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康权的身体才慢慢缓了过来,只是不敢吃带浑腥的东西,更不敢吃生冷和刺激性食品,每天只是熬点谷米稀粥,泡白面饼子,就点小咸菜裹腹。奇怪的是人没了胃口,饥饿也就没了感觉。他还坚持到单位去,回家后又忙着编报纸,写东西,肠胃实在不舒服的时候,就抱着一个热水袋来缓解。
就在这天黄昏时分,姜常打电话过来说,他儿子失踪四天了,有人提供了一个线索,说可能在西远的某一个网吧中上网,具体是哪个位置却难以锁定。没办法,他只好动员认识儿子的亲戚朋友,各自负责一片地域,挨个搜查网吧,看能不能发现小东西的影子。康权批评姜常当老子的太差劲了,一边答应马上就出动,还出主意要把孟达哥几个都动员起来,一个人也不要让闲着。
户外浓云低沉,阴雨连绵,街上是一片水湿,光色朦胧。汽车的喇叭声,听上去如同带着一种水渍渍的感觉。刚刚亮起的路灯像一张张惺忪的睡眼,打不起光亮的精神来。路上的行人有的打着雨伞,有的任凭细雨淋身,从容漫步而行。很快,城市里万家灯火逐次亮起来,雨色和水光便有了新的色彩,也更加五彩缤纷。
康权穿了一件衬衫,拿了一把雨伞,出来走了没有几步,就打了个冷战,再坚持往前走,浑身便冷得抖了起来。他只好回家加穿衣服,陶玉说自己呆在家里也没事,要跟他一块去寻找。康权知道她的另一重意思,是对自己还有几分虚弱的身体不放心,怕雨淋出了毛病。
在这座城市里,康权夫妻二人已经生活了三十来年,是看着它一点点变化出今天的规模的。对自己居住的片区,哪里有商场,哪里有网吧,两人更是轻车熟路,了然于心的。因为平常没事的时候,他们常会领了女儿,从东往西,由南向北地转悠,是散步,也是锻炼。而网吧的招牌,不比别的商店,到了夜里都比较醒目,门口处上网人的自行车也摆的最多。还有一个特点是,网吧大多临近学校,二百米规定距离,只是一种相对而言。
走进计划路线上的第一家网吧,康权刚刚进去,网吧里的服务员就热情的招呼他,等到听说是找人,脸上的表情就冷中带出一种怀疑和警惕。上网的人们没有谁关注康权的出现,一个个专注于屏幕上的游戏或网页,聊天的窗口更是闪来闪去。康权也曾在网吧上过网,不过那是两年前的事了,家里有了电脑后,他再很少入到这个名声不佳的娱乐地方。在康权的感觉里,昏暗的灯光,跳动的屏幕,一双双直直的眼睛,还有由于流通不好,人体和机体众多,一起散发出来的污浊的空气,让他有种不是入来,而是跳进了一个池子里的感觉。
几分钟后,康权走了出来,在潮湿而清新的空气中,长长的呼吸了一口。他对妻子问询的目光摇了摇头,说:“里面光线很暗,我挨住看了,没有。”陶玉说:“我听说好多的网吧都有暗室,你没问老板。”康权说:“这个网吧结构简单,没有多余的门道。”陶玉说:“我对上网不反对,可对在网吧中上网,总有种恐惧的心理。不知是为什么?”康权说:“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什么样的角色都可能出现,再说,染上网瘾的人,精神都给人不正常的感觉。你们女同志当然会害怕了。”
夫妻俩打着伞并排而行,眼睛在马路两边扫描着网吧的招牌,不时绕开或跳过汪着的雨水。跟着又进了两家网吧都没结果,两人多少有点失望。康权便说起了那次在姜常家,他那个儿子翻桌子的事。陶玉听了不相信,后来却往自己孩子身上联系了。
陶玉说:“咱们囡儿幸亏是女孩子,要是个男娃,怕现在也不好管了。”她的头发被淋湿了,一边捋着一边说:“现在的独生子女心理都多少有点问题。自私,狭隘,偏激,不懂得理解别人,更不会关心和体贴别人,好象谁都应该对得起她们才对。”康权说:“总得说来,咱们家囡囡够省心的了,虽然学习上不太突出。那也不能怨娃娃学习不努力,实在说来,是别人的娃娃太厉害了。”陶玉哂笑说:“你这也叫观点!听上去就跟耍嘴皮子一样。不想想,人家娃娃为啥就厉害,咱们的娃为啥就不行。说一千道一万,她还是不努力。”康权说:“人跟人不一样的。”
路过女儿上学的中学,康权提议说:“今天正好路过,咱们俩进去从窗口看看,你们家女儿上晚自习倒底刻苦不?”陶玉说:“哪咱们不给人家找娃了?”康权说:“只一会儿工夫,进去看一眼就出来。”陶玉支持说:“那咱们不能让她看见。要不还说咱们偷偷摸摸呢。”
女儿所在的学校离家不远,这也是没让她去最好的附中就读的一个主要原因。女儿的学习在班里不前也不后,只是缓慢地在进步。陶玉就认为学校的教学质量不行,几次要给孩子转学。康权阻止说,好学校也有爬皮人,一般学校也能出状元,学习主要看自己的潜质和努力。再说,自家住得离这里近,离附中远,舍近求远,一个女孩子家上晚自习,接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是安全最重要。
康权跟校门卫撒了个谎,说是孩子打回电话,肚子不舒服,夫妻俩过来看看。由于心怀鬼胎,两人被允许后都多少有点鬼鬼祟祟,上到四楼教室阳台过道上,脚步更是轻虚如飘,连呼吸也屏了起来。
寻到了女儿所在的教室前,听不到老师讲课的声音,倒是一片低低的哄吵声传了出来。陶玉透过窗玻璃,躲闪着看见了女儿囡囡,正在掉头跟后面的一个女同学说话。他们跷足站了十多分钟,女儿的头始终都没掉回去,仍然不停在说着。至于她们究竟说什么,夫妻俩怎么也猜不出来。
康权终于耐不住了,拉了陶玉就走。两人出到了马路上,各自心里还憋着一种莫名的悲哀和怒火。好在没走几步,路边又出现了一家网吧,这一回陶玉和康权带着情绪一起走了进去。他们在一处角落里,有点意外,又有点激动地发现了姜常的儿子,正跟两个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一起,玩一种反恐的枪战游戏。两人没敢惊动,只是退出去守在门口,给姜常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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