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有个同学家是青砖黛瓦的老房子,传说中的“地主屋”。
通过开阔的天井,拐进一道幽深的走廊,穿过几道门洞,才到达他的房间。
一缕斑驳的阳光,透过菱形窗格落在一张古旧的檀木凳上。
在阳光里飞舞的尘埃,看得见,却摸不着,像极了这老屋,你能看见它历史沧桑的痕迹,却不知在过往的岁月里,曾经住过什么样的人,又发生过多少百转千回的故事。
我开始寻觅那一颗颗历史的尘埃,在村头巷尾的断壁残桓之间,倾听每一块砖、每一片瓦的诉说。
美学家李泽厚写的《美的历程》,向我展开了一幅关于古今之美的恢宏画卷。
书中有关建筑之美的阐述,使我第一次对建筑的历史有了时空上的认知。
在时间上,早在遥远的新石器时代,中国就有土木建筑了,这种技术经过历朝历代的发展精进,到秦始皇修建阿房宫时期到达顶峰。
在空间上,建筑的规模从单一独立的个体建筑物发展为相互连接的群体建筑,建筑的结构由严格对称到变化多样,由畅通无阻到迂回曲折,体现了自由的艺术观念和审美理想。
时空交替的艺术思想碰撞,造就了越来越美轮美奂、风格鲜明的建筑体制。
研究建筑的人,只需凭借一座建筑的图画,从它形制的大小、屋顶的样式、翘脚飞檐的曲线,乃至一幅壁画,就可以判断这个建筑大概所处的地理位置和建设朝代。
这个过程就像侦探根据表象推理内因,扣人心弦。
后来,我终于有机会身临其境去看看那些以前只在图画中见过的心心念念的古楼。
桂-广西民居
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是文物苑,那里汇集了广西的壮、瑶、苗、侗等民族的特色民居建筑。
有时候,我徜徉于在亭台楼阁之中,一晃就是半天。
有时候,我咯噔咯噔的走上掩映在芭蕉树下的壯家吊脚楼,坐在竹椅上安静地看书;
有时候,我在木榫斑驳的侗族风雨桥上,凭栏凝望着一湖绿水,任思绪随着一圈圈涟漪飘到远方;
有时候,我和穿着蓝衣壮服饰的老阿姨探讨绣球的花样,听她讲大山深处的故事;
有时候,文物苑戏台在表演民族舞蹈,我又兴致盎然的做了一名忠实的观众,随着音乐和舞者的动作,融入那份热闹与欢欣当中。
它是我心中的秘密花园,一个可以舒缓压力、放逐灵魂的地方。
闽-客家民居
福建民居中最具特色的是客家土楼,被誉为世界古民居建筑的“活化石”。
一千两百多年前的客家祖先,就懂得用土掺上细沙、石灰、糯米饭、红糖、竹片、木条等,建筑了既能抗震防潮,又坚固耐用的土楼。
虽然土楼的实际用途是聚居与防卫,但是它们称得上是集美学和实用性于一身的艺术品。
经历千百年风雨仍屹立不倒的永定客家土楼,至今仍有人住在里面。
听导游讲述土楼的前世今生,一个家族从百岁老人到刚出世的婴儿,世世代代都住在一座土楼里,子子孙孙不单纯是依靠血脉链接,还有空间上的紧密相依,邻里之间都是自家人,是多么热闹与团结!
反观现代都市里的小区,邻里之情越来越淡漠,甚至对门邻居都不一定认识。
客家土楼能把同宗同族的几十户人家世代聚在一起,难能可贵。
客家民居风貌
粤-广府民居
广府民居有个特点,就是把屋子的山墙砌成镬耳一样的挡风墙,所以称为“镬耳屋”。
我看到的第一座“镬耳屋”是有岭南第一“大宅门”之称的陈家祠。
进入陈家祠,你就会发现里面一个院落套着一个院落,别有洞天。
峨然高耸的屋脊和错落有致的墙廊装饰着精美绝伦的雕刻,有石雕、木雕、砖雕、彩绘、陶塑、铁艺等,虽然历史悠久,日晒雨淋,依然保持着亮丽如初的光泽。
在明清时期,唯有功名的乡绅才有资格竖起镬耳封火墙,象征着“官帽两耳,独占鳌头”之意。
如今,“当官”不再是光耀门楣的唯一途径,无论身处哪个行业,只要对社会有积极贡献,就值得尊重。
为什么我对这些久经风雨的古民居情有独钟?
其实很久以来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直到最近我接触到“侘寂美学”,那是一种接受渐渐消逝的生命、接受无可避免的审美态度。
日渐破旧的古楼,用遥远的声音,诉说着历史的变迁和悲欢离合。
也许,从看到那缕落在檀木凳上的斑驳阳光开始,我的心就已沦陷,再也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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