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俗爱情故事
——献给亦心
洛晓霜著 蒲康林誊写
二十二岁时,我在一次聚餐会上认识了洛晓霜。她大我两岁,是一位作家,瘦瘦高高的,有一对酒窝,眼睛十分迷人。我发疯似地爱上了她,日夜想着她,用肉麻的语言写情诗。她是一位高傲的女子,对我不屑一顾。我那时是个坚忍不拔的小伙子,相信爱情。在送了她三十多首情诗之后,终于有了回应。一个黄昏,她约我在公园小湖的亭子上见面。我去了,见到了我心爱的女子。我很紧张,借着夜色的掩护倒也不致出丑。我结结巴巴地诉说着我的爱慕之情,她微笑着接受了我。那是四月的晚上,微风软软地吹着,送来了迟开木棉花的香味。我牵着她的手,她的手柔软而温暖,我们愉快地讨论半夜里金鱼们都在干些什么。我吻了她。在甜蜜的夜空里,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我始终记得我向洛晓霜发誓我会为了她牺牲一切,包括我的生命。我真是这样说的,她很感动,用手指堵住我的嘴。“我不要你这样。”他说。对此,我感激涕零,按下决心无论怎样我都会保护她,哪怕真要我的命。“当她知道我是为她而死的时候,她会感动得哭的。我就在空气里静静看她流眼泪,直到我也哭得稀里哗啦……”我时刻憧憬着类似凄美的场景,把自己感动得心痛。我为此专门买了一把“巨人牌”折刀。那是一把挺漂亮的刀,刀柄上镶着红木,刀刃细长,像柳树的叶子。我还买了一块磨刀石,有时间就磨那把刀,直到刀刃薄得像一张纸。有个家伙还借过去剃胡子。我下定决心,谁要是敢伤害我的女朋友,我就把刀插进他的肚子里。
“那是一个春天的上午,我们在河滩上玩耍。那是一条很宽的河,有一片很大的河滩。滩上长满了青草,踩上去软软的。河水从东边蜿蜒而过,发出哗哗的声音。河水清澈,鱼儿游来游去。走了二十几分钟,我们到了河滩的尽头。河水在那儿拐了一个弯,形成了一个深潭。潭水很深,水却清澈,可以看见潭底的沙子。水流拂动,沙子上形成了一道细纹。你很高兴,一个人跳起舞来。不想一脚踩滑,你掉了下去。你的脸上没有表情,你两手张开,像要沉入永生之狱里。我连忙跳下来救你,可怎么也抓不住你的手。水流急起来了,像一个漩涡一样把我吸了进去。我最后一眼看见你正站在岸上朝我笑呢!你这个小妖精……”七月的一个清晨,我给洛晓霜讲我的梦。她穿着一件白衣服,笑吟吟的,头发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
“我真掉进了水里,你会跳下来救我吗?”我问。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游泳,下来会给你添乱。”
“你会站在岸上看着我笑吗?”
“会。”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见谁都微笑,”他偏过头,眉毛一扬。“你看我对谁没有笑?你不是说我爱笑吗?有没有?”
“有倒有,”我说。“我想知道,我真死了,你会为我伤心得哭吗?”
“不会!”
“为什么?”我急了。
“因为你不会死,傻瓜!”她说。
“真的吗?”
“千真万确。”
“敢拉钩吗?”
“有什么不敢。”他说着,钩住了我的手指。我的手上传来了她的温度。好一个清爽的六月早晨,我们牵着手向街心花园走去。而就在几天前,洛晓霜的小说《鹦鹉血》正式出版了。这是她的第三本长篇小说,讲的是一个人通过一个鹦鹉帮忙,杀死了仇敌,成功复仇的故事。书中的主人公穿一件黑丝长袍,一直也没有露面,那只帮了很多忙的绿皮鹦鹉后来被主人公抓住,一刀剁了脑袋,全书就在鹦鹉颈子上渗出的一滴滴鲜血里收束。不得不说,这是一部有些邪恶的小说。洛晓霜讲神秘、凶杀、符号学等完美结合,很有吸引力。“这不纯粹是一部神秘小说。我在书中倾注了我对生活的看法。”有一次,洛晓霜很认真地告诉我。
“你对生活有怎样的看法?说来听听?”我说。
“我不会说的。”
“为什么?”
“因为你根本就不懂。”
“你还没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你就是不懂!”她说,竟哭了起来。
我不在追问,轻轻安慰她,用手拍着她的后背。洛晓霜就趴在我的肩上抽嗒嗒地苦。一会儿,她不哭了,我递了张纸巾给她。她接过去擦了擦脸,才仰起头看着我。一双大眼睛还有泪水的痕迹,十分动人。
“对不起,我又向你发脾气了。”
“没关系,你好点儿没有?”
“我很好。”她说。
“我送你回去吧。”
“走吧。”
她走在了前面,路灯光把她的影子投射在地上。那是个晚上,起风了,我脱下我的外衣,披在她的肩上。她笑了笑,挽着我的胳膊,我感觉到她的心跳,我们一起向前走去。
九月十三日,是我二十三岁生日。洛晓霜则在半个月前过完了她的二十四岁。那天是星期天,早上六点钟,洛晓霜的电话把我吵醒了。她祝我生日快乐,我说谢谢。他还说有一份特别的礼物要送给我。我问是什么?她说到时就知道了。我赶紧爬起来,跑去找她。洛晓霜不在,我打电话,她说有事要办,让我耐心等她。我答应了,整天都盼着傍晚早些到来。
六点一刻,洛晓霜来了。她穿一件天蓝色的连衣裙,头发已经扎起,戴着一个紫色发卡。我好奇地看着,我从没发现她有这样一个发卡。我问她吃过饭没有,她说没有。“一起去吃饭吧!”我说,她同意了。路上,我牵她的手,她拒绝了,我有些尴尬。我找了一家餐馆,问她想吃什么?洛晓霜说随便。我点了几个菜,胡乱吃了饭,付了帐。我们走了出去。路上,洛晓霜很沉默,我想问,话到了嘴边又忍住了。快到过街天桥时,我说话了。
“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我很好。”
“真的吗?”
“真的。”
“过了今天就二十三岁了,”我说。“你还没祝我生日快乐呢!”
“对不住,”洛晓霜说。“我忘了,你不要见怪。”
“没关系。”
“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
“对了,你不说有一件特别的东西要送我吗?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你可以说了吧!”我问。
“走吧,到我家就知道了。”她说、
“你没带来吗?”
“没有。”
“好吧!”
我们想东面走去,已经是秋天了,风中透着一股凉意。我问她冷不冷?她说还好。我牵着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凉,我把我全身的热量都集中到我的手上,想给她一丝温暖。路边的枫叶在风里飘落了。
穿过街心花园时,我们被一个家伙拦住了。那个人将近一米八高,很壮,眉毛很粗。他站在路中间,怎么也不肯让我和洛晓霜过去。我们走向左边,他走到左边,我们走向右边,他也走到右边。
“你疯了吗?”我说。
那人没说话。
“你是聋子吗?”
“让你们过去可以,除非……”我说。
“除非让你女朋友陪我玩玩。”她说。
“你……”
“你什么你?”他说着,伸手就要摸洛晓霜的脸。
“滚开,你这个流氓!”洛晓霜打开了那个人的手,躲到了我背后。
“这小妞还挺辣的嘛,”那人说。“不过我喜欢,哈哈哈……”
“晓霜,快跑!”我推了推背后的洛晓霜。
“我不走。”
“别管我,快跑,我挡着他。”
“不。”她紧紧抓住我的手,这让我很感动。
“你们说完了没有?”那人说。“我可没时间陪你磨叽。”
“你要敢碰她,我就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你以为我怕你吗?”他说。
“有种就试试。”
他没说话,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我挣脱洛晓霜,一拳打了过去。他一把抓住我的拳头,反手一扭,我顿时失去了反抗能力。洛晓霜尖叫了一声,后退了好几步。
“晓霜,快跑。”我大声说。
“这时候还惦着别人呢。”那人说。“不错嘛,不过我得告诉你,想强出头得要有本事。像你这几手三脚猫功夫,还想做护花使者,也不怕丢脸。信不信我扭断你的胳膊?”
“有种你就扭了我的胳膊。”
“你让我扭,我偏不,”他说,一把甩开我的手,向洛晓霜逼了过去。洛晓霜脸色苍白,连连后退。
“洛晓霜,快跑呀,你这傻女人!”
“我……我……”
“你这臭流氓,竟欺负一个女孩子。有种你冲我来,老子一刀捅死你。”我大声说,拿出了那把磨得雪亮的刀子。
“真的吗?”她说,“我来了,看你能不能捅死我?”
洛晓霜捂住了嘴巴,我眼睛一闭,操起刀子向那人肚子捅了过去,刺中了。洛晓霜又是一声尖叫。
“好小子,你真敢捅我。”那人说。
我睁开眼睛,只见那人捂着肚子,那把“巨人牌”折刀正插在他的手中间,缕缕鲜血从指缝里渗了出来。
“你没事吧?”洛晓霜突然跑过来,焦急地看着那个男人,这让我很嫉妒。
“还好。”他说,“这小子是个狠角色,真敢捅人。”
“你也真是的,下手没轻没重的。”洛晓霜说,气呼呼地看着我。
“你……”
“我什么了,你伤了人还有理吗?”
我一阵眩晕,说不出话来。
“走,我带你去医院。”洛晓霜扶起了那个人。
“没事,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那个人说,伸手把刀子从手上拔了出来。原来,我一刀横着刺穿了他的手指,把他右手五个手指串在了一起。血流了一地,把他的衬衣袖口都染红了。
“疼吗?”
“有一点。”
“走吧,我们到医院包扎一下”
“晓霜,你怎么了?”
“别叫我晓霜,我讨厌你,滚!”她说。
“你疯了吗?”我说。
“你才疯了。”
“告诉他吧,让他彻底死心。”
“好吧,我告诉你。”她说,“这位就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我唯一爱着的男人。他是国际维和部队的一名战士。半年前,他告诉我他要去非洲执行任务,半年才会回来。我们不得不分开,我很伤心,正好遇上了你。你没完没了地给我写情诗,我不胜其烦,假装接受了你。因为我实在受不了的那些蹩脚情诗,连‘的’、‘地’、‘得’都分不清。你真以为我喜欢你吗?做梦去吧!白痴……”
“我明白了,你骗得我好苦。”我说。
“骗你怎么了?滚!”她说。
“你杀了我吧!”我对那个男人说,他拿着那把刀子,正在试刀口。
“我才不杀你呢。”
“我捅了你也不生气?”我仰起头问。
“生气?”他说。“我怎么会生气呢?我还得感谢你帮我照顾晓霜!”
“别说了,我们走吧!”洛晓霜说。
“你会后悔的。”我说,“今天这个贱人这样对我,明天也会这样对你的,你等着好了。”
“我不在乎,谁知道明天的事呢?告诉你,人重要地是‘活在当下’。”
“求你别说了,我们到医院去吧!”洛晓霜拉着那个男人的胳膊,一个劲儿催他走。
“站住,你得把刀子还我!”
“你要做什么?自杀吗?”他说,“这把刀很锋利,我很喜欢,收下当纪念品了。今天这么特别,不值得纪念吗?”
“畜生!”我破口大骂,真想一头撞死,可周围什么也没有。
“老弟,别太执着了。生活的智慧是忍,忍住羞辱和污浊,在世界上苟活下去。我们走了,祝你好运。顺便说一句,刚才哪一条经验是免费送你的,不收什么费用,嘻嘻……”
“别说了,走吧!”洛晓霜说。
“等等。”
“还有什么事。”
“晓霜,你不是说要送我东西吗?是什么呢?”我说,话刚出口又后悔了。
“呵,还记得这个呀?”洛晓霜说,“这一切就是我送给你东西,你觉得不特别吗?”
“很特别!”我说。
“顺便告诉你,我会把这件事写进小说,你会成为主人公的,你不高兴吗?”
“我……”我说不出话来,看着他们消失在路的尽头。
我躺倒在水泥地上,眼泪刷刷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这算什么一回事呀?”我想。后来好受些了,我做起来,却怎么也不想回去,一阵风吹来好些树叶落了下来。我感觉好冷。
“你没事吧?”一个人说。
我抬起头,一个提着公文包的女子站在我的面前。
“我遭抢劫了。”我说。
“噢,我能帮什么忙吗?要不要报警?”
“不用了,谢谢。”
“你能走吗?家住得远吗?”
“有点远。”我说。
“要不要我叫人帮你?”他问。
“谢谢,麻烦你打电话告诉我的朋友,就说我被打劫了。”
“好!”她说,把电话递给我。
“还是你打吧!”我说,“号码是1234567。”
电话没人接,她又拨了一次,还是没人。我坐在地上,心里知道得清清楚楚,我根本没什么朋友,那个号码就是我的电话。我的电话一直在屋里充电。
“你的朋友好像不在?”她说。
“要不要我帮你叫一辆出租车?”
“谢谢,我能自己走。” 我说,从地上站了起来。“你快回家吧,免得家人为你担心。”
“你真是一个好人。”
“谢谢夸奖。”
他走了,我又呆了一会儿才离开。我一边想着“你是一个好人”这句话,一边寻思着明天怎么给那个个女孩打电话,向出租房走去。夜很深了,月亮在西方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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