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随岁月剥落的是墙上的层层白粉,远去的时光终究会宛若一杯凉却的苦茶,人习惯于在歌舞中忘记,但有些东西,一如偶尔在脑海泛起涟漪的细小石子,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开启一道口子,记忆便如泉水涌入脑海。
莫待依长廊,空念远社火于我,似乎就是这样的存在。社火,可追溯到原始的图腾崇拜的民间庆祝活动,在南方可谓独树一帜,顺着蜿蜒的赣江绵延至今,夹杂一辈又一辈人的欢乐悲喜。
时光蜿蜒到如今,社火像所有民俗文化一样在现代人的忽视之下苟延残喘,庆祝社火的种种活动,在岁月里越来越少,我能讲述的只能是年少所经历的一星半点。
社火几乎是除却过年最为盛大的庆典,不可忘记的是幼年在社火之日,大人拿些零用钱给我们,近乎宝贝地揣着这些钱去庙会买些小玩意,孙悟空面具,陶瓷小人,雕刻木偶等。当然玩固然不够,剩下的钱便是走到巷子角,买一串蓬松柔软如白云的棉花糖,一口一口轻舔,丝丝缕缕的甜味似乎浸透到了心底,然后悠悠然踩着碎了的夕阳哼着歌赶回家看夜戏。
关于社火的记忆宛如缥缈的九月高空,已经随时间越走越远。但是我记得幼年奔跑在喧腾庙会里的喜悦,对每一个摆摊的人我无法用普通的商贩来一笔概括,他们手下贩卖的是手工品,是艺术品,一件一件都曾用指尖温暖过,与现在冰冷机器批量生产出来的“物件”有着天壤之别,但那些艺人手下的艺术品好像随着一代人的老去逝去也消失殆尽,一并埋入黄土。我记得三五成群,扛着长凳行走在灯火通明的夜晚,去看地方请来的戏班唱戏,乐器相鸣的夜晚映衬人们心中的欢欣。二米高的戏台,小孩子睁着大眼睛在后台看戏子们上妆,华丽的戏服总是可以激起小孩子内心的所有好奇与羡慕,他们是来自天涯的过客,他们在孩子眼里是美丽的,但如今可能青衣两鬓斑白,清脆的嗓子不再,他们曾在台上演绎人世悲喜,如今呢,如今戏台凋敝,狗尾草的疯狂生长遮盖了戏台往日的繁华,不再有戏子,台下也不再有看客。我记得全家聚集,夜晚煮酒炸糯米丸子,房子里的空气都带着浓浓甜味,那样的熟悉感不再复返,剩下的似乎只有斗酒攀比。我记得鼓手们在社火的清晨叫醒村子,开启热闹的一天,如今鼓面蒙尘,鼓手已老。
走到现在,我们到底还剩下些什么,那些如黄土厚重的东西,已然被我们的现代生活拉扯的太远,如今,我并不想去苛责人们喜欢感慨往日,引用“曾经”。感怀当初美好,这并没有什么不恰当的,正如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人在问,为何美好的总在昨天,那是因为,过去不可比,人习惯于爱上一个叫做“怀念”的词。我所想说的其实是那些承载几代人记忆的载体一点一点消失殆尽;我所害怕的,是我们偶尔怀念或与人讲起时,在熟悉的地方却寻不到熟悉的印证;我所担忧的是戏曲里一语成谶的吟唱“依长廊,空念远”。
莫待依长廊,空念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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