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想到晚上自己走路还是不免觉得害怕。可是演唱会结束之后,我还是决定走路十分钟到火车站搭火车回家。首先是因为我居住在北方的小城,夏天的傍晚,将近十一点钟天还没有黑透。其次是因为觉得这么多人中,肯定还是会有像我一样的穷学生会同路去火车站的。
我戴上了棒球帽,好像这样就能显得低调,从而更安全似的,走上了来时的路。这条路在高速公路旁边,另一边又是树木和灌木丛,天黑之后看起来有些可疑。可是前后有四五个人同行,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我甚至注意到我们中间还有两个独自一人的女孩。有一个是长发的女孩,她走路飞快,很快就超过所有人消失在视线中了。另外一个女孩也是短发。她个子比我矮一些,步子也比我小,走路似乎没有我快。
我感觉我轻而易举的就能超过她。但是我并没有这样做。出于一种奇特的心理,我觉得不如和她保持差不多的步速好了,这样即使实际上并不会变的更安全,至少也让人感觉不那么孤单。
于是我们继续走着,在我精确的控制之下,我们俩慢慢已经像并排走路一样了。这样在后面的人看来,不知道会不会显得我们像是互相认识,结伴而行的。
然而十分不巧的是,过了不一会儿,后面就有自行车不耐烦的按着铃想要超过我们。真烦人,我只好不情愿的闪到一边去给他让路。这下我走到了她前面。
这种情况下似乎也不适合突然再走回并排了。于是我只好继续在前面走着,渐渐似乎也忘了担心,前面不远还有看起来友好而正常一群人,更远处也能看到人。我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了起来,心情也放松了,欣赏起了天边深蓝里暗暗泛着粉红色的云彩,高速路上的黄色交通灯。也不去留意她走在我的身后多远了。
可惜好景不长,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前面的一群人突然向右拐离开了这条路。我感到被背叛了一般,整条路上瞬间只有我一个人了,很远的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天似乎显得更黑了,我正走到树木最茂密的一段路。这时候我又想起来走在我后面的短发女孩。这时,我不禁为刚刚在心中把她抛弃感到愧疚极了。我走的扭扭捏捏,又尽量不动声色的微微侧过头去一瞥,她已经被我落了一段距离。不过还好,她没有向右拐走,仍然和我走在一条路上。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她渐渐赶上了我,虽然她的步伐不大,但是步子迈的坚定而迅速。她还在我的身后,不过我可以听到她沙沙的脚步声,看到路灯照出的她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这让我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安心感。在傍晚高速公路边昏暗的路上,两个女孩子一前一后的沉默的走着。我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想和她搭讪的冲动。
并不是因为害怕,而似乎是觉得这样走下去有些寂寞。又觉得这样毫不说话,严肃走路的场景莫名有些喜感。
我设想了一下,觉得我可以说:“哎不好意思…话说这条路晚上走起来真的有点吓人啊。”
她应该会说:“哎是啊,我本来觉得可能会有很多人——”
我会迫不及待的说:“没错没错,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说不定她也觉得现在的情景无聊,期待着可以说话。不过我现在扭过头去和她说话,似乎显得有些奇怪。想到这里,我又放慢了些脚步,让她以一种让人不容易察觉的速度缓缓的走到我的斜前面。
在这个角度,我不禁开始打量起她的衣服,她穿了一件白衬衫,配着黑色的长百褶裙,显得十分干练。我有时候也喜欢用衬衫配百褶裙,我暗暗想着。她穿了白色的运动鞋,可是配了一双红色的袜子。实在是很可爱,我果然下回也应该试着这样穿。
虽然她个子比我矮,但是我隐约的觉得她一定年龄比我大,做事也比我游刃有余多了。这样厉害的一个人,会不会觉得我贸然和她说话很失礼呢?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没法收回去了。如果她并不想和我说话怎么办?她可能根本不怕自己走夜路,都会不理睬我幼稚的行为。或者她会把我当成心中担心的那种专门在夜路上骚扰他人的怪人,甩下我就走了。哎,即使能够愉快的聊起来又有什么用呢?前年冬天曾经在航班上认识过一个女生,聊了一路之后第二天又相约一同去看电影,然而之后也再没有联系,只成为社交软件上另一个不会点开的好友。
想到这里,我也不再想做这样的尝试了。还不如就这样默默的走下去罢了。但是还是有些不甘心。我这样想着,十分泄气的乖乖跟在她身后,连过马路的时候都傻乎乎的跟着她闯了红灯。
走过马路之后就看到了火车站明亮的灯光。现在想说话也来不及了,在进入安全区之后,我们在黑暗中形成的那种奇特的默契也解除了。我心想着就抄了近路,匆匆忙忙的进站奔向了站台。她或许根本不坐火车,如果坐火车的话估计也不会和我同一个站台,不会和我搭同一班车。这个机会已经失去了。我这样想着,查了时刻表,安心的玩起了手机。
晚上回程的火车班次减少,过了十几分钟才来了一辆,我茫然的从手机屏上抬起视线,走向最近的车厢门,漫不经心的按开门按钮。今晚的运气糟糕透了,开门按钮居然按了好几次都没有反应。我和几个站在这个坏门门口的倒霉鬼赶紧撒腿奔向旁边正常的车门。我气喘吁吁的埋头跑进车厢,心中暗暗埋怨个不停。
我突然愣住了。
我看到了白色的运动鞋,红色的袜子,黑色百褶裙,白色衬衫,还有短发女孩的脸。她也搭上了这辆车!
她的眼睛也盯着我看,我知道她一定认出了我,就像我一眼就认出了她一样。她的眼里没有什么表情。我觉得我那一刻脸上大概也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她的眼看起来很清澈,我觉得她是不会不理我的。
我们就这样四目相对。
这可能是我等待已久的完美的搭讪的机会,我自然而然的坐到她的旁边,然后我们两个都忍不住笑了,说:“好巧啊,我们同路了这么久。”
可是我没有这样做。在我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我的身体已经向右转了个弯,走向了另外一排椅子。我们短暂的交集就这样结束了。到站的时候我急匆匆的跑下了车,不敢再看向她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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