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石山——柿子树
文/丁建设
记忆中的火石山完全不是今天的样子,山上没有光伏发电厂,没有那么多松树,甚至也没有连绵不断的一座座坟莹。茅草似乎也没有如今这般茂盛,满山遍野的白草和荆枝棵子,在洋镐、镰刀和山羊的采掘与啃噬下,长得又短又齐好像精心修剪过的一样。那时的火石山虽然看上去光秃秃的,却是一座要什么有什么的奇妙无比的宝山!乡亲们若要盖屋垒墙必上火石山,——石板、毛石、瓦子石应有尽有;若要生火做饭没有柴禾也要上火石山,——山上柴草可手割,可镐刨,可用筢子搂;喂牛喂羊还要上火石山,——那是小伙伴们割草的最好去处;放羊放猪也离不开火石山,——任凭你赶着猪羊从山西放到山东,从山后放到山前;就连春天山坡下长出的香荠菜、婆婆丁、小蒜、地枣子等各种好吃的野菜,夏秋雨后地面上生出的又黑又厚、味道鲜美的地皮(地耳),以及青石板下那些长有十条腿的宿蝎都是火石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珍贵资源;还有就是火石山的火石更是一绝,男人点烟女人做饭,谁也不能没有它。但在我心目中最让人难以忘怀的当然也不是山后深深的刺槐林,更不是站在高高的山顶上极目远眺津浦铁路上奔驰的列车,山下四季变幻的彩色田野和炊烟升腾的村庄,而是山下那一棵棵高大苍劲、承载着厚重历史的柿子树。
火石山——柿子树没有人知道这些久经风霜、又粗又壮的柿子树是谁人所栽,栽于何时?春天人们静静地看着它黝黑黝黑的皮肤在温暖的阳光下悄悄发出新的枝芽,夏天人们在它宛若华盖般浓密的树萌下纳凉,而到了秋天,一棵棵柿子树就是一幅幅写满“事事如意”的风景画,树梢上鲜红无比的柿子就像无数个小红灯笼挂在半空中,给恬静的山村带来无尽的温馨、喜庆与吉祥。而到了冬天,厚重的柿树叶在不经意间一天天变黄变红,最后悄无声息地飘落树下,厚厚地铺在地上,人走在上面就像走在五彩斑澜的地毯上,如同进入了神秘地童话世界。这让我想起很多年前著名书法家郭大华老师送我的“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沉浮莫叹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条幅来。寒来暑往,春华秋实,这自然界周而复始的规律在柿子树的身上竟也表现的如此淋漓尽致!
一年中最好的光景是柿子成熟的季节,大人们都在忙着湖里的庄稼,无暇顾及柿子树上的季节变幻以及柿子的丰歉,孩子们则有了自己的乐园。小我三岁的堂弟团结本来就是爬树的高手,伙伴们都喊他猴子,再高再难爬的树他都能爬上去,再高再难摘的柿子他都能摘到手。和他年龄一般大的发芝叔,就没有那么灵活,也没有那么幸运了,刚刚爬到树冠的中间就开始两腿打颤了,尽管嘴里不断念叼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的毛主席语录,两条腿依然还是止不住地颤抖。有一次团结居然爬到了树梢上,摘到那个又大又红的柿子,直接把甜甜的柿子一口喝进了肚子里,还故意摆出胜利者的姿态,招呼发芝叔爬上去。并挑逗似地说;“上面的柿子又大又甜,太好吃了,你有本事上来呀”!但发芝叔还是太过胆小,手和脚只在原地挪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有爬上去的勇气。抬眼望见猴子一样矫健的团结又摘到一个熟透的柿子,旁若无人般地享用起来,发芝叔越发口水直流。这时只见团结把刚摘下的一个柿子拿在手里,喊一声:“发芝叔,接着”!发芝叔双腿本来还在不住地打颤,看见团结把柿子扔了过来,还没有做好接或躲的思想准备呢,一不留神从树上摔了下来,刚好掉在了一堆半干拉湿的红芋秧子上,发芝叔的胳膊和小腿只是破了点儿皮,受了点儿轻微伤,没过三天就好了。打那以后发芝叔再也不敢跟着团结爬柿子树了。那时我的身手虽没有团结那样灵活,但每次也能爬到最高处,享受到最好的柿子,因此柿子树也承载了我的无限思念。
火石山——柿子树 火石山——柿子树柿园子离村庄不远,夏天湖里干活的人们累了渴了就会到树下歇一会儿,喝几口瓦罐里自带的凉水,有的还会脱掉小褂子铺在地上美美地睡上一觉,只要不被大大的黑蚂蚁蜇疼,一般是不会醒的。既然柿子树已是村庄的地标,免不了也会成为年轻人谈情说爱的伊甸园。那时候生产队成立了棉花专业队,大姑娘小伙子大都被抽到专业队,成了棉花技术员。年轻男女天天在棉花地里给棉花打药抹杈,共同探讨棉花的管理技术,时间一长,难免日久生情,自然而然地就会擦出爱情的火花,短短两年间成就了三对美好的姻缘。当然这三对美好姻缘无一例外地一波三折,都遭到了女方父母的强烈阻挠,在喝药上吊以死相逼无济于事的情况下,最后都以私奔的方式成就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一段段佳话,柿子树也当仁不让地成了他们山盟海誓的证婚人。
火石山——柿子树 火石山——柿子树很快地里的庄稼收完了,大人们似乎才猛然发现柿子已经熟了,于是他们加入了摘柿子的一族,他们已不满足于喝几个熟透的柿子,而是把摘下的柿子小心翼翼地放竹篮里,趁着逢集把柿子拿到夹沟集上去卖,我那时才知道原来柿子也是可以赚钱的……。很多年以后,当我寻找记忆中的柿子树时,才发现火石山下连绵不断的柿园子,又高又大的柿子树竟然一棵不剩地神秘地消失了!后来听说,柿子树被当作“资本主义的尾巴”给无情地割掉了。按照物质不灭定律,那些盘根错节、历经沧桑的柿子树一部分被庄上的乔木匠和段木匠做成了公社电影院的座椅,一部分被加工成异常结实耐用的镰刀把,分给了队里的社员,原来生长柿子树的地方都被人开垦出来,修成了层层叠叠的“大寨田”,种上了庄稼。我想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亘古不变,火石山下的那些柿子树是先人留给后人的一笔财富,但后代子孙们却不知去珍惜它,尊重它,甚至无情地毁灭了它!电影院虽然还在,但早已风雨飘摇,无人问津了。谁还记得那些柿子树做成的座椅呢?收割机早就取代了镰刀,镰刀把早变成了烧火棍,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可是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乡亲们树下纳凉的那份舒适惬意呢?孩子们还会知道这些曾给他们的长辈带来无限欢乐与回忆的柿子树吗?假如这些柿子树还在,庄里女人们钟爱的广场舞还非得到所谓的广场上去跳吗?广场舞的动人音乐还会扰民吗?试想,无论是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的早晨,还是夕阳西下的黄昏,那高高的柿子树下该是多好的景致,多么令人神往的地方!倘若柿子树还在,无论是发芽开花、枝叶繁茂的春夏,还是硕果累累、柿子挂满技头的秋冬,火石山该是多么兴旺,柿子树下该是何等的诗情画意,或是何等的游人如织!可是,可是!已经没有可是。柿子树真真切切地从人们的记忆里消失了,留给我们的只有无尽的遐想和思考……。于是我又想起了一位文旅达人关于乡村游“造谣——造景——造势”的“三步曲”论断。是的,中国人聪明过人,只有想不到,没有造不出,但无中生有,生编硬造的故事也好,景点也罢,总是有点儿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离现实生活太远。情景情景,没有情光有景,景不会有什么生命力的。风景风景,没有风光有景,也就好景不长。情是绵绵不断的乡愁,风是历久弥新的文化,你若不解风情,又如何造得出让人铭记于心的风景!
火石山——柿子树 火石山——柿子树是的,火石早就不用了,火石山还在,人们依稀还能记起那个打石取火的年代!存在了一二百年的柿子树不见了,只留在我的记忆里。也许,许多年以后,我和团结、发芝叔这些人都不在这个世界了,谁还知道火石山下这片古老且有着传奇色彩的柿子树,以及柿子树下曾经发生的凄美故事与美丽传说……
火石山——柿子树作者简介:丁建设,宿州市埇桥区人。2017年退居二线后,已发表散文、诗歌及民俗作品30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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