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风吹皱了孩童心底的一湾湖水,忧愁随之而来,街舞、篮球、口才、英语,还有厚厚的“快乐暑假”以及爸爸额外布置的语文、数学习题。平庸的家长总有一颗不甘平庸的心,以爱之名的“望子成龙”一代一代沿袭。
抱歉,我就是那个平庸的家长,一个蹉跎半生、庸碌无为的中年人。我会时常望着儿子,陷入回忆,那也是时雨时晴的夏天,我穿着背心短裤在稻田边抓龙虾,在浓荫树下抓知了,色彩浓艳的画面,滤镜般的淳甜。那时还没有有线电视,父母没钱带我旅行,打发漫长假期的唯一方式就是借隔壁邻居的旧书看,那些邻居从造纸厂偷偷拿回家的书,旧倒在其次,总是不全,甚至有的看了上册,没下册,结局成为永远无解的悬念。那时好像父母不怎么管我,偶尔的关心就是提醒做作业。随着童年的一天天的逝去,我的忧伤也与日俱增,隐隐觉得不该成为父母那样的人,但是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也总不自知,那是迷茫与伤感并存的岁月,感觉父母不懂我,隔阂日深。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成为了一个九岁男孩的父亲,我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我终于活成了当年最不想看到的自己的模样。我在外面受了气,屁也不敢放一个,领导稍有不满,终日担惊受怕,我整天忙碌着,却不知道在忙什么,精神依然空虚,口袋依然窘迫。我只有在回到家,看见儿子看电视时,仿佛突然引爆了负面情绪,一通雷霆大发,说得道貌岸然。儿子一言不发,囧囧地看着我,心里充满怨恨。我知道,自己不过是在用父亲的姿态掩饰不堪,我像当年自己的父亲一样,把儿子逼迫成忧伤的模样。
张爱玲曾说,年轻是炙烈的浓稠的,三年五年就是一生。而当不再年轻时,那岁月渐渐被稀释了,淡淡的毫无滋味,十年,几十年,甚至一辈子,也难有波澜,中年人的心境是沉寂阴郁的死海,日子像一张张被轻易撕去的日历纸,轻薄无痕,只有眼角额头的皱纹,无声诉说伤逝。
我跟儿子说,要少看电视多看书。
儿子开始学会顶嘴,反问我,你看了那许多书,又怎样了呢?
我……
我终于活成了自己最不想要的样子。我们彼此没有说话,但我知道那个九岁男孩的心事,在这个夏天里,他是明媚忧伤的,一如三十年前的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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