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计时开始。”
清水医生话音刚落,伴随着电刀“吱吱”的声响,一股“怪异”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电刀烧灼脂肪时产生的气味,就像是头发烧焦的气味一样,有点反胃。
给清水医生当一助的是乘风师兄,他来我们医院进行为期半年的进修学习,这是他进修的第二个月。两人配合极为默契,很快便在病人的背上打开一个5公分左右的手术口。
这是一个腰椎滑脱继发腰椎管狭窄的病人,腰痛伴双下肢痹痛的症状很重,有间歇性跛行,每走几十米就要停下休息。做过多次的保守治疗,症状未见好转,无奈之下选择手术治疗——单节段腰椎融合术。我们需要在上下两个椎体上分别打两颗螺钉,并在椎体间隙置入融合器,以达到复位滑脱、椎管减压以及稳定腰椎的效果。在我们医院,这是一个很常见的腰椎手术。
乘风师兄身旁是手术跟台护士,大家都称她静姐。我和静姐是第一次见面,她对我似乎不太“友好”,总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稍有不慎,我就会被无情地“揭发”,并且“就地正法。”
清水医生:“皮肤撑开器。”
静姐:“来,皮肤撑开器。”
清水医生:“圆头剥离子。”
静姐:“来,圆头剥离子。”
静姐业务水平很高,动作很快,一件件新奇的手术器械在两双手之间来回穿梭。我呆呆站在清水医生身旁,端着无处安放的双手,想要点做什么,却又不敢轻易动手,生怕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同学手不要抬太高,小心碰到口罩!”静姐看着对面的我,带着命令式的口吻。
我一下子从发愣中回过神来,把手轻轻搭在手术台的无菌单上。无菌操作是手术台上的基本要求,也是不可逾越的红线。初次上台的我,明显有点不知所措。
上台前,我在《AO脊柱手册》上看过手术基本操作流程。看着已经基本暴露完全的术口,我不断回想书上的内容,试图预判下一个手术步骤。期望自己能在其中做点什么。
清水医生:“咬骨钳。”
静姐:“来,咬骨钳。”
“准备接骨”清水医生发出下一手术步骤的信号。
我心中暗喜,知道这是我能帮忙的机会——接过清水医生咬除的碎骨并清理咬骨钳的钳口。静姐递给我一块有尾纱布,刚要回头,清水医生便从术口取出了一些软组织碎片放在我的手上。
清水医生:“骨凿。”
静姐:“来,骨凿。”
清水医生:“大锤。”
静姐:“来,大锤。”
几个锤子过后,一块成形的骨块被取了出来,我快速接过骨块放在手里。这应该我是第一次直接拿到新鲜的人骨,尽管没有血肉模糊,但第一次接触总感觉不太自然。除了接骨,我还需要把收集起来的骨头钳碎放好,以备稍后自体骨回植。
这些时候,乘风师兄总会时不时看一下我,并在我有可能犯错的地方提醒一下。毕竟在手术台上,不出错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一直被“照顾”原因,我在手术台上开始自在起来。
清水医生:“关节突拉钩。”
静姐:“来,关节突拉钩。”
清水医生:“阿途把勾拉好,尾巴挑起来,不用太大力。”
我:“明白。”
每个实习医生刚上台手术的时候,都是先被安排一些轻浅的工作。尽管工作很轻浅,但也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作为实习医生的我,每一次都十分重视。但也许是过分谨慎,台上的我看起来总是蹑手蹑脚、冒冒失失。
清水医生:“准备上钉。”
静姐:“来,螺钉有。”
这是手术最核心的环节之一,开始上螺钉的时候,台上每个人都极其严肃,清水医生每拧进一毫米螺钉都小心翼翼。同时他也不忘教导身旁的后辈:
“进钉点一定要选准,就像射击一样,争取每一枪都打在十环上。用力的时候要夹紧手臂,同时要有一个限制深度的动作。”
乘风师兄也几乎屏住呼吸,生怕配合不好会有半点差池。因为我们都知道,进钉的好坏是手术的关键点之一,失之毫厘则谬以千里。
“准备透视”
上钉完毕,清水医生安排台下人员进行X光机透视,所有人员暂时回避。机器上的黄灯一闪,一张清晰的腰椎侧位片出现在大屏幕上。四个椎弓根钉完美地穿过椎弓根,落在锥体的标准位置上,分毫不差。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手术远还没有完成,手术四人组迅速归位……
这次手术台上时间用了2小时35分,手术很成功。手术结束后,我开始复盘术中的每一个步骤。在台上每一个看似简单的细节,其实都很重要:洗手穿衣是细节,接骨拉钩是细节,进钉点是细节,打钉时夹紧手臂是细节,限深也是细节……一台精妙的手术,就是由无数个细节所组成。很多地方看似不难,但是把每一个细节都做到极致,那便是功夫。
等待病人复苏完全后,我负责把病人送回病房。家属已在手术室门口等待许久,其丈夫更是焦急不安地小步徘徊。简单交代病情后,我便送病人回病房去了。家属们也放下了心头大石,并且不断地握着我的手连声说谢谢。有那么一个瞬间,我体验到了医生这个职业所独有的成就感和使命感。
家属们并不知道我在手术台上只是充当一个不起眼的角色,做一些很简单的工作而已。
但他们知不知道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以前都叫我靓仔,现在开始叫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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