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春来草自青

前些日子做了个噩梦，算不上恐怖，只是异乎寻常地悲伤。

梦中，我们一家在抗日的战火中偷生，一觉醒来，天空依然是我熟悉的晴朗天空，有人告诉我:你母亲被日本人带走了！我满心惶惑，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我和六岁的小弟。院外驻守着一圈一圈的日本人，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这个曾温暖的小院。

当然，我并没有看到他们，但我分辨得出，当我牵着小弟走过前院，在厨房吃好饭，陪小弟去后院上厕所的时候，那些锁定在我们身上的残忍冷酷的目光。也许我是害怕的，周围寂静无比，我却有喧闹的错觉。于是我蹲下来，认真地对小弟说:“无论到哪，你必须跟我一起，记住了吗？”我看到小弟点点头——可是，我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像那些话从我的心里产生，钻进小弟的心里。

我牵着小弟从后院回到前院，突然发现母亲站在房间门口静静地看着我们，身形消瘦了许多。我没有哭，视线却变得模糊。

小弟挣开了我的手，扑进母亲的怀抱，我听到他喊:“妈妈！”

接着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当我睁开眼，我正躺在床上，耳边传来微信消息的叮咚声，我两眼惺忪地打开手机:

凌晨一点半

妈妈:丫头，早点睡觉。

凌晨一点五十

妈妈:丫头，再见。

悲伤？痛苦？我不知道，眼泪决堤而下，抽噎着，却喘不过气，心脏像是一块吸足了水的巨大海绵，眼前一片黑暗。

我挣扎着醒过来，晨光透过遮光帘勾勒晦暗的光影，宿舍一片安静，我抑制不住的抽泣显得格外清晰。

僵硬了几分钟，任凭眼泪顺着眼角流淌，打湿了头发，等满心的滞闷骤然消散，才抬手抹去水痕，长舒一口气。

舍友还没起，洗漱间的水声单调而寂寞。怔愣间，我得承认我想家了，想爸妈，想小弟，想发个消息问问，又怕打扰了他们。想着，眼泪又蓄了满眼。

挨到中午，才终于打电话过去，却突然语塞，于是玩笑般地跟妈妈说起那个梦。妈妈毫不在意:“哭出来就好了嘛！把不好的事情都哭走了。”继而又感慨般地:“女儿长大了...”

一刹那就懂了，所谓“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不止是你在说着“不必追”，更是你也在看着他们追不上的背影;而所谓成长，也就是在这样长久的注视中，慢慢体会到担心，挂念，为他们的皱纹和白发感到自己的一事无成，不再跟他们争执，而是顺着宠着，捧在手里，藏在心里呵护，就像他们曾待我们那样。

“当你看着老去的我，

请不要悲伤。

理解我，支持我，

就像你刚刚开始学习如何生活时我对你那样。

当初我引导你走上人生路，

如今请陪伴我走完最后的路。

给我你的爱和耐心，

我回报以感激的微笑，

这微笑中凝结着我对你无限的爱。”

世事是一场场轮回，如同一年四季流转，草木青黄。当我看着你华发渐生、对我说再见，我也将在回忆与憧憬中渐渐逝去，懂得一个人，成为一个人。

也许成长，只是一刹那的明悟，不是时间岁月的教授，而是“春来草自青”的自然，没有目的，没有得失，是你走过一个转角，就能看到另一处世界，而你早已知晓，只需要一步一步慢慢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