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

  新年即将来到，四周洋溢着热闹的气息，有人欢喜却有人忧愁。

  临近夕阳，已是万家灯火，少年呆呆地坐在桌前机械地查看着网页，眼里盯着光，心里想着夜。见少年心不在焉，小莫在一旁不住问道：“大龙，快过年了，你怎么不太高兴啊？”

  听此，少年终于表情微动，叹了叹气说：“老问题了，无非就是老爸要求我和老妈回老家过年，我不乐意。每年都会因为这个闹一次，也就去年我高三备考他们收敛了些，今年估计跑不掉了。”

  “嗯？那就回去呗，有什么问题吗？”小莫听后备感疑惑。

  少年听后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反感这样的疑问，但还是迅速收起了不悦，撇了撇嘴说：“我讨厌老家那群人，尤其是老爸那一家子，全是恶心的嘴脸。”说完，眼神里升起了些愤恨。

  “可他们毕竟是你的家人啊？”小莫不假思索地回道。

  刚说完，却见少年盯过来，眼神分外刺人，小莫不禁打了个寒颤。少年似乎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凶人，楞了一下后收起了愤恨之情，幽怨地说了句：“小莫，不要再说了。”

  小莫带着残余的俱意点了点头，心里不住想起了曾经在少年内心看到的那个黑气孩童，那幽怨愤恨的眼神与刚才的少年格外相似。

  经过刚才那么一出，少年明显静不下心来了，随性的身子上覆盖了些烦躁，却又会意识到自己不对劲的状态，于是不停地深呼吸，可情绪被勾起便难以抑制，少年忍不住地咬牙切齿，嘴里嘟囔着些杂碎言语，小莫看在眼里，感觉有什么东西要爆发一般，可又不知是什么，只知道这气氛有些诡异，亦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没多久，妈妈回家了，那开关门的声音明显有些拖沓，少年能感受到不对劲。妈妈并没有一如往常地敲开少年房间的门进来问候一番，少年只隔着房门听到厨房传来稀稀拉拉的水流声，接着是缓慢的切菜声，不时传来些人的抽泣声。少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脑子里已经补足了事情的原委，他不想多管闲事，这要是放在以往估计自己是会无动于衷的，但是心里的道德要求少年去做些什么，少年看着天平左摇右晃，心里止不住的烦躁。经过几次心理斗争，天平倾倒一边，少年长叹一口气，走出了房门，走向了那个悲伤的源头。

  少年来到妈妈身旁，明显感觉到一股子忧伤的氛围。妈妈知道少年来到了身旁，却默不作声地继续做事，可能开口说话就会暴露哭腔吧。少年被这氛围压抑了心情，可脑子却很懵，一片空白，感同却不能身受。应该做些什么呢？少年张开口轻声问了句：“妈妈，怎么了？”

  也许是从没听过儿子那温柔关切的询问，妈妈一瞬间绷不住情绪，哭泣了起来，停下来手中的活，面向少年，低着头，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我和你爸爸吵了起来，他说今年无论如何都要回去过年，我说龙龙不想回去啊，他就使劲地骂我，说我把你带坏了，搞得只听我的不听他的，我气不过和他争论了几句，他却越骂越难听，说上次你高考完不回老家办酒席就算了，这次不回去让他哪有脸，说你不孝，说我自私，我就跟他吵说龙龙考得这么好跟你家人有什么关系，他就吼得更狠了......”

  听此，少年愣在了原地，看着眼前已经哭成泪人的妈妈，他感觉很陌生，他不知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借着经验，少年觉得应该安慰她，于是木楞地将妈妈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脑袋。怀里的妈妈头一次经历儿子的安慰，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很快止住了泪水，只是继续抽泣着，没一会儿，便轻轻推开少年，心情明显好了些，强忍着泪水笑着说：“好了，我该做饭了，你先去吧。”也许在妈妈心里，这一次和往常没什么不同，还是一如既往的吵架，只是这次被孩子安慰了，心里多了些慰藉，但是对于少年来说却完全不同了。离开妈妈回到房间，少年忍不住一直回想刚才妈妈的哭诉，想着争吵时那个男人的嘴脸，想着一直一来的压抑，心里的大坝瞬间崩溃，愤恨填满了胸腔，火气充斥头颅，他要算个总账。

  恰逢其时，又一熟悉的开关门声传来，少年感觉到了那其中的烦躁情绪，于是立刻冲出房门，对着那满脸疲惫和无所谓地脸说道：“老爸，我们谈谈。”

  爸爸似乎很意外，却不是惊喜，而是眼神躲闪，仗着些自以为是愤愤说：“谈？谈什么？有什么可谈的？”说着，并不理会少年，自顾自地拖沓着去自己的房间。

  毫不在意的态度让少年心中升起一团无名火，但还是压抑着，带着些许命令的口气说：“过来，我们谈谈，就我们俩。”

  看着少年如此，爸爸有些愣住了，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而不远处的妈妈也停下了手中的活，站在过道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脸上有些惊讶。

  “过来！”少年大声重复了一句。

  爸爸像是被气场压制住了，便慢慢走进了少年的房间，嘴里却不是嘟囔着些杂碎言语，尽是不耐烦。少年见爸爸终于进了房间，于是快步上前关了房门，而后坐在床上，正对爸爸，开启了战役。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谈吗？”少年带着些怒气大声问斥。

  爸爸依旧是不耐烦地回道：“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上哪知道去。”

  见此，少年咬牙切齿起来，却依旧强忍怒火，指了指门外的方向，大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和她吵架？为什么要骂她？”

  爸爸听此，更加不耐烦了，声音里反而多了些戏谑，无所谓地说到：“关你什么事啊，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关我事？！”少年再也抑制不住怒火，脑中的想法快速构建，一句句话脱口而出。

  “我，是你儿子！她，是你老婆，是我妈！你，是我爸！你们吵架，把她弄哭，搞到我这里，你说不关我事？！”

  爸爸听此并未争辩，却是一副看小孩的样子，戏谑地说着：“莫吵了，这么大声干嘛啊。”

  越是如此，少年心里的怒火越是平添几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吵什么！不就是回家过年吗？我告诉你，想都别想！一群势利眼满嘴獠牙的讨厌家伙，从小到大有管过我们死活吗？只会冷嘲热讽，你倒好，热脸贴冷屁股，天天帮着他们说话，只会窝里横！隔三岔五就和她吵，有意思吗？你受气我们就得接着？你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好了，现在我考上重点大学了，985啊，光宗耀祖了，那一群人就都贴上来了，你也舒服了是吧？想涨脸是吧？我就问句，凭什么？凭什么你就能心安理得如此，我就他妈看不惯他们，我就不如他们的意，我就不如你的意，怎么样！”

  听此，爸爸沉默了一会儿，摆出了一副可怜人模样，争辩了起来：“你莫吵了，那么大声干嘛？你就不能为我想想嘛？我们平常办事还是要指望他们的撒，你就帮帮忙，去老家看看，露个面，说几句好话，不就好了嘛，他们毕竟是你的家人，家人就得互相帮忙的撒。”

  “还是那句话，凭什么？！他们是家人，那我们是什么？工具？给你涨脸的工具？落魄时老死不相往来，稍微露点眉头就成家人了？我他妈告诉你！他们不是我家人，我没有这种恶心的家人，我的家人只有你和妈妈，懂吗！”

  爸爸仍旧那副模样，止不住叹气，继续争辩：“你别这样撒，他们是我的家人，帮帮忙是应该的撒，我们祖辈苦了这么久，成不了什么事，哪像你以后出人头地赚大钱，跟我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啦，你确实不需要这些，我们需要撒，你就帮帮忙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少年倍觉无奈，多了几分嘲讽说道：“哼，你们也是够天真，真以为我考上个985就万事大吉了？多少人上了个大学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随大流考个研或者随便找个工作，徒增年纪却不知何为，到头来养活自己都可能不易，说句气话，我多年后可能都没你活得好！”

  爸爸眼神游离，无奈地说了句：“是是是，你读了书，上了大学，比我们会说话，我说不过你行了吧。”

  “你！”少年见爸爸没有一丝悔改的意图，这顽固不堪的样子让少年怒火攻心，嚷起来：“你他妈难道忘了那件事吗！”

  “什么事啊。”

  见爸爸没有想起，少年不知他是装傻还是真傻，继续嚷着：“她，我妈，被你们一家逼着跳楼，现在还拖着条断腿！你他妈竟然忘了！”

  “你现在还记着呢？这都多少年了，我都放下了。”

  “你放下了，我没放下！而且，你他妈凭什么放下！”

  爸爸见此，又是一副无奈的样子：“这么记仇干嘛。”接着，一脸冷笑道，“你还有脸说，你当年为什么不拉着你妈，不然哪有之后的事。”

  语毕，无数曾经的记忆涌入脑海，仿佛当年那一幕就在眼前，少年瞬间情绪崩溃，大哭起来，带着哭腔愤恨地嚷着：“你以为我不恨自己吗！这几年每次想到这事儿，我都怪自己，我不怪自己为什么没拉着，我是怪自己怎么这么自私冷漠！是我们所有人害她成了那样！所有人！而你们也害了我啊！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自私了，心都是冷的，今天看着妈妈哭，我心里没有感觉，没有感觉你明白吗！我现在跟你吵也是因为我觉得你们惹到我了，啊——，我怎么成这样了，我怎么成这样了，都是你们害的，你们害的，我恨我自己啊，我可怜我自己啊，啊——，呜——”

  爸爸嘟囔着：“你还知道啊。”

  听此，少年哭得更大声了，忍不住反驳：“你，你怎么，你怎么有脸......”还没说完，便喘不上气，险些晕厥。听到房内的情况，妈妈连忙进门，走到少年身边扶住她，自己也早已是个泪人，带着哭腔轻声说：“别哭了，我会和他离婚的。”而爸爸却仍一副置身事外的感觉，满脸无奈。

  少年听到这话，却并未缓解，反而愈加伤心，喘着粗气，喉咙沙哑地不停说着：“你们怎么都不明白啊，我是为自己不值啊，啊——”

  多年压抑的情绪，一朝得以释放，小莫顿感不妙，不顾暴露的风险，连忙冲出想要制止少年，但为时已晚，一股子灼人的黑气瞬间冲天而出，覆盖整个房间，少年像个玩偶一样被裹挟其中，而爸爸妈妈也瞬间失去意识，瘫倒在地，小莫也被逼得只能强撑精神。

  黑气包裹着少年，形成巨大的人型，仰头嘶吼起来，似乎在诉说着心里的不甘，接着夺门而出。小莫害怕生出事变，连忙跟上，却不见踪影。

  夜已深了，小莫四处寻找，却不得方向，偶然间，发现了路上残留的黑气，小莫寻踪而去，在一个公园的深处找到了少年。在一棵大树下，黑气裹挟着少年，蜷缩着坐在地上，面向着树。小莫上前想要唤醒少年，但刚要触碰，却被那黑气刺痛反弹开，少年似乎不想让人靠近。不知所措之际，那黑气缓慢蔓延开，不安的情绪吞噬着周围的空间，小莫明白要是不尽快阻止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但是无能为力啊。

  “要是我能触发心之力就好了......”小莫嘟囔了一句，猛然想起了什么。

  那是前段时间击败人型黑气怪物后，少年和小莫琢磨了个自保的法子，这样要是少年被击垮了，小莫也能有能力解决问题。

  “小莫，我有想过，你其实也算是我内心的化身，既然如此，我们本为一体，那应该有着类似的能力。”

  “你是说，我也能变成你那样子？”

  “不错，应该可以，而且按道理说你也能自由的使用那心的力量。”

  “是这么个道理，我可以试试。”

  回忆到此，小莫自信了许多，对着大树下的少年宣言道：“大龙，等我。”

  说着，小莫闭上双眼，学着少年开始想象，不一会儿，就变身为黑衣剑士的模样。小莫睁开眼，适应着身体。

  “这感觉还挺奇妙。那么......”

  小莫抬手，一把利刃幻化而出。小莫持刀对向裹在黑气中的少年，心忧其身，思其情，利刃发出白光，小莫挥刀砍向外围的黑气，那牢笼被撕开一个口子，散发出阵阵黑光。小莫收起刀刃，缓步进入。

  “大龙，我来帮你了。”说着，小莫被吸入裂缝，黑气瞬间合上，周围再次寂静。

  此刻，少年的心灵世界已是破碎不堪，曾经的山水只剩下砖瓦碎块，小莫四处寻找着少年的踪迹，久寻不见，忽然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寻踪而去，在一处破败的房子内找到了蜷缩在角落的少年，是曾经见过的孩童模样，只是此刻没了当时的凌人煞气，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小莫慢慢走上前，蹲坐在一旁，轻轻关切道：“大龙，你还好吗？”

  那孩子没有说话，只是把身子往小莫那边靠了靠，见此，小莫倒有些意外，便把手放在孩子的头上轻轻抚摸起来。

  “有什么委屈和哥哥说说好嘛？”

  “嗯。”

  那孩子就这么轻声诉说着，而小莫静静聆听着。也许，这才是他想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