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接儿子，在小学门口见到儿时一个发小，他随着往外涌的人流中走走停停，还不时回头望一下。看见我，他尴尬地笑笑。果然，在后面约摸5米处人流的缝隙里，我看见了他8岁的小女儿在磨磨蹭蹭……
关键是，我那发小是个瘸子。
一次，说起孩子的教育问题 ，表弟向我无奈地苦笑，他上初中的女儿说他长得丑，不让他去学校，怕同学看见了丢她的人
——真羡慕这孩子大胆发难的勇气！
以孩子不成熟的心智和眼光看来，表弟眼睛小，声音嘶哑，的确是“丑”了点。
这些，都是“虚荣心”在作祟。
心理学家说，虚荣心是一种被扭曲了的自尊心，是自尊心的过分表现，是一种追求虚表的性格缺陷……
年少的我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少年时，家境不好，“贫穷”二字时时触动我敏感的神经，衣着穿戴、零用吃食，这些外露的东西是隐瞒不了的，只能默默承受了，上了初中，最让我担心的是，家里破旧的“爬爬屋”。初中的同学来自全乡各村，大家互相不知根底。但最终我的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个有月亮的晚上，几个同学路过我家，在院子外面的小路上，我嘴上客气地同他们打招呼，内心却是无比的尴尬，我家破旧的房子，在月光下尤其刺眼！在虚荣心的指使下，我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物，赤裸裸地被人嘲笑和欣赏……
令我尴尬地是，父亲竟然到我们学校卖咸菜了！虽然生意出奇的好，那么多学生围着付钱，我却故意绕开父亲的摊子，端着饭碗去教室。更让我不能容忍的是，父亲竟然到学校捡拾学生吃剩的馒头回家喂猪！这时的我更怕看见他。我之所以远远地躲开，是觉得父亲“穷酸”的表现，让我在同学面前很没面子。
虚荣是自尊的衍生物，凡事都个“度”，自尊过度就成了虚荣，这种扭曲的自尊，在未成年的孩子身上普遍存在，青少年心智不完善，总爱和别人攀比，一旦有差距，便有强烈的失落感和自卑感。
但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开始重新认识身边的人，看开了很多以前纠结的事，也学会了剖析自己的内心灵魂——
——随着年龄渐长，洗尽铅华，生活让我越来越务实，虚荣心逐渐退去，我逐渐懂得，在父辈们看似寒酸、撑不起儿女面子的背后，其实有着另一种很内敛的东西——真实、务实、是撑起家庭的基础和资本。从另一方面讲，它是崇高的、平凡而伟大的。
父亲走街串巷，不辞劳苦地贩卖咸菜，辛勤所得供应我们兄妹上学、成家；而捡拾剩馍饲养的肥猪，年关换成钞票，正好给我们来年缴学费。
我的那位发小，年幼的孩子只注意到父亲比不得常人有强健正常的身体，却看不到他经营着规模不小的水泥石料批发门市，家里盖了小洋楼，还给新婚的儿子买了车，县城置办了房产；我的表弟，虽然面目不很英俊，但他吃苦耐劳，性格随和，不惜力气，最喜助人，成为我们亲戚圈儿人人伸大拇指称赞的好人。
我家的老屋，几十年了，没有改观，只是显得更苍老了，在四邻林立的两层小楼围攻下，它像一座孤岛，更像一位垂暮的老人，但我现在对它已没有丝毫的嫌弃，反倒有一种依恋与向往，年龄越大，这种感情越深。
回老家的次数也勤了，喜欢看老母亲欣慰的目光，院子里那棵树冠巨大的苦楝树，伸开枝叶繁茂的枝叶，像要拥我入怀……
我会原谅自己少年时的虚荣心，一如可以理解所有年少的情怀一样，因为我们都从年少时经过。幸亏时光让虚荣没有泛滥成灾，它逐渐减去浮躁，变得平淡而坦然，生活、生命的真谛那么清晰地呈现。
从重重的虚荣，到浅浅的懵懂，直至深入骨髓地理解生活的本质，这是一个生命逐渐成熟的过程，大概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个过程，只是大部分人忙于生活，疲于奔波，没有细心地梳理自己的心路罢了。
2018.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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