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去的你,近来安好吗?
嗨,谈起我学医,我觉得是缘分。抬头望望墙壁上你的遗像,想想也快十年了吧,我是你的长孙女,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
我今年也二十二岁了。清明的时候,跟着父亲去扫墓,好像回头一转眼又看见你在旁边拿着锄头除草的样子。
学医,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割舍不掉的记忆。
我虽是个专科的临床医学生,接触专业知识也才短短不到两年,我对一些食管癌的症状的记忆确是刻骨铭心的。
我时常想如果,我能回到过去,我能快点长大,快点学医多懂点东西是不是可以拥有更多救你的办法,再让你多陪我们长大。
小时候,每次你抱着我,我总会伸手去摸摸你的喉结,再摸摸你的胡渣,问他为什么他脖子下有一个硬硬的东西(喉结),我为什么没有啊,我长大了会不会也有?
心里有着许多大大的问号。你总是笑意盈盈的对着我笑。
小时候,我在学校被欺负,不敢说,怕你嘲笑我窝里横。
但当你知道后又是第一个把我挡在身后,为我讨回公道。被母亲拿梅树枝打时,也是你把我护在身后。
十年前,我也不过十一二岁,小学还没毕业,印象里你经常每天早上都吃着大把大把的药,从来不会说苦,我问你苦吗?你总是笑着对我说不会,还嚼了嚼那一口的药片,我在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我也要像你一样吃药不喊苦。我想这就是父母口中常说的“隔辈亲”吧。
我感觉,有你陪在我身边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你慢慢的失去声音,却一直不当回事,也从来没有去医院检查,总是买来润喉片来含,天真的以为只是普通的失声,毫无察觉是肿瘤压迫了喉返神经,这是我在慢慢的接触到临床才慢慢懂得。
学医后,每次说到恶病质时,我的眼里都显现出你干瘦的样子。
那一幕你坐在院子旁,靠在椅子上的样子,手臂上的血管因为瘦很明显的贴在你的皮下。
小时候不懂事的我还经常去摸那会搏动的血管,却不知道那癌细胞慢慢的在侵袭你的生命,慢慢的在血管里面蔓延。
后来你发现自己开始吞不下去东西了,吃东西也越来越困难,才去医院检查,偷偷听见父亲说,报告出来的时候,你识字,就知道了,好像接下去就没听见了。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躲在门后,听见了他跟父亲的对话,你说没钱了就不治了吧,我听见了赶紧把藏在枕头下的六十九块压岁钱拿了出来,递到你面前告诉你,我不买零食了,不去练武术了,我要你教我武术就好了,我要你陪我就可以,你要活。
那天的印象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慢慢模糊了,我忘了你说了什么,可那天你穿着蓝色的长袖衣服还一直看着我的样子,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还有我那一边哭一边抹鼻涕的样子。
我想最遗憾的事情是来不及和你有一张合照,哪怕一张也好,但你却匆匆的离开了。
看病难,可能对十年前的你来说,真的太难了,每天化疗完还要走回旅馆的那段路,没有认识的人可以帮忙,一个农村人想要在市医院是有一个治疗的床多么难啊。
学医前我不知道放疗化疗是什么,奶奶说看着你进去,出来就是一副虚弱的样子,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
那天你打电话回家告诉我,让我跟父亲说白细胞又下降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想每一个都是你免疫力在悄悄下降的预兆。那年临近年关,你回家了。
我心心念念的你回家了,我还记得他那天穿着一件黑色的黑夹克,就站在桌边,我不知道那天我有多开心。我从中午等到天黑,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开心极了。
写到这里我不知道哭了多久,也擦了多少次鼻涕眼泪了。回来几天,你告诉我,你最近胖了,有一百二十斤了,我想起当时你那乐呵呵的样子,现在想起都是满满的心疼。
后来你越来越吃不下了,去县医院做了胃置管手术,胃外插管输营养液营养维持你的生命,一根管子从胃里留出来,可是周围的伤口却从来没有愈合过,都是血淋淋,红彤彤的样子,每天都看见你把粥搅碎再用针筒打到胃里面的样子。
我看得出来你真的很想活。
那天有一段时间可以吃的下粥,你喜欢买来二两白肉混着切碎的苦瓜一起煮烂,你说你最近都吃的很多,告诉我你应该快好了,你笑的特别开心。
现在细细想来,我真的没有办法帮帮你,可以让你不用那么难受。
我一直只在书上看见别人写回光返照的样子,我想那时的你应该也是如此吧。
再后来你躺在卫生院的病床上,那虚弱,说不出话的样子,那干枯的手,瘦的能看见血管在搏动还硬要把一千块钱塞给我的样子,你告诉我,要好好收着,那是给我读书的钱。
后来你回家了,戴了两天的氧气瓶,人越来越虚弱,好像真的无力回天了。
那天我要去读书,看见你的屋子里围了很多人,自己却没有勇气进去再见见你,那天我去上学了,然后回来就听见哀乐的声音,还有门口那一堆关于你的旧物,手表、破纸板做成的枕头、还有那用得一床发硬的被子。
那一刻,我发现我好像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不能亲昵的喊你一声“阿公”了。
再一次实习,看见医院食管癌的病人,那嘶哑的声音,还有那干瘦的样子,我好像又看见你的影子。
想起你那无奈,又想多陪陪小孩子,渴望活的样子。你跟很多人说一直感觉自己自己可以好,感觉吊了几瓶化疗药就可以恢复到原来的身体状况了。
从开始到现在,我依旧没有办法挽回你,时间不可能穿越,不可能在与你见面了,希望我可以成长为那个让你感觉骄傲的孩子。
学医的我一直在质疑自己为什么要学医,自己真的可以学好吗,真的能够与疾病抗衡吗?
为什么一直都学不会,一直考不过别人。
如果自己有能力,是不是可以让你多活几天。
让你再看看长大的我们,是不是还是那么调皮,是不是还是你印象里的那群调皮捣蛋的样子。
想让你再陪陪我们这群小孩子跟着你去采茶、摘荔枝龙眼,种一切我们小孩子喜欢吃的水果,然后你再看着我们甜甜的笑。然后陪你去坐一回高铁去看看更远的世界,眺望更美的风景。
我还要告诉你,我不再是那个胆小的小朋友了,现在的我已经长大,不怕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了。
我一直没有忘记你,我也把你告诉我,要坚强、要努力的话记在心里。你也不用害怕自己变成尘土了,会被别人忘记,你陪过我长大的日子,我一直记得,你也是我一直努力向前奔跑的动力。
嗨,我还想大声的告诉你,我还记得你,而且会一直记得你。
我也会慢慢快乐的长大,做最快乐的人。
愿你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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