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写清明节的诗词,那是何其多,尤其是杜牧的《清明》诗声名最大,几乎成了清明节的代表。但要论诗歌内容最为丰富,最为引入思考,则不能不提到黄庭坚的《清明》。
黄庭坚(1045年—1105年),字鲁直,号山谷道人,又号涪翁,江西洪州分宁(今江西省修水县)人,是我国北宋时期杰出的文学家、书法家,“苏门四学士”之一,也是对我国影响巨大的诗派“江西诗派”的开创者。黄庭坚在政治立场上是和其老师苏轼一致的,因此在王安石执政时受到了牵连。而在宋徽宗时期,他又被定为“元祐党人”,接连受到打压。这首诗很可能就是写于这一时期。
清明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
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
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侯。
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
诗人首联一上来就交代了时间为清明佳节,又巧妙运用拟人手法,赋予了桃李“笑”的情态,形象地传达出春日生机盎然、万物复苏的景象。这一个“笑”字,很自然地就描绘出了桃李花开之美。然而,下句笔锋突转,转向描写“野田荒垅”,他笔下呈现给我们的是一片荒芜凄凉之景,与上句的欢愉形成强烈对比。“只生愁”三字,瞬间就把读者的情感由喜转悲,暗示着清明节不仅是踏青赏花的节日,更是祭扫亡灵、追忆故人的哀思时刻。
颔联进一步描绘清明时节的自然景象,以雷鸣电闪、风雨交加的惊人场景,强化清明节气的特殊氛围。雷声“惊天地”,象征着一种震撼人心的自然之力;“龙蛇螫”则暗喻潜藏的生命力量在春天的觉醒与勃发。紧接着,“雨足郊原草木柔”又为我们展现出清新柔美的雨后郊野,草木在雨水的滋润下更显出生机与柔韧。这一联,作者通过自然界的剧烈变化与新生,映射出生命的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也为下文描写人事沉思埋下了伏笔。
颈联诗人的笔触转入对人事描绘,把两种截然相反的行为进行对比,揭示了社会人性是多么复杂多变。“人乞祭余骄妾妇”是来自《孟子》的典故,描写了一个世俗之人贪图祭祀的剩余之物,他竟然恬不知耻,还以此向妾妇炫耀,刻画出一种市侩、虚荣的生活态度。这种行为看似微不足道,实则揭示了社会中有许多人,在物质诱惑面前丢掉自我,不顾尊严、道德沦丧的现象。“士甘焚死不公侯”则借介子推誓死不出仕做官的故事,赞美了仁人志士坚守节操、宁可牺牲生命也不愿屈从权贵的精神风貌。这两句,将士与人进行对比,鲜明地展现出高尚与卑劣、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反差,这也能引发读者对人生价值取向的深思。
尾联以深沉的哲理收束了全诗,诗人以超越时空的视角,提出了对贤愚、生死的终极追问。“贤愚千载知谁是”表达的是对历史长河中个体命运与评价的不确定性,无论生前如何贤明或愚昧,历经千载之后,谁能断定其真实面目?最后,“满眼蓬蒿共一丘” ,诗人以清明时节墓地荒草丛生的画面来作结,形象地指出无论生前身份贵贱、才智高低,死后终究都将归于尘土,化作如这里一样的荒冢蓬蒿。这既是诗人对生死平等、万物终归寂灭的无奈的感慨,也是对我们这些后人,人生短暂、名利虚幻的警示。
黄庭坚开创的“江西诗派”,讲究“点铁成金”与“无字无来处”,这一首诗也体现了他的诗歌主张。如引用《孟子》和介子推的故事,自然而又贴切。而诗中的词语,虽多来自诗词常见词语,但能做到化腐朽为神奇,在这里通过黄庭坚的巧妙安排,重新组合,拥有了新的意境,很好的表达了他的人生思考。可以说这首作于他晚年的诗,已经极其老道,有“江西诗派”之优,而不见其弊病。
这首诗写于“元佑党争”之时,此时的黄庭坚因被划为“元祐党人”而备受打压,而他的生命也步入了晚年,这首诗很典型的体现了晚年的诗人,对社会和人生的思考。这一首诗,以清明节为写作对象,通过对自然景象、人间世态的描绘与深刻反思,展现了诗人对生死、荣辱、贤愚等人生重大课题的独特见解。全诗语言凝练,意象生动,对比鲜明,哲理深邃,称得上是一首富含人文关怀与哲学思考的吟咏清明节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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