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八年,甘肃、陕西一带遭受了百年不遇的大旱,庄稼颗粒无收,饥饿难耐的人们一开始扒树皮吃,树皮扒完了就收集草籽吃,最后实在没什么可吃,就挖草根用水煮了吃,吃得人直呕吐,吐出来的都是黄胆水。
饥民们走路打摆子,一刮风就跌倒,跌倒就断气。很多人家绝了户,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
听奶奶说,我们整个村子好多天断了炊烟,突然有一天,有一户人家的厨房烟囱冒起了炊烟,有人很好奇就去查看。
见那家妇人正蹲在灶下烧火,锅里正咕嘟咕嘟煮着什么,掀开锅盖一看,顿时惊呆了。透过腾腾的热气,发现锅里煮着的竟然是婴儿的四肢!
虎毒不食子,况乎人类。但是饥饿已将她的人性泯灭,求生的欲望战胜了一切。于是,她狠下心将自己几个月大的孩子扼死烹了。
那年的旱灾,使甘肃人口锐减,全省有近240万灾民死亡(1932年的统计为约300万人死亡)。
民国十八年的西北大旱,有人说是百年不遇,有人说是三百年不遇。这场大年馑,成了许许多多包括我奶奶在内的西北人民心中永远的痛。
当年,在西北大地上流传着这样一首民谣:“民国十八年来人吃人来狗吃狗,鸦儿雀儿吃石头,老鼠饿得没法走……”
可以想象当时的惨状,人就像黄了的麦子一样被“刷啦啦”放倒,饿殍遍野,瘟疫横行。
奶奶的灾难也一个个接踵而来。
她在收集草籽的时候,不小心一根手指被毒刺扎了,没有条件治疗,手指一直肿疼溃烂,最后失去了这根手指的一段骨节。
我的两个姑姑从小就许配了婆家结了娃娃亲。民国十八年,眼看两个孩子养不活了,奶奶就牵着她们,送她们到婆家当童养媳。可是,灾荒之年,每家都自顾不暇,哪有能力再添一张嘴。两户人家都将奶奶母女拒之门外,无奈,她只好带姑姑们回家。
奶奶的娘家曾经是地主,可她的父亲抽鸦片,家产已所剩无几。每次奶奶转娘家,她的母亲心疼女儿,不敢明着帮助她,就偷偷地在她的绑腿里装上几斤粮食。
粮食拿回来后,奶奶舍不得给大的两个女儿吃,她要细水长流给只有三岁的儿子吃,我的父亲是她唯一的儿子。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她先要保证儿子活下来好传宗接代。
两个懂事的姑姑知道奶奶的心思,也不跟弟弟争食,饿极了,就从炕上铺的羊毛毡上扯下一撮塞进嘴里,终于有一天她们再也扯不动羊毛毡了……就这样,奶奶眼睁睁看着两个未成年的女儿咽了气。
两个含苞的花骨朵还未来得及绽放,就遭到命运无情的摧残,早早地凋零了,在一个母亲的心里,该是怎样的痛。
每次听奶奶讲这一段的时候,她都会说,即使到了鬼门关也忘不了当时的情景。每次听她讲,我都会哭得稀里哗啦,可是我未曾见到奶奶流过一滴泪,她说她的眼泪早就流完了。
奶奶的厄运并没有止于丧失两个年幼的女儿,她的至黑至暗时刻长得似乎望不到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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