之命,绎文王之勤,绎代商求定之旨也。”这种情景和心态固然是祭祀活动的要求,但不可否认,更是人间帝王的特殊地位的使然。“高处不胜寒”,决定了人间帝王同时也是人间最大的孤独者。
《诗经》学习的背景知识
《诗经》祭祀诗的独特思想文化价值之一,正在于它真实具体地揭示了周代最高统治者的内心世界。
前人的大量研究成果证明,《诗经》祭祀诗中的祭祀主体一无例外地都是周天子,如武王、成王、康王(有时是他们率领家族和群臣),对于祭祀诗来说,祭祀主体也就是诗歌的抒情主人公。这就是说,这些祭祀诗的作者虽然不是周天子本人,但都是站在主祭者周天子的角度,抒发他的内心感情,即以周天子为抒情主人公却是毫无疑问的。祭祀诗所抒发的感情是人的宗教体验和感情,面对神灵,最讲虔诚和崇敬,无上庄严和神圣,毫无伪饰和遮掩,因此也就更能真实地反映人的最隐密的内心世界。
除了虔诚、崇敬之外,《诗经》祭祀诗揭示周天子内心世界还突出了以下两方面的内容:
一、敬畏惕厉和惴惴不安
一般说来,宗教感情包括虔诚、战栗、恐惧和欣喜,是多种不同感情的交织。具体说来,由于祭祀主体境况的不同而有所不同和侧重。
按一般推想,周天子权势无极,万民所仰,内心应当充满欢乐和喜悦,然而,打开祭祀诗,情况恰好相反: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 (《昊天有成命》)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我将》)文王既勤止,我应受之,敷时绎思,我徂维求定。(《赉》)
以上引诗中有些字句很值得玩味,“成王不敢康”的“康”即安乐也,联系下一句可以知道“不敢康”就是说日夜没有安乐。“畏天之威”的“畏”,畏惧也。“文王即勤止”的“勤”,忧勤也。将这些字句联系起来,不难想象周天子无日无夜、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慎戒与忧虑。
对于刚刚获得统治权力的周天子来说,如何保有天命,如何代理上帝统治下民,做一个有德行、有作为的统治者,继承和保持文王、武王开创的基业,是梦牵魂绕的头等大事。周代统治者内心深处的这一隐秘,在面对神灵之际往往不自觉地流露出来:烈文辟公,锡兹祉福,惠我无疆,子孙保之。(《烈文》)彼徂矣,岐有夷之行,子孙保之。(《天作》)我其风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我将》)骏惠我文王,曾孙笃之。(《维天之命》)肆于时夏,允王保之。(《时迈》)率见昭考,以孝以享,以介眉寿,永言保之。(《载见》)
保住文王、武王所开创的基业,归根到底就是要保住他们的统治和特权,使他们永享福禄康乐。祭祀诗中多次出现的“以介景福”、“绥以多福”充分说明宗教祭祀的强烈功利目的。由于与自己乃至子孙后代的切身利益紧密相关,以及时时刻刻担心既得利益的丧失,周天子对上帝和祖先神灵的保佑更加依赖,以致形成了“对神既敬畏又向往的感情交织”。
结合前面所说,可以知道,周天子始终是怀着敬畏惕厉和惴惴不安的心理面对神灵祈祷的。当然,祭祀诗中有时也有一些喜悦,这是因为“献祭的结果,目的则是自我感——自信、满意,对后果的有把握、自由和幸福”。不过与诗中所表现的恐惧、敬畏相比,这方面是很微弱的。
二、“再度丧失了自己”的惶恐、无助和孤独
神灵下凡,人神相接,祭祀是十分庄重肃穆而又神圣的场合。决定人间凶吉祸福的神灵凌驾于万物之上,洞彻于心灵之中,具有超现实的神奇威力。在神通广大的神祇面前,普通生灵显得何其渺小!即使是统六合御八荒的周天子在神灵面前也是如此。
应当说明,为保持周天子的威严,祭祀诗在这方面没有更多地加以渲染,而是尽量收束笔墨加以回避,不过,通过一些诗句,还是能够看出他当时的心境:
于穆清庙,肃雍显相。(《清庙》)维天之命,于穆不已。(《维天之命》)有来雍雍,至止肃肃。相维辟公,天子穆穆。(《雍》)
诗中“于穆”、“肃雍”、“雍雍”、“肃肃”、“穆穆”等词语烘托出一片庄严的气氛和主祭者特定的心态:“及祭之日,颜色必温,行必恐,如惧不及爱然。”(《礼记·祭义》)把这些词语与上面所说的周天子的敬畏惕厉和惴惴不安的心理结合起来,足以说明,在神奇威严的神灵面前最高统治者也像普通生灵一样,顺从地匍匐在神灵的脚下,诚惶诚恐,战战兢兢,无助地等待着神的宣谕。“宗教是那些还没有获得自己或是再度丧失了自己的人的自我意识和自我感觉”。在这方面,人间最高统治者和普通生灵都有相同的“自我意识”和“自我感觉”,都要把自己的命运交给神,听凭神的摆布。《诗经》祭祀诗多少表现出周天子的这种“再度丧失了自己”的精神特征。
周天子作为至尊帝王,处于权力的巅峰,人间没有任何人可与他相比肩。他攫取了凌驾万人之上的权力,同时也丧失了亲情、友情乃至人情而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因此,他也就更需要从天上和神界寻找心理和精神的慰藉。所以,他在祭祀与神交通时确实是全身心地投入的。“入室,僾然必有见乎其位,周还出户,肃然必有闻其容声,出户而听,忾然必有闻乎其叹息之声。”(《礼记·祭义》)即使是有诸多从祭者相从,他在心理上也是如此。
细味《诗经》祭祀诗,每一首诗的后面都隐约有一个孤独者的幽灵——天下共主周天子的形象。
参考资料
《诗经三百篇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文学鉴赏辞典编纂中心 编,上海辞书出版社,2016年6月
《重读经典:上、中古文学与文化论集》,赵沛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04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