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流过岁月的音符

文/小鹿姐

上周五的公选课音乐欣赏课上，留着大胡子很有艺术气质的老师给大家放了很多儿童歌曲。听完《歌唱二小放牛郎》，才发觉自己的面颊早已被泪水打湿。

 第一次唱这首歌的日子仿佛并不遥远，那是一个春日的下午。老师让我和班里的另外一个男生去教学楼四层的阶梯教室，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学校里还有一个这么大的教室。那时是小学三年级下学期，由于搬家的缘故，我离开了已经读了三年的实验小学，去到城镇的另一端，进入一个全新的学校继续学习。也许每个人童年之路都是被设计的，不知道什么原因，从小学到大学，我总是莫名其妙地就成了文艺委员。于是，在这样的一个下午，我成为了校合唱团的一员。

 这间教室大概能够容纳一百多人，但是在我的记忆中，教室很大，可能因为那个时候很“小”的缘故吧。阳光从左面的四扇大窗户里照进来，深色的桌椅染上了阳光一天当中最后的光彩。黄昏，一天当中的“魔刻”，金黄色的阳光醇厚得让一切都那么唯美。推开深色桃木的大门，进入教室，第一眼就能看到一架漆上赭黄色油漆的风琴。八十年代，风琴是童年记忆中最神圣的乐器。那时候非常羡慕漂亮的女音乐老师，她优雅地端坐在风琴前，音乐像流水一般自然地从她指尖流出，牵动着教室里所有孩子的心。音乐课常常是上午最后一节，为了能够亲手触碰一下它，我常常放学后最后离开，轻手轻脚地打开琴盖，好奇地按下一节节黑白相间的琴键，模仿老师的样子用双脚交替踩下踏板，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中……看到风琴，我不由自主地选了个离它很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老师发给每个孩子一张纸，纸上是用简谱印好的乐谱，乐谱下每一行对照着歌词，标题是《歌唱二小放牛郎》。之后，每个星期，我都会来到这间大大的教室练习合唱，手中积攒的一张张乐谱也越来越多。同样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有旋律悠扬的《让我们荡起双桨》，清新而抒情的音乐几乎跨越了整个小学和中学时代。当然，这是后话。多年以后，重新听到这些童谣的时候，才恍然明白：这些在懵懂年纪听过的旋律，虽然当时还不太明白歌词表达的含义，它们已经伴随一去不回头的少年时光，深深融入了青葱岁月，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

 《歌唱二小放牛郎》的曲子非常上口，老师用风琴伴奏教了一遍之后大家基本上都会唱了。曲子的开头两节非常柔和，节奏也比较慢，娓娓道来讲述了另一个孩子的故事，他的名字叫王二小，他的童年没有教室，是在山间放牛度过的。跟旋律相比，歌词更有吸引力。要知道，对于小学三年级左右的孩子来说，要分清现实和故事还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直到六年级，还常常为小说、电视剧、电影中人物和情节耿耿于怀，认为它们统统都是真实的，为那些悲剧结尾的人物或痛哭流涕或担忧不已。为此，长我十一岁的表姐还常常以此调侃当年“小小的我”。

 第一次明白“有张有弛”是通过这首歌。每次快要唱到第三小节的时候，合唱团的老师总会用力地冲所有的合唱团成员点一下头，这个动作的潜台词我理解为：“精神点，节奏要变了。” 从第三小节开始，配合歌词叙述的转折，节奏突然紧凑起来。“正在那十分危急的时候，敌人快要走到山口，昏头昏脑地迷失了方向，抓住了二小要他带路”。所有人都跟随急转直下的故事情节，感受到了王二小的命运变得扑朔迷离。唱到这里，总是让人心头发紧，我也总不知不觉地紧紧皱起了眉头。

 合唱团第一次训练结束后，拿着谱子，嘴里念念有词边走边唱地回到家。吃过晚饭，在院子外面的杨树下搬个小凳儿坐下，回味着新学的歌曲。每天的傍晚是我最爱的时光，大自然的光亮还没有完全消失，天空从浅蓝变得越来越深。周围的邻居们这时总会出来纳凉、聊天，院子周围都是绿色的草地和高高的大树，一切显得很静谧，时间似乎也停止了流动。幼小的心灵并没有任何表现欲，但是我爱唱歌，几乎每晚都在唱歌，一首接一首直到唱累了，也不管有没有人听或者嫌不嫌烦。那天晚上，反复练习新学到的歌曲，“他的血染红蓝的天”，是最让人震撼的一句歌词。直到现在重新听这首儿歌，仍然为作词者创造出来的意境打动。

 为了准备学校的演出，合唱团的成员们无数次地练习这首歌曲。很喜欢在合唱团学到的每一首歌曲，每次训练几十名成员一起发出来的声音，总让我全身都起鸡皮疙瘩。它们的旋律打动着我，可我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过。时间会带来改变，在二十几岁的年纪，时间改变的也许不是光滑的肌肤也许不是挺拔的仪态，但改变却是实实在在的。大学二年级，在大学合唱团汇报演出专场上，遇到了毕业三年或者五年的师哥师姐们，他们专门返校来看合唱团的专场，因为他们曾经也是这里的一员。在我身旁是在英国工作的师姐，在歌声中，她哭得稀里哗啦不能自己。

 人常常是后知后觉的。多年以前遇到的人和事，并不知晓它们意义的重大；多年之后偶然重逢，才恍然明白这些人和事原来都不是偶然的，是注定要相遇的。大学毕业后从北京去了深圳。当时的深圳对于我是完全陌生的城市，坐在车上，路过一幢建筑，它的玻璃幕墙结构设计得很独特。于是暗自思忖，“如果能在这里工作该多好”。一个月后，我进了一家杂志社工作，杂志社的地点居然就在那栋偶然路过又偶然被打动的建筑里。这样的巧合很多很多，令人不得不保持对生命奇妙轨迹的“敬畏”，不得不惊叹命运之神的“妙笔”。如今，在音乐欣赏课上，无意中重又拾起了那些流过岁月的音符，它们曾经与我日夜相伴，是少年时光中最深情的伙伴。它们是我散落在风中的梦，洒落在岁月里的珍珠。如今，我深深地感觉到了它们，懂得了它们的珍贵。

后记：

最近在学习一些新东西，还没有形成很好的输出。今天只好用多年前写的散文交作业啦。这篇文章对我很有纪念意义，它作为投稿被刊登在《三联生活周刊》的个人问题栏目。因为它我有幸进入了这本很有江湖地位的杂志开启我的职业生涯，认识了众多至今都让我仰望的老师，让我学会了什么是真正好的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