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牧歌

余牧歌忙，我也忙。

我和余牧歌算是发小，他和我同岁。

小学时，余牧歌是孩子王，因为撂架厉害。我上小学一年级五周岁。因为母亲要上工，没人照看我，又怕我东跑西串的费力，于是找到当教师的堂伯。堂伯是大爷爷家二儿子，在村小学教语文。堂伯说村里有规定八岁才让上小学一年级，要么查数查到100才能上。母亲是高小毕业，教我查数是我印象里最有乐趣的事，很轻松我就完成了。后来父亲又找了校长说了说，于是我穿着露腚的裤子入了学。

余牧歌总是跟着我，陪着我上学，我上课他就在教室外面玩。他母亲也找过学校，让他查数结果这家伙掰着手指查，每到二十几就断档。连着几次都没成功。我也着急，我想了个办法，我说余牧歌你每天跟着我，咱俩查查到学校多少步。余牧歌很开心，早早的吃过饭就去我家等我，从迈出家门口我俩就一起查，并排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在我入学两周后，余牧歌屁颠屁颠的跑来找我，很开心的说他能跟我一起上学了。说完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鸡蛋，说给你吃。我接过来温乎乎的，赶忙在过道的土墙上磕了一下，一手的蛋清，生的！余牧歌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我刚从我奶家的鸡窝里偷出来……。

入学后的余牧歌还是一样的淘，我耳濡目染的跟着一起疯。爬墙头，打尓，摔胶泥印印板，推铁圈，捉迷藏，打土仗，星星过叶，吸狼吸虎，摸麻雀，捅马蜂窝……。村里每个胡同，每一家的矮土围墙，各个生产队的打麦场，村子周边的田野每一处都有我们的身影和欢笑。有一次在余牧歌奶奶的老院子里，余牧歌拿着棍子，披着小褂子，按事先说好的他一捅就喊卧倒，几个小伙伴早早找好了位置，没等他下令就匍匐在地了。余牧歌嘲笑说：“胆小鬼”。他拿棍子猛的一捅，还是习惯性喊“卧倒”。然后丢下棍子，跑到墙角，刚趴下，就啊的一声站了起来，肚皮上扎了好几个蒺藜，他忙着摘蒺藜，马蜂发现了目标……。小伙伴们都惊慌失措，不知道怎么才好。马蜂窝没捅下来，余牧歌“光荣”的负伤了，大包小包的惨不忍睹。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小伙伴们一起玩，余牧歌说，要玩炸碉堡，烧炮楼。好奇的跟着他去了他奶奶的老院子。余牧歌找好了一根木棍，用灶台上的围锅布缠绕在一端，然后拿起神龛边上的煤油灯倒了煤油在布上，拿火柴点燃。同志们，注意隐蔽。余牧歌学着电影里冲锋战士的台词。举着长长的火把冲到了树下，点燃了马蜂窝，噼里啪啦的火光里，披着褂子的余牧歌像一个英雄的战士。

余牧歌和我的成绩差不多，班里中等偏上。母亲一直嘱咐好好学习，不要贪玩，要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可是那个年龄正是贪玩的时候。父母叮嘱的紧，学习便猛的上升，在沾沾自喜的时候，又落了下去，起伏跌宕啊！还好没留过级，我和余牧歌考到了同一所中学。

初中时，余牧歌问我人生的目的是什么？刚学的思想品德，这家伙冒不丁的一问，我竟然不知怎么回答。思索，否定，不确定，再思索，脑海里努力搜索学过的内容，竟然想不起来……，我说我想考县城最好的中学。余牧歌说这只是你的一个人生阶段里的目标。“那你说人生的目的是啥？”。“人为什么活着啊”余牧歌笑着说道。“那你说人为什么活着？”余牧歌做苦思冥想状，歪着头，脸向上仰起差不多45度，眼凝视着天空，皱眉，眨眼，右手食指放在右嘴角，嗯……，“娶媳妇，生小孩”。哈哈哈，我俩同时大笑起来。余牧歌附在我耳边又说了两个字“造人”。然后又是一阵子的笑。少年的懵懂和天真以及幼稚和单纯，我对余牧歌有点艳羡了。

语文老师说着本地方言夹杂着普通话。作文评讲课。老师说，作文评讲之前先给大家讲个真实的故事。有一个知青在西部山区的小山村插队，这个小山村很偏僻，环境也是穷山恶水，山是光秃秃的，水呢，大雨冲刷土地。小呢，干旱。无雨，大旱。又由于当地丘陵起伏，所以完全是靠天吃饭，风调雨顺，有些收成，但凡遇到不好的年景，几乎是颗粒无收。好在有的山坡上还有些草类或是灌木顽强的轮回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给这赤裸，贫瘠的土地平添了一些绿色带来一丝生机。这个村子没学校，孩子们没学上。这个知青走了很远的山路，到乡里求爷爷告奶奶，给村里要回了几只羊。在村里经过村民再三讨论，最后给了村里最贫困的一家，让这家为生产队养羊，给工分。这家的孩子大的十四五岁，小的才两岁多，六个孩子。有一天，知青看到这家的大儿子在放羊，就走过去和孩子聊天。知青问你长大了准备干啥，孩子说放羊，知青问再大点呢，孩子说娶个婆姨。知青问取了婆姨呢，孩子说生孩子啊。那你生了孩子让孩子干啥呢？放羊啊，孩子长大了娶个婆姨，生孩子，再放羊……。整个教室哄堂大笑。老师说“可笑吗？”一个人的生存环境造就或者是影响着一个人的思维。这个孩子根本就不知道学校是啥，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他的脑海里只有帮父母放羊挣点工分，填饱肚子，然后娶个媳妇。你们记住，你们现在是幸福的，有学上，有书读，通过书本你们能学到知识，了解到外面的世界，做个有益于社会的人。知识改变命运，同学们！老师把这句话说的很重！然后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两句诗：”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转过身，老师语重心长的说同学们。这中间老师停顿了一下，目光看了余牧歌一眼，我看到余牧歌有点羞涩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同学们，老师希望大家好好读书，不要总想着成为传宗接代的工具。

那天的作文是前一周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是《长大以后》。余牧歌满怀憧憬的写了长大以后娶个漂亮的媳妇，生一大堆儿女，让儿女都学有所成，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作文里他还写到了我。是在作文的结尾。是这样写的：当我年近半百，我在我们学校门口遇到了我的老同学老睢，我们相互问候，拉着手聊了可多可多的话儿。老睢问我，几个孩子，我说姊妹四个就一个儿子，老睢问儿子成家了吧，在哪儿工作啊。我手指着我们的学校很自豪的告诉老睢，咱儿子啊，没啥出息，中专毕业，这不在这当语文老师呢！

高中时，我和余牧歌又在一个学校，不同班。高一放寒假一起回家的路上，余牧歌说他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女生，我惊讶的问他你不学习了吗。他笑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