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只安塞姆

        我叫缇噜噜，生活在玛塔玛塔最高的山的山腰上，时过境迁，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其他人的踪迹了，除了一个生活在山顶的老奶奶。

        我说的“人”，是真的人类。因为我是一只安塞姆，体型较人类更庞大一些，四肢也更粗壮，按下空格还能变换不同的形态。但是我记性不好，常常会忘了这事儿。岁月安好，保持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没事儿变换啥形态呢。我每天主要就是在草丛里寻找蜂蜜，这里的草丛五彩斑斓，我需要连续钻进三个相同颜色的草丛，就能成功找到蜂蜜，但是如果在这个过程中碰到蜜蜂，就会被蛰伤。还好我皮糙肉厚心态好，好好吃一顿就能基本恢复过来。

        平时山顶的老奶奶会每天下山打理她的菜园，她开垦了好宽的土地，每天都在劳作，蔬菜也长势喜人，但却没见过她满载而归。我猜她是一个人住，所以吃不了多少，或许每天就带一点点菜回去。虽然没去过她的家里——我太懒了，爬到山顶可要了命——但我猜她或许还养了小动物。我常常舔着蜂蜜看着她在菜地里忙活，也跟她学习培育果树，这样我就可以品尝到不同味道的蜂蜜。虽然我听不太懂她的语言，但相处了这么久，我已经学到了很多。她多年前生活在山脚，她常跟我说那时山脚的生活多么美好，恬静闲适，环境优美，但后来有人来拍电影，土地被开发，环境慢慢恶化，于是她不顾家人反对、困难险阻，独自搬到了山顶生活。两年前就是她带给我一部智能手机，我独自钻研了三天三夜，弄明白了她说的语言叫English，然后她说我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像Chinese，虽然搞不太懂，但我就开始学习她的语言，以便能更好地向她学习记录种果树的技巧。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这手机竟然能读取我的记忆，我看到我妈妈对我说过，我们是安塞姆，也是自那以后我知道了按下空格键我能变换形态，我也终于得以看到我能变换哪些形态——小男孩儿，小女孩儿，蓝皮肤的阿凡达。我想起来老奶奶问过我年龄，但我不知道我的年龄，有记忆力以来我好像就一直住在这个山洞里。哦对了，老奶奶还带我一起修缮这个山洞，加了一扇不错的门——而不久之后这扇门就救了我的命。

        这天我正在连接相同颜色的草丛，可惜运气不太好，被蜜蜂蛰了好几次，而且老奶奶也很久没有下山来打理她的菜地了，心情低落之时，我打算去菜地看一看，却惊奇地发现菜地里有一只棕熊。棕熊看见我之后便开始对我穷追不舍，张大了嘴，露出獠牙，口水横流，眼睛也变成了桃心形。吓得我转身拔腿就跑，脑子里飞速旋转该怎么脱身——啊，还没试过变换形态，老奶奶之前跟我说，她孙子跟她说过，变身都是会很厉害的，会有那个叫什么……技能！很厉害的技能！——噫？怎么才能变换形态呢？跑到我的山洞了，我关上门，想起来了，按空格键！扭头看了一眼门上的小窗，那棕熊正势不可挡地冲过来，然后在门前减速，转来转去。可能也是没见过门这个东西，面对陌生的东西总是不敢轻举妄动。虽然看起来暂时安全，但我还是按下了空格键，就变这个男孩儿吧！说不定还能把棕熊吓跑。变身后才发现，这男孩儿眉清目秀，竟像一个女孩子，我一回头竟有一笑生媚的感觉——因为棕熊的眼睛又变成了跳动的心形。我赶紧蹲下来，消失在棕熊的视野里。

        完了完了，这可如何是好。我抬眼看了看满山洞的蔬菜水果和蜂蜜——哼，还耗不过你吗？

        第五天，棕熊终于远离了我的山洞去觅食。我抓紧时机就跑出来，上山顶去找老奶奶。我敲门，我已经变回原本的模样，但老奶奶见我时仍然愣了一刹那，然后让我进屋。进门便是厨房，老奶奶似乎在忙着做菜，不同的蔬菜规规矩矩地摆放在地上。她也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只说待会儿他的儿女会带着她老伴儿从国外回来看望她，到时候让我稍微躲一躲。可以看出来她打心底里开心着。

        我躲哪儿呢？我一边问一边朝里面走。好大的客厅，巨大的餐桌，暗红色木质，可以围坐六个人。另外至少还有三个房间，第一个应该就是老奶奶平时住的房间，里面除了床、衣柜，还有一把摇椅。

        敲门声突如其来，我赶紧找地方躲，老奶奶的房间根本没有能够完全遮挡我的地方，于是我跑进了第二个房间。这个房间比老奶奶的房间更宽敞，窗户边的床铺更高一点，旁边同样是一个舒适的摇椅，我一咬牙打算钻进那床底，就算钻不进去，这高度加上摇椅，应该也能完全遮挡住我吧。正当我背对窗户趴在地上试图钻进床底，同时反复检查是否有头发高出床铺时，我听见老奶奶开了大门，传来热闹交谈的声音，不一会儿，这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从床底看到门外投进来的光里有两个人影，人影向我移动，我听到了老奶奶的声音。我自觉躲不下去了，干脆坦荡地面对他们，况且老奶奶也在，会替我解释的。

        “我可以变身，保证不吓到他们。”我坐在地上，抬头对他们说。

        老奶奶带着一个老头儿，老头儿凑过来，坐在床沿上看着我，他问：“你是什么？”

        我和老奶奶都楞了一下——老奶奶从来没问过我这样的问题，我也才意识到，老奶奶是不是一直以为我也是人类？是这山里的野孩子？很快我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他也住在山里，我种菜的时候认识的。”老奶奶在摇椅上坐下，说道。

        我一张口，竟忘了我妈跟我说的我们的名字，于是我说：“等等，我给你找我妈妈的话。”

        老头儿似是松了一口气，开心地邀请我一起去吃饭。——其实后来我才知道，他并没有想问我是不是人类，而是想确认我和老奶奶的关系。

        “好啊，我可以变成男孩儿的形态，好看一点。”我按下空格键，选择了小男孩儿。“这儿，找到了，我妈跟我说的，我们是‘安塞姆’。”

        老奶奶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老头儿则催着我赶紧站起来。我疑惑地看着魂不守舍的老奶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但她好像很快缓过来，让我们快去吃饭。

走出门，我看见餐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香气腾腾，围坐了两男一女，其乐融融。他们交谈着，说的全是我能听懂的语言。我围着桌子走，一时不知道该坐在哪个位置上。要不要拖一个凳子过来坐？正想着，那个男人邀请我坐在他和女人之间。我说了一句谢谢，他们有些惊讶，跟我多聊了几句，发现我说的语言和他们移居的地方的语言非常相似。于是我问他们：你们移居到哪里去了？

        他们回答：那个地方有许多勤劳的兔子，种着花，和谐地生活着，是这世界最后的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