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帅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火车站广场上时,花屏小姐和两边站着的一男一女,互相看了看。显然,事情没有拖泥带水。这时,在旅馆门口这三个人,各怀鬼胎,各打主意。这男的希望老蔡的儿子去医院看了他爸的遗体后,顺利处理好他爸的后事,拿着他爸的遗物和骨灰就回魔都去;而杭州来的王琴则希望老蔡的儿子从医院回来后把事情闹大,她怀疑小花和这个男的是合谋,一起把老蔡的财产全部黑了,而且她很吃醋,不会放过这个小花。而花屏小姐呢,她其实已经顺利地打发了老蔡的儿子了,接着她必须和这个男人一起,使用一切方法把这个王琴打发了,才算真正的完事。
当小帅去医院看他爸遗体时,站在旅馆门口的三个人慢慢互相说话了。起先是东北男人请王琴抽烟,她抽了。他俩嘀咕了几句。接着是王琴把自己的手机借花屏小姐用。花屏小姐
接到谢圣敏的一个电话,说她的表姐来老宅院看她了,刚说了两句电话没有电了。这样一来二去的,他们三个人彼此莫名其妙地冰释前嫌了。
这时,东北男人首先开口说,来,我们到隔壁吃火锅吧!王琴叼着烟装着还不饿的样子说:哦哟,我是吃了过来的。这时花屏小姐笑着去挽她的手臂说,阿姨,一起吃点吧,我来请客!进入火锅店里,三个人像一见如故似地,谈得非常投机。
三人都把自己和当相老蔡的关系说了一遍。王琴首先说,自己跟老当相同居七年了,我俩最早一起在江湖上做皮生意(江湖隐语:狗皮膏药)的,后来我俩一起投资开店、投资股票等,他的钱也是我的!这时,花屏小姐清了清喉咙,说道:大哥、大姐,我跟老蔡认识才两年多点,是一个院子里的邻居,不瞒各位说,我原来在老家湖州瞎混的,两年前跟着我的表姐来魔都混,后来在城隍庙里混就认识了老蔡。再后来,我给老蔡的古董店里摆摊卖旅游产品,不争气的是老蔡的病,再加上城隍庙后来扩建改造,古董店没有了,这样老蔡才万不得已又做当相了。所以我肯定不如你们两位和他熟悉。不过,在我们医院里时,我确实很好地照顾了老蔡,帮他买到了进口的药,救了他一条命,后来,我因为同情他就跟着他一起来魔都的。但没有想到,他会死在南京。
接着,东北男人点燃一支烟,他说道:我和老当相认识有二十几年了,年轻时我和老当相一样,都是一直跑甲子(江湖隐语:跑码头、流窜贩卖者)的。我记得有一次我在武汉汉正街上攻甲子(江湖隐语:流窜贩子寻找街市人流热闹位置,摆地摊做生意)做“甜头”时,刚刚要准备“落包”时听到附近已经有一只“卖包”在“起蓬头”,原来就是“老当相”也在开“甜头”肯子。按照我们做当相的规矩,在一个“甲子地”出现开相同的“肯子”时,后来的人必须避让前面的正在开瓦伦(江湖隐语:摆地摊)的人,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老当相在江湖上开肯子。第二次碰到是在魔都的南市的“庙清”(江湖隐语:当相业者喝茶谈生意的茶馆)里,我经另外一个“当相”(江湖隐语:市井本地的瓦伦者)介绍,讲“瓦伦”的“皮生意”肯子(即狗皮膏药隐语)现在非常“鲜头”(即目前生意火旺之隐语),就当即跟“老当相”讲是不是可以“约堡”(两人合伙流窜贩卖同一商品)一起攻甲子,没有想到“老当相”同意了,这是我跟他的第一次合作做生意,他帮了我的大忙。后来我虽然开工厂做皮包了,我也想帮老当相的忙,想让他一点点不要做当相了,现在社会市场开始正常了,我劝他做点正经的生意和买卖,但是不知为什么,“老当相”就是喜欢往江湖上跑,喜欢过他以前做当相时的生活方式。他自己都知道,以前的所有的当相者如今都堂堂正正地做生意了,他是江湖上最后一个当相了。这两年没有往江湖上做当相,因为身体出问题了,前几天还问我借了三万五,说是要买进口药什么的。说着,东北男人把手机上的微信语音放出来听。
这时,花屏小姐和王琴一听到老蔡生前的语音,吓得脸色都白了,当相老蔡那时就在哈尔滨铁道医院里,他在语音里跟这个叫阿康的东北男人说:我没有医保,现在在医院里抢救,都要自费的,我今天还需要十万块钱,你这里给借一下,我到魔都就给你。老蔡在病房里给东北男人发了好多条语音,听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的语音真有点让人受不了。花屏小姐听了快要崩溃了,王琴听了浑身在颤抖。东北男人是故意把老蔡的语音重复地播放着。这时,王琴捂着耳朵说要上厕所去一下,等她一走,花屏小姐对东北男人说,别放他的语音了!
不一会,王琴又回来了,她好像补了妆眼影加黑了许多。
王琴到座位后,忽然露出一副龅牙来,笑得十分的尴尬的样子说道:你们两位都帮了老当相很多忙,谢谢你们!但是我心里恨呀,老当相这样不明不白死了,他生意上的钱都没有交待,我往哪里去找啊。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老当相一生喜欢把钱都投到很多莫名其妙的小生意上,还到处放高利贷,所以我想请两位帮我忙,想办法把老当相的钱都拿回来。如果你俩肯帮我忙,到时候我把老当相的全部钱我们三人平分——你们看行吗?
这时,旁边的东北男人眼睛看着火锅沸腾汤料里的涮肉,嘴巴里在鼓捣着吞咽下去,然后眼睛像闪电一般朝花屏小姐看了一眼,说道:我俩可以帮你忙,你要怎样帮忙?王琴马上贼溜溜地说道:你俩陪着我,跟着老蔡的儿子,我要他手上的那本“当相通讯录”,那上面都是很重要的内容,只有我能看懂。我会把老当相的钱一笔笔讨回来,如果我追讨回来的话,我就分一点给你们两位,怎么样?
东北男人犹豫了一下说,这倒可以帮你,当相通讯录,反正他儿子拿了也没啥用处,是吧。可是,待想法子给弄到手呀。花屏小姐这时插了一句说:大姐,早知道你要老蔡的这本通讯录,我昨天不给他儿子得了。东北男人诡计多端,他说,大姐,这样吧,我们等一会看看他儿子的情况,他今晚肯定要在这里住一宿,晚上我设法叫他把通讯录给我看看,说找他爸的一个朋友——只要拿到我手上,我就有办法了。王琴听了,会意地点点头,好像这个密谋一定能实现。
他们三人谈妥了事后,互相使了个眼色,花屏小姐会喝酒,她给他们两位各敬了一杯酒。刚放下酒杯,花屏小姐忽然心思重重,她在想正在去医院看老蔡遗体的小帅,不知道他看得怎样了,会不会有麻烦。花屏小姐又喝了一口酒,向他俩说道,老蔡死的时候样子很惨,他儿子见了肯定会来问我。他俩都不禁咯噔了一下,还没有想到这个最棘手的事儿。
这个小帅,拿着他父亲的遗物,问了好几个路人才找到了这家医院。
他来到医院二楼,进了一个主治医生的办公室,找到了那个抢救他爸的主治医生。那医生确认小帅是死者的家属后,就给另外开具一张死亡证明。上面写着:姓名:蔡海龙,年龄:未知,死亡病因:肺功能衰竭及急性哮喘引发猝死。小帅问医生说:我爸是怎么死的?那医生说,死因不是写着了嘛?然后,主治医生通知小帅到太平间去看遗体。
小帅一个人往太平间走去时心里怕怕的。走廊里他的脚步声,好像变成了无数个脚步声在响。后来,他脚步声终于停下来了。太平间到了。太平间里的一个工人拉开冷柜的一阁抽屉,叫小帅过来看。
老蔡冷冷地睡在铁皮柜里,他的小三角眼好像没有合闭好,小帅用手轻轻地想给他合闭上。但老蔡的头部和身体有点歪的,脖子上有大块淤血的痕迹,死相有点恐怖。太平间的工人说,猝死的人死相都很难看的,好了,别多看了,尽快火化吧!我们这里的冷冻费很贵的。小帅倒很平静,没有哭哭啼啼的,他说:好吧,马上火化吧,我要把我爸的骨灰拿回上海去。太平间工人说,那当然,你要付三百八十元,包括这里的抢救费、冷冻费和装运费。小帅这时呜呜地哭了,断断续续地哭。同时从自己裤袋里拿出父亲的遗物,把其中的三百多元钱数了数,还不够,他又从自己的皮夹子里再掏了点钱,递给了太平间的工人。小帅哭着说,你这老头子啊,真抠,一点钱也不留给我,都算好了。太平间工人从办公桌上拿出了一个尸体火化的单子,要小帅签上名。小帅写上了“家属同意火化”后即签上了他的名字。接着,太平间工人把一张领取骨灰的单子给了小帅,说道:你明天下午就可以去火葬场领取骨灰盒了。
这时,小帅哭得像伤心起来,他想起了父亲在江湖上将近五十年的灰色人生。一会儿,小帅又沿着阴森森的走廊往回走,走出了医院大门。他沿着他父亲死亡的莫愁湖边走了一段路。他想不通,老头子怎么会来这儿的?这儿有什么好玩的?莫愁湖边难道也有他的生意吗?老头子真是来找死!小帅最沮丧的是,他父亲的钱都不知道在哪里,弄不好他爸的钱都莫名其妙地蒸发了。小帅走着走着,又回到火车站广场上的旅馆前了。两个小时过去了,花屏小姐和另外两个人已经不在这儿了。小帅进了旅馆问服务台。一个老头告诉说:这三个人都在隔壁店里吃火锅呢,他们说了,叫你回来了就去,他们等你!
小帅倒没有想到,他们还会等着他。
他来到隔壁的火锅店里,见里边的一张方桌上正热气腾腾,摆了满满一桌菜酒,他们三人吃得像饕餮不已的样子,还没有防备小帅会这么快回来。不过他们是给小帅留了个座位,座位前还给小帅放着一双筷子、调羹。小帅来到桌前时,他们三人都同时一怔,花屏小姐第一个站起请小帅坐下来吃一点。花屏小姐关切的样子问小帅:事情办得顺利吗?坐下来吃点吧,反正我们三人一起陪你回去,你不用担心明天的事情。
小帅没有推辞,便往空座位上一坐。他木然地瞅瞅他们,发觉他们三人和刚才在旅馆门口的样子不一样了。他只能和这三个人坐下来,不过,他没有心思吃火锅。他一坐下就把他父亲的“当相通讯录”拿出来翻着,他翻了好几页,怎么也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这时,那三个人都放心了一点。起码他去医院里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而且他一点都看不懂他父亲的通讯录里的内容。小帅开始和他们一起吃火锅了。他们不断地打岔跟他说点别的事情。他们说,明天取了骨灰盒,一起陪你一起回魔都,送老蔡最后一程;小帅谢谢他们。
现在花屏小姐闭口不谈和老蔡怎么会来魔都的事了,东北男人也不随便说和老蔡有几十年的江湖情结了,而这个王琴口风也完全变了,她再也不怂恿小帅可以报警报案之类的事情了。其实他们都在观察着小帅,这本“当相通讯录”里的各种符号、数字和怪怪的语句,他有没有发现了什么。小帅就是看到通讯录上有他们三个人的名字(符号),他也看不懂啥意思。他们三人放心地吃火锅了。
当天晚上,小帅和花屏小姐以及这一男一女也入住了火车站边上的这家旅馆。小帅的房间跟花屏小姐的房间隔开两个房间。花屏小姐说好了,一会儿她来小帅的房间里,跟他说说他爸生前的一些事情和他的病情,以打消他的一些顾虑和猜疑。但是,当花屏小姐去敲小帅房间门时,发现他喝了酒以后睡着了。睡着了正好,等到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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