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扫别人的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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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去团建，途经一座小山，苍翠连绵地和大巴车一起向前跑。有人临时起意，嚷着要去上春山，不料一呼百应，原本昏昏欲睡的大伙儿顿时精神起来。当然也有不少反对声，周围的女士们个个撇着嘴小声嘟囔：大热天爬山又晒又累，美美的妆白化了。反对声嘤嘤喃喃，太过温柔，立刻淹没在激情吼叫声中。于是，大巴车立刻下了高速，朝小山方向进发。见娇滴滴的女同胞们不高兴，我兴奋的话也咽了下去，在心里乐开了花，我喜欢爬山，不怕累也不怕晒，更没有偶像包袱，妥妥女汉子一枚。

到了山脚下，队伍分成了两队：愿意爬山的伙伴下车集结，准备进山；不爬山的可以留在车上或在附近景点转一转。一集结就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13个人的爬山小队中有10个是男士，仅有的三名女队员中还有一位是家属小朋友。留守休息的全是女士，看来女士还是更喜欢安静优雅地赏花看景。

山路崎岖，途中跋山涉水挑战不断，爬山小队却乐此不疲直奔山顶。途中男队员们说笑，说喜欢和我这样的女生一起爬山，不需要额外照顾。我笑了笑，就当这是夸奖吧。我从小就没把自己当女生看，在家里和爸妈干一样的活儿，更不知道还有什么“女生特权”。都说撒娇的女人有好命，看着身边妹子们把各种“女生特权”运用得炉火纯青，我当即认命，这一辈子都不指望有这好命。

爬上又爬下，大伙儿都灰头土脸，但神采飞扬。回到大巴车上，女士们都已经回车上休息了，户外待久了怕晒黑。见我回来，她们忙向我诉苦留守的无聊，接着问我爬山如何？看着她们殷切期盼的眼神，想起集结时她们在美丽无聊和臭汗有趣之间犹豫矛盾的神情，我实在说不出扫兴的话，但也说不出假话，只能说：“呆在下面也不错。”

刚说完，就传来女士们舒心的笑声。“我就说嘛，爬山又累又晒，没啥好的。”

“谁说的？很好玩的。” 爬山队员不高兴了。

“张张说的，她刚才亲口说的。”

哎，转眼就被出卖了。我不敢抬头，就能感觉到男队员那怪疑的目光看着我，如芒刺背，刚刚一路还激情澎湃、同甘共苦的“哥们”竟然是如此心口不一之人。

游玩了一天也不觉得累，回家路过超市进去买菜。看着货架上的桔子不错，有几位顾客正围着挑选，我也凑了上去。这时，有一位五六十岁的阿姨热情地递给我已经掰开的桔子，示意让我也尝一尝，说很好吃。这个家门口的超市我经常光顾，眼前的阿姨不是店内的工作人员，这个超市从来也没有试吃的做法，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看着眼前桔子皮里剩下的三四瓣桔子，想来她并不是第一个试吃者，可能也是好心传递这份善意，我犹豫着，不好拒绝老人的好意，于是伸出手想拿一瓣意思意思，谁知阿姨把剩下的几瓣全部塞到了我手里，然后埋头去挑选桔子了。我连忙拿着剩下的桔子传递给身旁另一位阿姨分享，没想到这位阿姨面无表情，果断地摇了摇头，说；“不用”，然后就一个一个地往购物袋里放桔子。我愣住了，她的回应出乎我的意料，却也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可我却没敢说出来。

提着蔬菜水果往家走，刚进小区就看到小胖妈走在前面不远处，我故意放慢脚步，掏出手机装模做样在后面边看边磨蹭，想等她走远了再回去。小胖是娃的同班同学，还住同一栋楼，自然比一般邻居感觉更亲近些。亲近并不是坏事，邻居见面聊聊天挺好，但日子久了就发现不对劲儿。小胖妈一碰面就先盘问，出门时问 “干啥去啊？”，回来时问 “干啥去了？”，起初我还如实禀报，后来一想可能对方也是没话找话，随口一问，我何必当真呢，于是现在搭话就比较含糊，一律概括为：“去超市”、“扔垃圾”、“随便溜溜”。每次回答都惜字如金，越快结束谈话越好，说完快速离去，天天装着一副被时间追赶的样子。

如果不惜字如金，给出太多信息，小胖妈就会敏锐地捕捉信息并衍生出更多的话题来给你“上课”，大碗大碗的劣质鸡汤劈头盖脸浇来，从“女强人”到 “家庭生活”、从“狗屁新闻”到“人生哲学”，各种话题无所不包，一副人生赢家指点迷津的架势。可惜鸡汤成色不佳，张冠李戴错误百出，看来受短视频毒害颇深。但点头之交，何必较真。瞎聊天而已，看人家滔滔不绝讲在兴头上，干嘛扫别人的兴呢，但又不愿委屈了耳朵，坏了自己好心情，只好能躲就躲。

远看着小胖妈和别人聊得正兴，手势比划着，脚步也放慢了。我心里着急，还得回家准备晚饭呢，在外奔波一天，早就饿的前心贴后背了。干脆改道走前门吧，宁可绕点远路，也不愿和她打招呼。拿定主意，正要扭头往回走，就听见小胖妈大声喊叫：

“亲爱的，快来快来，一起回家。”

小胖妈边喊边热情地向我招手，身边一起聊天的邻居也笑容满面地看着我，我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前去。

“干啥去了？”

“超市。” 我晃了晃手上提的蔬菜水果。

小胖妈见和我没啥话题可聊，就扭头和邻居接着话题聊起来。有小胖妈在的聊天局，基本都是她的主场。这次她讲的是亲子话题，云山雾罩，让一旁的邻居连连夸奖她教子有方。小胖妈在赞美声中得意地笑着，我一旁陪笑，但不言语。经常听娃讲，学校老师几次三番点拨小胖不要做妈宝男，惹得全班同学发笑。和大人一般高的小伙子还经常树懒似的挂在老妈身上，手拉手过马路，自己从不敢独自上学放学，也不怪老师批评。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赶紧找借口，说家里娃等着做饭呢，就先行一步，仓皇逃走。背后小胖妈恣意的笑声陡然让我想起这一天遇到的种种事情，每一件都是生怕扫别人的兴而让自己不舒服、被误解。可扫别人的兴，于心不忍，但又不愿随声附和，看轻了自己，只能选择保持缄默。

脑子里胡思乱想，恍恍惚惚已到了家门口，怎么上的电梯已全然不知。隔着房门就传来家人的欢声笑语，什么都不想了，把外面的烦心事卸在门外，一身轻松地进了家门，最不应该的是扫家人的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