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议家属陪同就诊。若是在前年看见这句话,他或许还会恐惧与悲伤。但如今,他已经没有亲人了,至少在他眼里没有。
密密麻麻的病历,说白了就是死。恶性肿瘤晚期,长在肺里。不得不说,绝望有时候反而能让人彻彻底底的萌生希望。“绝望,其实也挺好的。”他这么想着。可惜肉体已经到极限了,时时刻刻带着长跑后喉咙和肺灼热的感觉,属实让他快乐不起来,也兴奋不起来。食欲下降,吞咽困难......
过去的他,像钢铁般,天不怕地不怕,在城市的建筑群里,建起了一栋栋高楼。
“至少还有两周时间准备吧。我一周就能搞定。”他想着至少在临终前体面一些。医生说他应该还有一到三个月的时间,但他做事从来是先做最坏的预算,在他看来,在最坏的情况下都能完成任务,那多余的便都是馈赠。
他看了看自己微信上的好友,觉得没有联系的必要。又看了看两万块钱储蓄,这都是馈赠。
其实他早有发觉了。早在半年前他就咳血了,也无缘无故发烧过。“不是不敢去面对真相,只是在灾难还没到,我不想做多余的担心。”他和工友在酒后这么说,工友大致是没听见的。于是他也每天都重复着上班,或者躲在宿舍里看书。
阅读和“写作”,是他自认为的特别,尽管这是假的,但他也愿意用这种理由来麻痹自己。“比酒精便宜,比烟草有益”,他这么形容阅读。
发烧让眼睛有些迷糊,在酒精的催化下,他倒头就睡。他看着写在手机的规划,满意又害怕着。
在这世界上,每过四十秒就有一人因为自杀身亡。而他,属于自杀行列,也应该属于病死行列。
煤炭没有烟雾,冰块降低温度。梦里,他带着黑色的雨伞,成了年轻时的模样。有个年轻的女学生在黑色的车子旁,又转眼间在公园里荡起了秋千。那是曾经暗恋的对象。他无法靠近,只能在雨里不断的东张西望,他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也久久没有迈开双腿去追逐。有个强盗拿着刀子,将他的喉咙划开,喉咙里有几条肥硕的大黑虫,长着尖尖的毛,还有坚硬的牙齿,紧紧咬在脖子里的肉。强盗被吓得尖叫起来,满脸恐惧的跑开,在路上,强盗撞见了他暗恋的对象,而他,也变成了强盗。“我的喉咙,不太好。”他心动了,但恐惧感并没有消除,反而是转化成了羞愧和自我厌恶。女孩亲吻他的喉咙,说,没有关系。他猛的扒开她的衣服,抱住她的身体,并把她翻转了过来。他冲进了曾经渴望的秘密,在一阵狂欢后,裆下的那个人转头过来,脸上流着粘稠的脓,冷冰冰的看着他。他带着愧疚,随后是愤怒,他把手里的刀子猛的插进她的嘴巴里,却发现自己手上爬满了虫子,白色黑色的都有。他厌恶虫子,狂奔着,街道上湿冷肮脏的污水跑进了鞋子里,他想要跑到桥上跳入海里。可是他越跑越慢,海面波涛汹涌,海面映射着金黄色的火光。他感觉越来越热,原来是背后着火了。房子着火了。他回过神来,发现那海变成了火,他已经被火团团包围。闷热,窒息。那空气越来越稀薄,脑袋越来越膨胀,胀得发疼。他恶心得想要吐,越因为口太干,舌太燥。
他咳嗽着,醒了过来,他咳嗽着,越来越大力,肺部和胸口隐隐作痛,他咳嗽着,已经分不清,在这漆黑的房间里,是不是也是一场梦。口里咳出了血,喉咙灼烧着,气管也灼烧着。煤炭还在那里发光发热,冰块已经融化了一大半。他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口里的痰和血慢慢从嘴角流了下来,流在脸颊上,很冷很冷。眼睛里已经满是眼泪,却很灼热。
我们只知道他死时头是侧向煤炭那边的铁盆的,盆子里有纸烧成的灰,灰里还有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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