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前文)
2)这幅《苏轼临王羲之帖》的内容是临写世传王羲之草书拓本《十七帖》中的《讲堂帖》。原帖是这样:
释文:“知有汉时讲堂在,是汉何帝时立?知画三皇五帝以来备有。画又精妙,甚可观也。彼有能画者不?欲因摹取,当可得不?信具告。”
这是羲之问询友人汉代讲堂遗址,闻说堂内有帝王画像,十分精妙,就想请当地能画者代为临摹。
谨慎合理的请托坦白相告,待人以诚,正是魏晋士人执着的作风,这在稍早的中国知识分子当中也很常见。
展出的书帖如下:
与原拓本相比,该本有漏字(“彼有能画者(不)”),末尾几个字还有出入“信(还)具(示)”。
该临本气势磅礴,但不逾法度,六朝的秀润风骨历历在目。东汉、东晋至南朝名家辈出,对后世影响最巨,“秀润”是他们在行、草书定型时期追寻到的审美精华,也成为后世顶尖书家的圭臬。
临本后面有一段文字:“此右军(羲之)书、东坡临之,点画未必皆似,然颇有逸少(羲之)风气”。展览在介绍文字中把它归为“东坡题语”,这段跋的书法风格可信,但语气略有不合,而且临写“点画未必皆似”也不像苏轼这样杰出书家的“美学追求”。
清代钱泳在《履园丛话》里有这样一段话:“米元章、董思翁皆天资清妙,自少至老,笔未尝停。尝立论‘临古人书不必形似’,此聪明人欺世语,不可以为训也。吾人学力既浅,见闻不多,而资性又复平常,求其形尚不能似,况不形似乎?譬如临《兰亭序》,全用自己戈法,亦不用原本行款,则是抄录其文耳,岂遂谓之‘临古’乎?”
这是非常实际的话,艺术的魅力都闪耀在纤毫处,学习大师的作品只是“意临”的话,学不到精华。“致广大、尽细微”,一幅书作应该经得住远近观摩,如果还不失其形制、气韵,才算得上佳品。
因此可以想见,我们现在见到的历史上某些名书家临的古帖,字形都不像的话基本可以判断是伪作。
比如说这一幅,笔力、形态都十分生涩,非要说董其昌,难道是思白先生十岁临写的吗?
苏展这幅拓本最后还有两段文字,“蜀平,天下大庆。东兵当安其理,当早辨也。”
“李国主收桓元(囗)子。”
苏轼文集里可以查到《跋桓元子书》:“‘蜀平、天下大庆,东兵安其理,当早一报此,桓子书。’‘蜀平’,盖讨谯纵时也,仆喜临之,人间当有数百本也。”
展品拓本中文字也与苏文有出入,甚至“辨”和“元子”都疑似错字。
显然拓本中的这个字是“辨”,也许本来是写“一报”,但写错了。
而其后的文字更是诡异:
“桓元子”即东晋桓温,字“元子”。不能管他叫“桓元(囗)子”,尤其不能叫“桓龟子”。
所以该拓本的四段文字中,第一段漏字;第二段完整但不像苏东坡写的;第三、四段均有错字。而就书法而言,这个拓本仍可圈可点,堪称佳品。
3)明拓《姑熟帖》苏轼诗文应来自首都图书馆。《姑熟帖》是南宋的杨倓(音谈)和洪迈,把北宋苏轼、苏舜钦和南宋陆游的诗文书帖刻在姑熟的拓本。
刻制的原石已经在清晚期毁于兵火,现在仅存的几种拓本都弥足珍贵。
杨倓和洪迈都做过姑熟所在地安徽当涂的父母官,其中洪迈是著名的文士,所著《夷坚志》是志怪集,《容斋随笔》、《续笔》以至三、四、五笔,涉猎十分广泛,在南宋笔记里独树一帜,他是名副其实的一代杂家。
以上是《容斋五笔》里讲用语习惯的一篇杂文,共七百余字,选例七十余处,作者洪迈腹笥之丰、考证功夫之深厚也令现在的学者汗颜。
《姑熟帖》里的苏帖十分雅致但面目斑驳,如果仔细品味的话,应当能看出不少内容。
清代书家梁巘(音演)的《评书帖》里提到几次《姑熟帖》:
“东坡书世谓出于颜(真卿),细观其转折顿挫,实本(裴休)《圭峰(禅师碑)》。《姑熟帖》内《归去来词》转折皆然。”
“《姑熟帖》唯苏书极佳,放翁(陆游)字太涉离奇,而刻手甚精。”
“《姑熟帖》内东坡《上仁宗谢表稿》颇有丰致,然以(颜真卿)《争座位》比之,则颜书厚(重)而苏书单(薄)。”
梁巘是清乾隆朝与梁同书并称“二梁”的名书家。本号曾有文介绍《裘袖拂几——悬肘第五证》。
他自述曾获得董其昌、沈荃、张照一脉的悬肘笔法,功力精熟,下笔即成珠玉。梁巘的观察视角不妨作品读的参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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