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不喜欢农傢,但是在乡下的时候放过牛,赶过羊,割过麦子,种过玉米,刨过红薯,遛过花生,挑过粪,浇过地,锄过草,拢过地,摘过豆,掰过玉米,甚至犁过地打过场,扬过麦子,几乎农民做过的活儿我都看过也几乎做过,农活儿已经深入骨髓,但思想上仍然不喜欢,正如不喜欢一个女人一样,虽然和她在一起几十年了,还是无法做到真正的喜欢,这是我的命运么?!
我对于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在少年时光里几乎没有什么印象,或许他们都比我大,当我记事儿的时候,他们都一个个飞离了这个农家,而我还在那个小小的农家院子里生活着,被父亲粗暴的击打辱骂,那时候大哥已经从部队转业回来分配到县宾馆上班去了,姐姐也从上山下乡回到县城做了营业员!只有我和哥哥在上学路上,反而我和哥哥接触的比较多了,我初三的时候哥哥已经考上了大学,我们家的第一个大学生就这样产生了!我和哥哥比较接近,我的称呼也与众不同,我见到大哥是叫大哥的,而见到二哥不叫二哥叫哥哥,我想这种叫法在我这里也是独一无二的,我从来不叫二哥,我叫哥哥!
当在后来的日子大哥给我讲他们当兵的故事的时候,我们已经都是中年人了,他的故事也彻底的改变了我对于大哥的看法,对于大哥的亲近却是在父母不在了的时候变得更加丰满起来了!姐姐说她小的时候因为父亲的暴打和责骂我夜里出逃的时候,她在黑暗中到田地里找我,我爬在红薯陇的沟沟里一动不动的时候微微笑着我顽皮的样子,我并没有什么记忆,也许是真的,可能是哪个样子,人是需要语言的,不然你怎么会有哪些回忆和追溯呢?!我并不记得我跑出那个家,但小的时候,我是父亲的出气筒倒是真的,因为我最小,最顽皮!哥哥小的时候给予我最深刻的记忆就是他十分安静,每天放学回来,我在房后的打麦场上玩耍爬草垛藏猫猫的时候,他就一直坐在堂屋门口的门沿石上,他被父亲粗暴的责骂很少很少,因为他安静自然,听话有心,每当父亲找我的时候,他知道我在哪里,就跑着去拉着我的手回家,但是我对于家来说不如我在外面来得安稳和快乐,只要我回到家里,等待着你的不是责骂就是挨打,我的少年时光就是这样在现实里过去了!有些时候我在厨房的拐角的黑暗里咒骂过父亲,但是你又能如何改变这一个命运的安排呢?!
我与父亲的和解应该在父亲老了的时候才开始的吧,我一直不原谅父亲,甚至有些恨他,当父亲老了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孤独和无助,发现他的敏感和秘密的时刻,我原谅了父亲,他的敏感的粗暴,他的一生不得志的感受,他和母亲的爱情,以及他的无能为力的力量,我渐渐的理解了父亲,我的性情也沾染了父亲的基因,虽然可以克制,但是他还是在我的身上发挥了作用,甚至当我们兄弟姐妹们每年聚餐的时候,大家都说我最像父亲,我还发现我最孝敬他!虽然我在兄弟姐妹们之中最没有什么本事儿,但是陪他到达生命终点的是我!在他去世的前天,我到重症监护室看他,他不能说话,眼睛看着我,手十分有劲儿拉我似乎是要起来一样,护士们站在一旁不让他动弹,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希望生机的光,一闪而过又马上暗淡下来了,当他呼吸紧促,胸部大面积发紫的时候,护士急着叫我进去,医生们云集在他的床边,主治医师告诉我说准备后事吧,我知道父亲要离开了,我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姐姐已经哭出了声,我们急急的把父亲接回家里,安放在我的房子的客厅里,父亲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父亲走了,他在也没有力量打他的孩子了!
父亲躺在麦草垫底的被子上,像一个飘在人间的树叶,他方正的脸庞总是有些威严,他爱他的孩子们,只是他的方法有些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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