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懒,理应喜欢勤快的人,比如交警,冬天冻成冰棍儿也能忍住不打哆嗦,夏天晒得漆黑还能站得笔直,比如城管,天天顶着小喇叭开车在城里乱转,就算经常被黑,该管还是会管,比如环卫,拿钱少活又重,可再长的街每天依旧干干净净。可惜并不,比如我的室友,她让我们过得像个人,却越发叫我觉得其他人懒得像条蛆,比如班里的学神,每次考试都让班主任扬眉吐气,但也在暗示全班每个人都在拉低他的智商,比如我妈,每次收拾屋子都让我刻意藏起的秘密无所遁形。
前几天她又在屋子里大喊,那个谁谁谁,你这一抽屉磁带还要不要!净占地方,全是周杰伦!为了避免她继续以这种生怕别人不知道的语调宣扬我的这点小隐私,我只能麻利拖着双腿回到卧室,看到抽屉里蒙尘的盗版磁带,不禁再次惋惜起为了它们我少吃的,很多很多包辣条。
六年级的时候,周杰伦莫名地红了起来,成名曲大概就是那首我到现在也没有记清楚歌词的《双节棍》,于是班里最受欢迎的男生,最好看的女生几乎全部都成了那个歌者的粉丝。那时家里还没网络,我也不敢去网吧,只是记住了一个名字,我知道,我得喜欢他,才能变得和班里那些受欢迎的同学一样。
到了初中,零花钱见长,攒足一个星期,终于足够到学校马路对面的小卖部里买一盒盗版磁带。于是从《JAY》到《范特西》到《十一月的肖邦》一发不可收拾,他一直红,我便一直买,然而如今看到旧物,只觉得无地自容。我买他的磁带,听他的歌,记他的歌词,看他的电影,和所有喜欢他的人一起假装我也在“追星”,以为这样就能跟他们融为一体。但不懂欣赏也好,没有品位也罢,我其实清楚地知道,复读机放音乐比放中学英语还要难听,不看词本根本听不懂的歌词对我来说倒不如纯音乐,就算那时我还没有什么审美概念,也明白这个明星的长相并不属于亮眼的那一款。
那时的心情,那时的忙乱,那时的自欺欺人,我大多已经不记得,就像每年五月带回家的一盒小蚕,天知道我怕死了那种缓慢蠕动的软体生物,但是大家都在养,我又为什么例外呢?可是学校门口的阿姨卖完了蚕种就不来了,于是短短几天我就再也买不到桑叶,于是小白蚕饿得在纸盒里垂死挣扎,于是我又怕又不忍心地把它们丢进楼道里的垃圾口,于是成夜成夜梦见它们召集同伴变成飞蛾来报复我这个罪大恶极有始无终的凶手。
我曾以为,学会强迫自己就是最大的成长,能够和别人一样,才算活得正常。我模仿过学校里最漂亮的女孩子,留又长又直的头发,结果它只会随风乱舞,烦不胜烦,也穿过时兴的黑色紧身裤,结果被朋友戏言像只刷漆的大象,也随大流参加过学生会社团,谁知无聊透顶让人疲惫不堪,也响应过全寝脱单的口号,结果没两天还是觉得一个人自在舒坦,有时以为抹些粉底搪上唇膏就叫成熟优雅,结果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只像个唱戏的大娘,随声附和所有人对周星驰的赞扬,最后却在百度百科里搞明白《大话西游》的剧情究竟是些什么意象……
就这样,那些让人最想紧抓不放的时光在兜兜转转中,变成了乏善可陈的记忆,我也终于承认,费尽心力离了自己的岸,却终究也没能靠上别人的岸。现在,我怕会不会有人也像我一样,用最好的年华活成别人的模样,却要用全部的后半生来寻找那个早被遗忘的真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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