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窗 -

窗，是嵌在建筑上的一种衍生品，可以是为了通风，接纳阳光，迎接雨露。《红楼梦》最美的窗便是林黛玉潇湘馆里的窗。窗外是青青翠竹，竹影摇曳，绿荫满地，落花翩翩，窗上罩着淡绿薄纱，且是蚕丝织成，人在于花窗前飘过，若隐若现。

那些漂亮精致的窗仿佛是一阙宋词，婉约中透着精致。有风来做客，有鸟来围绕，有树叶来媲美。而我的窗，虽然不及古人那般讲究，却陪伴了我无数的春夏秋冬。它给你清风与明风，给你晴日与碧空，给你山光与水色，它给你安安静静的时光。

我时常躺在窗边的长椅上看书，发呆，看看窗外的世俗和热闹。正午时分，灿烂夺目的阳光射进来时，就在此小歇一会。

在没有灵感，心情压抑的时分我常常会来此踱步一会，闲闲的费掉一些光阴。生活中充满的不安和恐惧于此都会以悠闲自然的笔触化淡淡的解掉，放空大脑，将文字的柔情蜜意震荡殆尽，便显露出生活的真实。

尽管我的书房窗户并不大，但时常自恋的遐想，这浓郁的香气会飞吗？从纸上钻出，从窗口飘出，随风飘散，像春天的燕子在逼仄的弄堂里肆无忌惮！这香气定会驱散空气里的污秽，譬如满口的冷言冷语，浮躁敷衍的人心，暗淡无光的生命！

突然记起高中时在小说中读到的一句话“看窗外的树，随四季的变化，那是光阴的翅膀，带走了我们许许多多的美好，乘着风，四散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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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在北方，没有南方的那种小巧精致，更多以单纯，朴素为上。没有雪落敲窗，没有竹影扶疏，没有芭蕉听雨，更没有诗书情怀。空旷的天井里，只有高高的土墙和和蓝蓝的天空，还有浩瀚无边的相思寂寞。

过去的人家，几乎都是纸煳的老窗，阳光透进来是朦胧的，空气中悬浮着无数灰尘，颗颗分明。石头砌成的厚壁和深凹的窗洞，在锐力的阳光下，光亮处浑然坚实，肌理斑驳丰富，这样的窗，不够优美，骨子里透着平民气味，被平常百姓所拥有。构造和轮廓为方型，稍有年代的那种窗，没有窗纱，一层厚厚的塑料纸就能挨过整个冬季。斑驳的木纹，深邃肌理，有了包浆，古朴厚重，这种窗在山西很常见。

山西人善于装饰自家的窗，过春节时，会在上面上面张贴上红艳艳的剪纸，好似能生出另一种人世的温柔，把女子直白而黯淡的生活所照亮。一双双女子的巧手，和那些老墙、老屋、老村，彼此衔接，构成了近于完整的意境。透过光阴的素笺，我仿佛看到了上面的指纹，看出了长了老茧的手抚摸捏攥。这样的窗，虽没有南窗的诗意，但足以温暖。促膝的温暖，抚摸的温暖，全身心的温暖，连带着小家小屋的妻儿都能暖和起来的暖。

富贵人家的窗，总是要侍弄一番的，要有木雕，花草，鸟兽，寓意吉祥喜气。细腻的线条像波浪一样起伏跌宕，门楣上雕刻“龙凤呈祥，百鸟朝凤，麒麟送子，天女散花，天官赐福，鱼跳龙门”，尽是是层层叠叠的铺陈，很是繁华的样子，有的地方还雕刻着一些梅兰竹菊，十里桃花。

每一个花窗看起来都特别的精致，它们有的是祖上的能工巧匠所雕刻的，历尽了岁月沧桑，木已成舟，可这千年的风雪依旧不能遮掩住它的生动。每一种生灵都有认真镌刻，每一个文字都被注入了人格化的力量和精神气质。

窗，它洞开了一个别样的天地，能纳千顷美景，四时烂漫，日月山河，当然，还有一颗女子的玲珑心。她们坐在窗边的炕头上，一针一线的缝着手中的女红。窗，是她们暂居在人世的眼睛，是眺望红尘的渡口，窗外的声色流动都是要依凭这窗的。

窗，是小家碧玉，也能是大家闺秀，更隐匿着一个女子的芳华人生。她们有的已出嫁，有的还没出嫁，有的已是旧时瑾年，光景剩的并不多。有的还是萌而未盛，一派清栀笑容。

窗里的女子都有别样的风情，或含情脉脉，惆怅万千，万般情态可都在窗里。是开在晨光里的山茶，不经人世，尽态极姸，各有各的风姿。春来时，总有一种萌动美，像那按捺不住的喜悦，蓄积待发，一霎间，花枝叶影俱缤纷。秋归时，带一种明媚的忧伤，朦胧诗意，是一卷没有落款的画帛。

窗，像极了一个江南女子的眉目，传情，点睛。人生滋味千百，每一种，都在窗里，缱绻缠绵，回味不尽。

窗，伴随她们从青丝到白发，从豆蔻年华到耄耋之年。她们有的出生卑微，有的出生富贵，有的是贞妇烈女，有的是正在谈恋爱的小丫头。不同的风韵都在形态不同的窗里切割着，变幻着，飘零着。它的存在有时也只是给了女人们一个化蝶的梦想而已。

窗只是一个四方轮廓，却容纳了无穷无尽的人生人生，高尚的，低微的，平和的，局促的，宏大的，婉转的。

二

在我们那个小山村里，有一位阿婆，丈夫去世后终身未再嫁。听奶奶讲，当年要娶她的人都要破了门槛。

令人悲伤的是，他的丈夫在她出嫁前出了事故。那日他砍柴回家，因为在中途喝了点儿小酒，一不小心便滚落下了山崖。她想再嫁，可是依规矩她已是他丈夫过门的媳妇儿，是不能够再被别人明媒正娶的。花窗下的她，天天带着贞洁烈的面具，就这样将自己的青春耗尽。

午后的阳光透过长长的花窗洒在她身上，花窗里的她依旧是美的，只是不知为何时常会在春天到来的时候叹息那么一两声。从她的神韵中，我看到了她年轻时的影子，“衣袂翩翩，云鬓如画，粉面桃花，”。

每次路过她的窗前时亦是微笑。像一朵艳美的花落在溶溶月色中那般好，眉眼举止，盈盈妩媚。随后她停下了手中的活，并把头转了过去，起身消失在了窗子里。

她生的端静，知书达理的样子。低头的羞涩，一举手的婀娜，都是俗世里的那种好。仿佛走在时光的隧道里，恍惚走进《牡丹亭》的游园惊梦里。想当年媒婆都是要踏破了门的，如今，她被岁月冷落，被封建思想所所禁锢，一颗心注定是要被揉碎的。

话说，她就这样平淡的过几年，依旧坐在窗前做着手中的女红，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活动，只是身体的某些部位开始颤抖，眼睛也开始花了。穿针引线的动作都变得如此艰难。她就这样日复一日不断抚弄自己的白发，连头发的样式也从未变过，岁月像是凝固了般，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

窗里是人生岁月，窗外是四季，也是人生。

有些东西，闭上眼睛你才能看到的，有些东西，离的远了，你才能看清的。闭上眼睛你可以看到梦，离的远了，你可以看到岁月。可是，无数的光影摇移间，你又哪里能看的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