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双和Eda,
妈妈想告诉你们今天的一件平凡事情。它很普通,却在我心里盘踞很久。
像往常的周末一样,我懒散地在黄昏时刻走进小区的美容会所,倒在那里软绵绵的床上。给我按摩的是最近才来的美容师阿芬,一个年轻的女孩。 这是她第二次为我按摩。一个老客户通常是不太喜欢新的美容师。阿芬给我的第一次按摩不痛不痒,每一个穴位上的触碰都好像蜻蜓点水。这第二次见到她,说实在,我不太期望。可出乎意料,小姑娘这次的手法相当纯熟,一阵按摩下来,让我浑身轻松了许多。我们照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跟其他的美容师一样,阿芬喜欢打探一下女客户的家庭生活,然后跟任何一个小女生美容师一样,“啊呀,太羡慕”一番。 来按摩的姐姐阿姨们通常是很吃这一套的,在身体放松的过程中再被精神按摩一下,好感觉自己是个多少懂得生活的女人。 给我的第二次按摩,阿芬在说话和手法上都老练的不少,一问,才知道她经常抱去跟早几年到广州打工的,同是作美容的表姐讨教。好一个好学的小姑娘。
我正要舒舒服服地昏昏欲睡,阿芬一旁温柔地问我,“Lucy呀,你是老师?”“是,搞培训的。”我总是喜欢把自己的职业和传统老师剥离开来。“我很想回学校去呢,挣了钱,我再回去读读。不过我村里的同学都羡慕我出来打工,说还有钱挣,他们都不想读了。”阿芬自顾自说着。我这才好奇她的年龄。会所里的小姑娘们大都二十多岁,个个年轻时尚,伶牙俐齿,喜欢八卦。她们有的从湖南江西来,有的从附近的县城来,都赚一份打工钱。阿芬乍看也没什么例外,皮肤白皙,一个马尾小辫,眉眼伶俐。这一说读书,才让我好奇她的年龄。顺口一问,她才说,“我今年十六了。”
脸上敷一层滑腻的面膜,我顿时觉得刚刚和这个小姑娘聊的“美容师-师奶客户”之间的谈话就像一层厚厚甜腻腻的奶油,吃下去却想吐都吐不回来了。 十六岁是我大部分准备出国的学生的年龄,他们在骄傲地等待着洋生活的洗礼,用Ipad收着课件,Iphone相机照相课堂上需要的笔记。十六岁是我离开家乡跟随父亲生活的侄女羽的年纪,如今她也在意料不到的崭新和无奈中学习独立。而现在,一个十六岁出来打工的小女孩在老练地称赞着我的皮肤保养,手指熟练地划过我身体的脉络,还一边叫着我的名字,“Lucy,等我挣些钱,也许到那时都不想上学啦。”十六岁的阿芬一点都没有意识到甜甜的玫瑰精油下我身体神经的顿时生硬。
阿芬十六岁,家里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她村里的同学一半还在继续读书,一半都出来打工。她的家庭经济拮据,没有太大的遗憾,她走了那一半经常走的路。
我没有悲天悯人,改变世界的崇高气节。但突然,我再不可能对阿芬满无头绪地婆妈谈话。一瞬间,你羽姐姐的笑脸,你的笑脸,Eda的笑脸,你们曾经的和将要的十六岁笑脸都在我僵硬的脑袋里闪现。
这世界从来没有公平过。我教导着前来培训的少男少女,辅导他们包装自己风光的简历,不禁也会啧啧赞叹今天的小孩们出国就像旅游一样轻松,后面还有父母殷实的口袋撑腰。不怕你嘲笑,现在都而立之年的我也会加入“拼爹”一族,偶尔愤愤不平一番怎么自己的老爸就不能在厉害一点好让我轻松一些。念着你的羽姐姐,我又责问老天一顿,为什么让一个如此可爱懂事的小女孩从小就没有父母在身旁关爱。这世界从来就不公平,除了接受,老生常谈地把地狱变成天堂,我们还能改变什么?
所以,作为一个母亲,我又写信给你们。诉说一个妈妈的最本能的焦虑。我可以让你们比别人好一点点,但我永远无法让你们比所有人好一点点。 我可以也让你们逃脱阿芬那样的境遇,让你们躲避那样的童年遗憾,可老母鸡的翅膀能为小鸡们张开多久?
最终,这不公平的生活等着看你们是叹气还是微笑。
所以我不厌其烦地给你们讲故事。姐姐双已经很愤慨地拒绝当“井底之蛙,”拿着木头做的枪要去杀啄Promethus肚子的老鹰。想象,我教给你们,即便是在眼泪中,你们也会看到勇气,行动,和寻找快乐的希望。
阿芬和羽很爱笑。一位讲到她的小弟弟就停不下来,一位听着电话里关于她两个妹妹们的淘气事就哈哈哈哈。庆幸的是她们都有一颗快乐的心。阿芬和羽也同样迷茫,“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是她们没有一点哀伤,焦虑的共同答案。年轻的十六岁再不能重复哪怕一回,“怎么办”却可以在我们的心中反复纠缠数回。
怎么办?对阿芬,我只能扮演一个认真的听众。对羽,我恨不得自己能为她设计生活的轨道。对你们,我正竭尽全力提供我能够的mentoring.
最后用英文来表达的这个词,是希望有一天你们独自面对一切,能记得寻找自己的mentor。妈妈一定有很多“不知道”的时候。中国文化里有“伯乐”,有“贵人”来表达被提携的渴望。但“mentor”在于启迪,在于点津。他秉承师道, 不设计你的生活,但推你找到智慧。我们周围的生活很狭隘,人们常常为所谓的牛人描述他们高傲的表情,然后认为“没有免费的午餐”是世间真理。寻找亦师亦友的导师,需要机缘,更需要一颗敞开的心。
最后从“不知道”的疑惑,去主动思考“该怎么走。”
2012年10月14日星期日晚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