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自己

       昨日的阅览室空空荡荡，窗外小雨淅淅，有人探头探脑进来，又缩回去。从书架上取下冯象的《木腿正义》，翻了两页，又放下。看着雨，想着过去，想着未来。

       脑子里来来回回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只觉得吵闹。

       读二年级还是三年级时，一天我下课回家，把母亲叫到房间里，说要同她商量一件事情，希望她不管同不同意都不要声张。母亲应允后，我同她讲说我不想读书。母亲一脸惊诧抬起头，声音因为讶意而变形：“不想读书？为什么不想读书？不想读书你想干什么？”我一脸惊恐，请她不要声张。可是对于她的疑问却也无法回答，直到现在我对幼年的自己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要求一点头绪都没有。当时只说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接着读好了。然后就去上课，这件事情也就此揭过了。

       小学的时候老师问同学们的梦想是什么。大家无非是科学家，医生，老师。问到我，我说想去澳洲买一块农场，把家人朋友都接过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我不打扰别人，谁也别来打扰我。老师把我的回答告诉了母亲，说你女儿未来想当个农民。我还记得那天午后，我正要去上课，母亲拉我到房间，告诉我如果是想当个农民的话就可以不用读书了，家里有地，你现在就可以实现你的梦想了。

       我已然忘记自己当时是从哪儿知道的澳洲，我小时候也明明不爱做农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回答这个问题时的场景，母亲同我讲话时的担忧，那天我穿着的黄色的衣服，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圈出的一块光亮，都深深地印在了脑海中。

       过往经历的种种，早已记不清前因后果，记不得名字，记不得日期。可是有些片断，却始终存在于我的记忆里。在每一次的阴雨天，在每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当中，颜色鲜艳地出现在我眼前。

       老人说三岁看老。我不知道小时候的经历对人的一生能够造成多大的影响。可却始终觉得，冥冥之中，有些事情可能一开始就注定好了。

       我还是小孩子时，就非常地惧怕离别，孤独，选择。长大后，却总是面临着这些。很多时候，我同他们一起哭、笑、吵闹。另一个自己透过我的眼睛看着这一切，只觉得疲惫荒诞。在极度难以忍受的环境下，另一个自己会说，坚持下，没关系，抱抱。在极度自责的情况下，另一个自己会一脸冷漠，说活该，笨蛋，你就是个蠢猪。

       曾经一度觉得自己孤僻，对这个世界充满恐惧。后来才慢慢明白，这个世界，天上地下，最难面对的是自己。

       在我的家族中，人人夸我机灵，聪明，成绩好，反应快。人人都说我会是这一代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我也觉得这就是我的路，我就是为学习而生，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功课更好对付的了。可是没想到，正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学业使我的生活急转直下，面临着人生第一个无法填平的深渊。后来，我总是会想起我在很小的时候跟母亲讲我不要读书。想着我小小声地说你不同意就算了但千万别声张，总会有一种宿命的悲凉。

       直到现在，如果你问我的梦想是什么。我依然希望有一片自己的乌托邦，把我喜欢的，想见到的人聚在一起，每天喝茶种地，画画写诗。学而无涯，这一生，只不断地保持好奇心，去探索未知的世界与事物都不够。为何还要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蝇蝇苟苟上呢？

       我只一副皮囊，它每天欢笑，悲伤，愤怒，无望。它与每个人相处和谐，温和又礼貌，体贴又周到。在它之下，还有一个声音在叫嚣，透过这一切，思考又迷茫，积极又颓丧。

       生活是一个圆，走着走着，总会遇见过去的旧时光。我守着自己的空荡荡，只觉得满足又惊慌，懊恼又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