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小丸子

小妹给我发来二妹的照片，前一阵子刚刚拍的。黑色长靴，粉红棉袄，灰色围巾。头上顶了一个暖黄色的帽子，帽子下的头发剪得齐平，搭在肩头。嘴角漾着淡淡的笑容，像是冲着我问，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回来我们就可以团聚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姐姐买好机票了，姐姐要回去了。可是，我去哪里找你。

十几年前，我们还在上小学吧。某一天在姨的菜地里，你拿着菜篮，提高嗓音对我说，北大我来考。我刚刚回答完姨的问题，说将来考清华。我们上了初中，高中，参加高考。我没去清华，你也没去北大。

你从小就爱看书，每次说的话，写的作文都让我爸啧啧称奇，总惹得他在我面前夸你文采好。我却被批不喜读书，所以那时我可嫉妒你了。但嫉妒归嫉妒，每次放寒暑假，我还是巴不得爸妈直接把我扔到你家待满一整个假期。冬天在火桶里取暖，一起写寒假作业，看电视，吃唐僧肉和辣条。夏天就去冰箱里翻找各种各样的冷饮，香蕉冰棒，三明治，巧克力皮的雪糕，然后蹲在前院门口，一点一点的品尝。

升了高中之后，学业变得很忙，我的假期也越来越短，直到高考结束那个长长的夏天。考完英语的那天晚上，你给我拨了电话，说怕之前打影响我发挥。没过多久我又去你家了，你学期未结束，每天还要上课，我就在家守着电话等候考试成绩。出分的那一天，天空下起了雨，你没有带伞，我骑自行车去学校接你。我告诉你我的分数，你立马向你身边的同学炫耀，我姐姐厉害吧，考了这么高分呢。我把自己的伞收起来，让雨水直接浇在身上，你笑着在旁边陪我，那天雨中站着两个傻瓜。

两个多月前，你发来一张照片，说姐姐，你还记得你高考结束那年，我们天天看的《屋顶上的绿宝石》么。
“记得呀，孙俪和霍建华嘛。”
“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看我头像，你还记得么。”
“《光阴的故事》，记得很清楚，现在都找不到资源了。”
“我最近在翻看呢。你想看么？”
“想看。”
“我下下来传给你。”
我到现在只传了四集，想来没什么人能陪我看了。

我出国的这几年里，都不知道彼此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只能朋友圈里发一发状态，有不顺的时候鼓励一下对方。我不太发心事，你更是没有。就这样，心事藏久了，也难以开口了。我那么多那么多想跟你说的话，我在美国看到的风景，我欣赏的电影书籍音乐，我遇到的这样那样的人，怎么办。我还是可以说给你听的，但你只会静静地听，不会再温柔地回应我了。

两年前，面对好友的离去，我在视频这头哭着说我害怕，你在视频那头看我哭，等着我平静。如今，我平静下来了，我找到力量了，可是我没有来得及分享给你。

几个月前，得知你消息的时候，我一晚上没睡，早晨起来坐在书桌前，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命运怎么会这样，让你那么痛苦，而我却无能为力。但我还是有希望，因为那个时候你还活着。

昨天呢，这个希望全然破灭了，我看了一晚上的天花板，眼泪不停地流。我记得你跟我说，姐姐你以后想留在哪里就留在哪里，我跟你说我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在你们身边。我有在准备呢，可我还是晚了，这辈子都晚了。

洛杉矶今天的太阳很大很暖，我穿了黑白的衣服，背了黑色的包包，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做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你流泪，把你装在心里。我的樱桃小丸子，我活着，你就活着。不再孤单了。

-- 给最爱的敏
-- 2017.1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