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我也会落得如此田地。
清早八点,被第一次闹钟吵醒,一片模糊中,凭感觉一指划开狂闹不止的手机,响毕,昏迷。八点二十分被第二次闹钟震醒,习惯性地从被窝里抽出左手,看了看表。起身,环顾四下,三床被子都还鼓着,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期末的周三啊。
上个星期外语课早已上完课,然后是接二连三的停课通知,本该忙碌的期末忽然间变得空余起来;下床洗了个脸,开电脑打了两盘游戏,想起网上传唱的关于胡适先生大学打牌的段子,无论真假,都感觉良心受到了谴责,遂找了个本子上床画作业去了。
画到一半,群里突然响起通知:
下午四点前,各班班长交思修作业到D栋305,今晚不用上课。是版画班的女班长琪琪留的。
“下午四点”很好理解,英语课停了,现在到四点前会有充足的时间补作业;“今晚不用上课”也不难解释,思修这个学期无需考试,停课也是难免,成绩大致也是按论文计分。
偏偏就是这个思修作业显得很突兀,我们什么时候布置了这么个作业呢?
平日上思修的时间,多数时间我都在看书,极有可能漏掉老师的某一句重点,这个突如其来的作业当然也不会例外。于是我找斜对面的男班长卓钊问了问。
“这个作业指的是开学写得那篇论文啦。我们已经交了”他头也不回地回答我。
想起来了,指的是思修的第一个作业《我所设想的大学生活》,读政治的就喜欢布置这种不切实际的,分明让人想上网抄的题目。可刚开学的作业怎么会放到学期末来上交呢?
没想太多,我如释重负,继而陷入无尽的烦闷无聊之中。
“砰——!”的一声我们那个即将坏掉的门忽然开了,进来的是早起去课室补画的志鹏,他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提着盒饭潇洒地走到他的位置上,“思修作业是什么?”显然,他同样抱有这个疑问。
“就是那篇论文。”男班长几乎像复读机一样重复了这句话。
我本就无聊,抓到这个机会,便心生一记,想着捉弄捉弄志鹏,让他动笔写点字。
“我和卓钊都已经交了。你还没开始写么?”
“什么论文?”
志鹏平时上课经常分神,我大可借个理由糊弄他:“思修老师刚布置的论文啊!你没有听课么?”
他将信将疑,准备在群里征求意见。我一看不妙,这是还没出手就穿帮的节奏啊!我看了看对床的卓钊,向他试了试眼色。由于我们的床铺都挂了蚊帐,我不能确定他是否能清楚我的意图。
“群里面说的可是大学的生活的那篇论文,我都已经写了呀!”志鹏一脸轻松,看样子很快就要从这个话题里脱离出去了。
“有两篇作文。这是第二个作业,你不知道吗?你上课都在睡觉,肯定没有听到。”男班长十分配合地和我演起了双簧。有他助阵,说服力一瞬间大增。
“我上课哪有在睡觉,我只是在画插图。”
“哎哟你还不信了是吧,我还有证据呢!”卓钊把他上课睡觉的相片发到群里找人评理。
“我……我那是闭目养神……”虽然不服气,但是证据确凿,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找来了原稿纸和笔,暂时是入了我们的套,开始写起论文来了。
“对了,作文题目是什么?”志鹏开了台灯,像我投来询问的眼光。
我一下子慌乱了,我光想着让他白写一片论文了,整件事还没圆的起来。我模模糊糊地搪塞过去一句:“关于大学生活的啊……”
卓钊玩着玩着电脑突然朝我看了一眼,显然对我的言辞不太满意。
群里面突然响了。上接志鹏的提问,系里的同学调侃到:写的是我的大学“后宫”生活……
灵机一动。同学的这个调侃明显是指向开学的那篇论文,却歪打正着地启发了我,我突然想起我们思修还有上过几堂关于爱情的内容。
“就是关于爱情的看法。”我在心里默默地为我的机智点赞。
“你就写一写爱情观啊什么的,你记得我们思修课还上过爱情的课,就是那上面布置的作业。”卓钊配合地十分迅速,一丝不漏地补上了这个深深的大坑。
“什么,有这回事么?”他显然还不是很相信,刚刚提笔,又缩到阿桂的床前,问了问桂。
“什么论文,我没交呀,算了,我不写了。”
阿桂也算聪明,虽然不打算加入战局,但也没有让我们穿帮;找了个堂而皇之的理由让他躲过一劫,又让这件事听起来扑朔迷离。
“你写了什么啊?”志鹏一头趴在我的床头。
“我这个单身汉没有你这么有经验。”我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我都是上网抄的。”
群里又响了。这一次是志鹏:思修要写关于恋爱观的论文吗?
这一次的问题看起来没有那么迷离了,但是却增加了不确定性——谁也不知道这个奇葩的题目是什么,谁也没听过,这只不过是我个人的恶趣味罢了——幸运的是,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回复他。看来老天也在帮助我。
一下子得不到答复,志鹏只有老老实实地埋头硬干起来,毕竟现在离下午四点时间也不是太充裕了。他毫不犹豫地翻开了笔记本电脑的盖子,熟门熟路地点开了百度,“爱情是由性冲动引起的……它通常是情与欲的对照”他有点羞涩地读了起来。他竟然还真的上百度抄了。
为了让我已经完成作业这个谎言愈加真实,我补充道:“你上百度查?第一篇不要抄。”
卓钊听到这句话差点笑出声音来。这句话在抄英语作文的时候也出现过,懂行的人都知道其中的笑点所在。很长一段时间了,志鹏都在那里认真的抄抄写写,作为理科生,他还没有来得及动用为数不多的逻辑思维能力,仅仅凭借片面证言和一时的判断,就轻易下了判决书,他就那么乖乖地在一个角落一字不拉地写了一页稿纸了,眼看我就要成功了。
写到一半,志鹏倏尔来了一句:“琪琪说不用写,我已经交了啊。”
没想到他还亲自在微信里问了女班长琪琪。
失策啊,失策啊。就在我感觉会失败的时候,突然想到去串通女班长,于是暗示了卓钊,让和女班长比较熟识的他去沟通一下。志鹏放下手中的笔,到对门的宿舍去问问清楚,他对我俩的信任已经出现了一定的危机。
他一出门,憋了老久的我俩开始小声的交流——为了不会穿帮,一段时间里我们都在上铺假装干着自己的事——实则拿着手机不间断沟通交流,校对口供。
“唉,就差一点点啊。”我看了看慢慢的一页稿纸,惋惜道。
“我已经和女班长互通了,但是她不肯做这个黑脸啊……”卓钊也为这个计划没有成功到底而头疼。
这时,隔壁宿舍的东子开门进来,刚要开口问作业这件事。
“思修有新的论文要上交么?”他以极大的声音来让全宿舍都听见。
“嘘——!”我和卓钊不约而同地做了这个手势,生怕让回来的志鹏听见一些端倪。
我们和东子简单交代了整件事,他回去的时候顺带配合我们杀了个回马枪,让“爱情论文”这件事显得更可信,于是他也碰碰跳跳、如释重负地回宿舍了。但是志鹏这次学聪明了许多,他没有马上动笔,而是询问了多方意见,在各个不同群里布置了防线,群里出现了许多可疑的声音,足以让他静观其变。我见情况不妙,马上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去对门宿舍,再三督促了他们遵照口供,一定不能失败。
然而,在我下楼买午餐的空子,这件事情还是出现了转机,志鹏终于还是没有继续写下去。琪琪班长向其和盘托出,群里也有人陆续道出了真相,我的这次计划还是不出意料地失去了意义。回来的时候志鹏的稿纸不知哪里去了,他也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我让卓钊道出真相,自己缄默其口,终于还是让这件事不了了之了。
晚上的时候,志鹏在隔壁拿同学的手绘板画了一系列的画。
画上是他和他的女友:第一副画得是他的女友突然惊喜出现在宿舍楼下,而志鹏还没有睡醒的景况。第二幅画的是他偷偷打球被女友抓包。第三幅画的是女友撒娇,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的他。第四幅、第五幅……一系列简明的,轻松的,连续的画面,让他和他女友的欢乐日常显露无遗,可爱的画风凸显出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我才想起来,我的一个不意之笔——爱情对他来说的意义所在。
这么一对异地恋,日思夜想,只能勉强靠电话度日,却仍然能够和和睦睦,无忧无虑的人,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去让他们有后顾之忧。平日玩游戏的时候,女友一记追魂夺命call,我没有迟疑,主动让出了志鹏,让他们开开心心地打电话。同样的,在这时,我无法考究爱情对于他到底是什么,他也无需知道,这个问题就让它永远地沉没下去吧。在今天的快乐面前,前路的黑暗都是光明的余烬;他也无需知道爱情麻木、痛苦、罪罚的一面。
这只是志鹏的初恋。
记得那天他问我,失恋是什么感觉。当然他并无恶意,但是我沉默了,远在那头的卓钊也沉默了,即使再刻骨铭心,我也希望这个弥天大谎不会让你产生什么其他看法,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尝试这种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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