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严尚清想起在市场上为孩子们买的那五根“酸脖梗儿”,抬手一看,没有一根是囫囵的了,全都捏成短节节儿,只好一段一段地分给孩子们。山里的孩子们见惯了这东西,都怔了:今儿的“酸脖梗儿”怎么是这么个模样?
“嚼吧!嚼吧!一样酸哩!”严尚清哄着孩子们。
“那咋这么短?”郭起的大儿子说。
“这是伯伯买的又一种,跟往常的不一样。”韩雪梅的小萍萍还替严尚清圆全。严尚清苦笑一声:“啊,是怕你们嚼时不得手,才弄短了。不是新品种,还是酸脖梗儿。嚼吧,嚼完了,接着唱歌儿吧!你们,嗯——”
严尚清话还没说完,他的老妈就迎了出来:“哎呀,你可先把衣裳鞋脚换一换。看看,兜儿也撕了……啧啧,快给我换换!” 严尚清愣愣地瞅瞅老妈手上托着的衣裳。
“就在堂屋地里换换。”严大娘压低了声音,凑近儿子耳边上悄悄说,“老韩在屋里呢。叫人看见你这副邋遢样儿,我脸上都发烧。”
严尚清全然没在意老妈的用心,接过了干净衣裳,就进了屋,嘴上还笑着,说:“妈,我可是很饿啦!”
韩雪梅果然在屋里,她坐在旧书桌边,半边脸掩在盛开的血石竹花盆后,手指在抚着细腻的绘有夔文图案的瓷花盆。见严尚清进屋,韩雪梅欠了欠身子,露出掩饰心中不快的一种应酬式的笑。
严尚清发现,韩雪梅好像眼里含着泪,她在回避严尚清的视线,把头俯向今年开得分外旺盛的血石竹丛里,说道:“真是对不住你,老严!我到你家来住,不光累了大娘,也害得你无家可归似的外边挑袍寻铺。”
严尚清爽朗地笑起来,回说:“我不爱听客气话。我倒想知道近来的形势。镇上这案子出得不小啊!”
“事情大约都和朝鲜战争有关系。”韩雪梅说。
“快吃饭吧!别家里家外没个时闲地办公。”严尚清的老妈收拾上饭来,“你们先吃。吃完了,我再伺候五个孩子。”就在这时候,副县长郭起的家里的姜桂香闯进院子来:“老韩,老韩!老韩在不在这儿?”
韩雪梅撂下刚拿起的筷子,还没出二道门,姜桂香就进了屋子。
“你这个货!匹马张飞似的,连饭也不让人吃清静。”严尚清的老妈抱怨姜桂香这横冲直撞的劲儿,笑道:“你像有当紧的官司要打似的。”
“咯咯咯,大娘,我可没有官司打。是有一桩喜事,悦来嫂派我来访访主管的县太爷,问个手续。”姜桂香笑道,说着,看见严尚清端着饭碗怔着,便说:“老严大哥,这和你没牵扯,你吃你的饭。”
“谢谢你照顾我,我还真没空儿,不能跟你说话。”严尚清说,“那我就不客气喽!”
“老严大哥,你可真抬举我哩!”姜桂香跟悦来嫂学得嘴尖舌利了,“你跟我还论客气不客气?这不折死我了?”
“还是快说说你来报的什么喜吧!”韩雪梅把姜桂香拉到旧书桌跟前。
“哎哟大娘哎——”姜桂香一眼瞅见桌上的血石竹,又把报喜的话头岔开了,“今年这花儿开得真是神,朵儿又多,花儿又大,颜色又水灵,啧啧啧!”
“今年是老韩帮着伺弄的呀!”严尚清的老妈说。严尚清这时才注意到,盆里的花,果然与往年不同地茂繁起来……
“我说呢!老韩还有这么两下子,这可是能耐!”姜桂香咋呼着,“我可好,连那‘死不了’的蚂食菜都养不活呢!”
“你说正题吧!”韩雪梅拽着姜桂香的衣襟,叫她坐下来。严尚清透过盛开的血石竹花,看见韩雪梅脸上泛着一层不正常的红云……
“唉,我可真差点儿把正题忘了。”姜桂香说,“鲍延发那个叫鲍冲的大儿子,你们认得吧?”除了严尚清嗯了一声,严大娘和韩雪梅对鲍冲似乎没个印象儿。
“这鲍冲对上象儿啦!”姜桂香说。
“哪个?是不是何贵家的冬青?”严尚清停了筷子,问。
“哦?!”姜桂香惊讶得定了神儿,问严尚清:“你咋知道?”严尚清笑笑:“我听说过。”
“还是你这个官儿爱联系百姓,连这事儿都了解。”姜桂香兴奋地说着,“今儿两人到镇上来要找政府登记,你说是不是个喜事?”
“是喜事。”严尚清也挺高兴。
“两人到了悦来栈,可就不知该怎么进政府了。”姜桂香说,“我一寻思,我家那口子是个粗人,管不了婚姻大事这一段儿,悦来嫂就叫我找老韩问问。你趁晌午歇着,你过去看看,挺般配的一对儿呢!”
“我去!我去!”韩雪梅对这事儿也满有兴致。“走走走!”姜桂香拉着韩雪梅就过了二道门。
严大娘可着了急,拦着姜桂香:“看你个排风性子!不知老韩还空着肚子呀?”
姜桂香也不管严尚清的老妈拦挡,还在拉韩雪梅走:“我的大娘哟——我和悦来嫂是百十多号过往流水客的伙头军,能让堂堂的县长饿着?咯咯咯!”
“这个货!”严尚清的老妈只好由她去了。姜桂香在小院子里还吓唬孩子几句话,便在一串笑声里,一阵风儿似的把韩雪梅架跑了。
严尚清的老妈出了屋,扶着小院门儿,直望着韩雪梅的身影拐到胡同转弯处不见了,才回屋对儿子说话:“尚清,你可听说老韩又出了什么不遂心的事儿?会不会老兰那边又有什么伤她心的举动?”
“没——不会吧?”严尚清愕然地问,“怎么啦?”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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