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我的前同行发了条朋友圈：“工资上涨速度根本赶不上上海房价上涨速度和人民币贬值速度，看了几个月房越看越失望。”这位同行是我认识的最优秀没有之一的年轻律师，工资收入在同龄人中算是拔尖的。他都觉得失望，其他要依靠自己在大城市立足的年轻人们看来只能绝望了。
周末和几个学经济学、毕业没几年的朋友讨论这个话题，聊起了一本关于收入分配的书，法国天才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凯蒂（Thomas Piketty）的《21世纪资本论》。其核心思想是：导致收入不平等加剧的主要原因是资本收益率大于经济增长率。直白的说就是二百多年的数据证明钱生钱的速度大于人靠劳动赚钱的速度，所以虽然你拼命工作但相比于已经买了几套房天天享受生活的富二代同学只会越来越穷。
有朋友指出皮凯蒂的因果推理错误，大家陷入激辩。后来一位已经买了两套房的同学一摔筷子，说：“资本收益率高是因为资本比人工稀缺，人没资本值钱呗。觉得不公平，那有本事就去研究让人力收益率高于资本收益率的方法啊，谁拦着你们了？！”
一阵沉默。为了能继续好好吃火锅并维系友谊，我打破僵局讲了一个亲身经历的小故事：我的美容师用一年多从月入万元到年薪百万，获得超高人力收益率。
饭桌上每个朋友从故事中看到的景象大不相同，有“好人好报”、“偶然”、“战略先机”、“社会公平”、“阶层流动”等等。我必须先坦承，我并没有完全想明白我讲的这个故事，虽然正为它的续集而奋斗。
02
2015年6月13日，我第一次约蝴蝶到家里做美容，那次的项目是水合面眼颈套餐，价格118元。一年多过去了，现在找她做这个套餐要946元，是原来的8倍。比套餐价格上涨更快的是她的收入。2015年3月她在美容院里做资深美容师每月收入一万多块，那几乎已经是一个美容师所能获得的最高月薪，然而最近一年她赚了超过100万。
她告别地下室，住进100多平宽敞明亮的房子，把儿子送到河北最好的中学，“每年几万块的双语教学费用我也能负担起了”。她不再窘迫，与别人谈论起自己的职业时充满自豪。她甚至开始阅读经典的管理教材，思考如何成为一名出色的领导者。
蝴蝶做美容的手法非常好，每次做完后看着镜子中没有一丝皱纹或暗沉的脸，我心中都会升腾起“本姑娘还年轻着呢什么都不怕”的骄傲与斗志。她还帮我调理好了过度紧张的肩颈和腰部肌肉。
她离婚后只身一人来到北京，在那之前为前夫还了10年赌债，“曾经两天输了二、三十万”。“最后婆婆都看不下去了，让我跟他离婚。”
刚来北京时她开了一家苍蝇馆子，门口总能排起长队。那时她的梦想是开连锁餐厅，可是这个梦想被前夫的到来打碎。无奈之下蝴蝶把苍蝇馆子免费转给了前夫，“不跟他在一起了我也希望他生活的好。只要守着那个店，他下半辈子就有保障。毕竟是我孩子的爸爸。”
她最大的梦想是接儿子到北京生活。“努力学**还特别听话。看我辛苦就自己学着做饭端给我吃。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想，老天赐给我这样一个好孩子再苦也值得。”她跟我聊起很久没能回去的东北家乡，记忆里的稻花香。“外面卖的五常大米好多都是假的或者半真半假，你要是想吃我找亲戚给你弄。那个香味啊，你吃一次就该嫌弃别的米了。”
深夜给我做完护理等顺风车时，她会回一些电话和微信。有一次是一个欠了她钱、耍赖很久还不太熟的朋友又借钱，脾气温和的人也生气了。挂了电话后她有点难过：“我攒几千块钱很不容易啊”，过了一会儿又犹豫地说：“其实他也不容易可能确实很困难吧。”
蝴蝶刚到河狸家时为积攒顾客做了100多个49元上门精油推背的特价项目，几乎都是亏本的。“好多天为了多做一单中午不吃饭”。她用右手提装美容产品的箱子，在地铁上挤来挤去把右腿外侧磕的满是乌青，两个多月从90斤瘦到70多斤。
回头客逐渐增多，伴随而来的是好多订单少的美容师不断向她请教如何才能多挣钱。她细致耐心地回复十几条语音解答各种琐碎的问题，我光是在一旁听着都替她不耐烦：“教会她们对你有什么好处，还不都是竞争对手。”蝴蝶却笑笑说：“大家来北京奋斗都不容易要相互帮衬着点儿，能让她们更好我也开心。”
亚马逊创始人贝索斯说：“聪明是一种天赋，善良是一种选择。选择比天赋更重要。是选择塑造了我们的人生。”
03
我跟蝴蝶的关系分为三个阶段：最开始是因为对河狸家平台的信任向陌生人购买服务；然后喜欢她过硬的美容技术反复购买，成为熟客；最后是被她的善良与坚韧打动，成为朋友。
我喜欢跟她聊天，聊得最多的是她所在平台相关的人和事。我说上门美业这种新模式能不能成功有很多不确定性，列举了一堆理由。但是蝴蝶很坚定地告诉我一定会成功：“河狸家没有了我的梦想也就完了。这里能让我们手艺人自己挣的钱绝大部分归自己、树立自己的品牌、自己控制工作时间。我们的积极性被激发了就会拼命为顾客提供最好的服务，顾客满意了我们的梦想就能守住。”
要是别人讲这话，我能马上抛出十条理由反驳说“你太片面了”。但那天看着她眼中闪耀的光，我忽然相信了这事儿能成，未来还不是靠人创造嘛。
她说羡慕我，读了很好的大学又有很好的工作。我说我才羡慕你呢，美容手艺好还长的美，年轻八岁的小鲜肉对你一见钟情我嫉妒死了。她有点无奈：“我们还是不一样，有些事改变不了。”
我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才不是呢，能改变！我八岁以前都生活在农村，家门口就是个大粪堆，我每天早上去粪堆旁盯着上面一种蓝色羽毛的鸟看。你一定要相信，在中国努力与梦想是可以改变命运的。人的出身、性别、学历、外貌或过去的经历对此时此刻肯奋斗的人来说，都不应该成为幸福生活的阻碍。”
她还羡慕河狸家的CEO，“又美又有能力简直在云端，人家一年得挣一千万吧？”。我说：“你相信自己，也许有一天你挣得跟她一样多呢。”
不久之后作为第二批种子选手，蝴蝶被告知可以在平台上收徒弟了，也就是组织大家成立公司一起挣钱。师傅是公司CEO，可以领报酬。彼时很多排名比蝴蝶靠前的美容师都持观望态度，想等着看别人试验结果好了再跟随。但是蝴蝶马上开始尽最大努力招人，“我不能总凭体力劳动赚钱，五、六十岁时哪里还干的动？如果靠经验和管理能挣钱，退休后也不愁”。
由于她一贯以真诚的善良待人，在美容师中一呼百应，很快成为平台上徒弟最多的师傅。
有一天我算了算她赚到的钱，惊喜地喊：“你这一年收入能过百万了啊！”一百万中既有凭管理、经验赚的，也有自己做美容的收入。她从容地笑了笑：“年薪百万已经没有挑战了，我现在每天工作到晚上两点的动力是一年赚一千万。”我赶紧拿出科学计算器敲了敲，发现她这个目标挺有可能实现的。
蝴蝶现在还开了个培训学院，要帮助更多人改变命运。“这些孩子里高中毕业的都难找，想出人头地太难了，我要帮她们过得好。”她的“孩子们”中很多都能一个月挣两万块钱了。
04
回到文章开头的火锅旁，我想起了另一本书：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它第一次系统探讨了国民财富如何增长，重要结论是“分工极大提高劳动生产率，创造更多财富”。十八世纪以来工业社会的主要逻辑之一就是分工不断细化，这确实创造了巨大的财富，但也使得个人越来越成为社会大机器上的一个小零件：离开组织后的独立价值低、无自主品牌以及高度可替代性。那么人当然就不值钱了。
蝴蝶带给我的启发是，社会分工理论有可能被创新的组织结构颠覆。人是由于人的特性，而不是社会大机器上一个小零件的特性，通往财富与自由。再回到那位最优秀年轻律师和我们这一代人的困惑，如何让工资上涨速度赶上房价？每个行业、每个人的具体情况千差万别，探索之路也必定充满艰辛，但一些可以尝试的方法是：自主品牌，最大程度激发个人积极性的机制，能够高效解决信任、精准流量、匹配问题的创新组织结构，等等。
讲述蝴蝶的故事让我想起读大学时同学们经常激烈争执的那些话题，说起来也是可笑并可爱，我们这些毕业后在CBD写字楼里通宵写调查报告的人十八、九岁时也曾为“国家与民族该往何处去”、“公民社会”之类的问题夜不能寐。
我不知道我的朋友们有没有听懂这个我自己都还没完全想明白的故事，讲完后我已经热泪盈眶，好在大家都被辣椒油熏的厉害看不出来。
本文来自：命运实验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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