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付医生

    小镇不大，几乎没有什么工业企业，留在小镇上而没有出去打工的人，多是传统意义上的老弱妇孺。例外的有三种，在政府上班的，在学校上班的，或者是在医院上班的。在政府上班的，一般会一边在特定的场合保持亲民形象，一边会刻意与大众保持距离。而学校工作相当封闭，只有大门口会对外开放，并且只在放学的那一会儿。  

    算起来，医院算是最接地气，最大众化的场所了。且乡民殊不见外，自谓为自己服务的医院，焉有不能走访之理。每遇偶有打架斗殴去医院检查的，便有很长的队伍前去围观。更有拌嘴而自寻短见者被送往医院时，必定是被层层围住，有感叹的，有劝慰的，各自发表见解，神情自若。通常在一波满足了好奇心的人走了以后，消息被播散出去，便有更多的人前来一看究竟。来来去去看得多了，在医院上班的人也被认了个大概。  

    小镇上几乎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相对熟悉的医生。因为要考核业务量，医生们也愿意让更多的人认识，被更多的人打扰。其中做得最到位的大概是小付医生了。    

    小付医生委实算不得小了。但他在跟任何人自我介绍时开口必自称小付，且言辞恳切，久之就成了全镇的小付医生。

    小付医生的粉丝群有一大片是北荡那一片的。北荡多渔民，多半有钱，又带着几分粗野，并且对于有钱和粗野均不加掩饰。医院上班的人，对北荡的人多少会有点瞧不上。而小付医生算特例，他的做小服低于北荡人很是受用，大方的北荡人请小郑医生吃了不少的饭。尝了甜头的小郑医生在北荡认了一圈的干妈妈和干妹妹，业务量遥遥领先，就此奠定了临床老大的地位。    

    我认识小付医生的时候，他已经有一个上幼儿园的儿子。据说在结婚前，小付医生还有不少的故事。比如说，和一个很好看的女子谈恋爱，被分手后，回家找了把刀去报复，路上失足掉进了水里，被救起后，一声不吭地回了家。又比如说，跟一个女子订了婚，坐人家的船，站在船头小便，被退了婚。  

    我没有见过，但我确实相信是可能的。因为我认识的小付医生，基本上还是那样懒得约束自己的人。有一次，去门诊问一个医嘱，听到小付医生对一个女医生说，“别动，我正在用意念强奸你”，整个诊室的人都在笑，女医生也笑，小付医生很是得意。    

    小付医生好酒，也好醉，醉了，或者看似醉了以后喜欢摸别人的手，喜欢抱别人，还喜欢亲别人，且不分男女。据说有一任院长上任不久，不知他有此习性，被着实亲了一下，恶心了许久。    

    都知道小付医生酒后形象欠佳，后来都打电话给他老婆，药房的芳芳。芳芳学的是中医，业务做不上去，跟院长哭诉了几次，终于进了药房。据说小郑医生跟他老婆搭春节值班的时候，总喜欢让别人直接给钱拿药，不过也是传闻，作为圈外人，也就听一点风声，听不着细节。芳芳对付醉酒的小付倒也简单，锁门，不让进。有一个冬天，小付医生又喝多了酒，进不了家，便在外科门诊睡了一夜，半夜被冻醒了，起身便把门诊砸了一遍，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此暖和了。  

    小付医生最后一次喝了酒搞破坏是在与办公室主任的弟弟同桌喝酒之后。办公室主任为人懦弱，甚是无所作为，但他弟弟很有能力，好像是一个什么大单位的领导。难得回家一趟，办公室主任便请大家去他家吃饭。小付医生将主任的弟弟一番吹捧，把酒言欢，很是热烈，散了宴，小付医生再次失控，对着医院门口的石狮子说，“连你也笑我”，遂提气大喝一声，“常山赵子龙来也”，飞起一脚，踢倒了狮子。    

    不知道那一次是不是多少伤了点元气，小付医生后来再醉酒时很少再破坏什么了，只是摸摸亲亲的习惯一直保留着。但他的习性早为人所知，他自己酒后动作也并不敏捷，常常是徒有动作，碰不着别人了。    

    都说小付医生好在是他老婆管着，不是他老婆管，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他老婆管的确实很严，据说有一次，一个同事跟他说，“赌你身上没有十块钱，你身上只要拿得出十块钱，我就给你一百块钱”。小付讪笑几声，终于没有赢得到那一百块钱。于是他习惯了，别人也习惯了，任何时候跟任何人出去做什么，他都是坦荡荡地等别人掏钱。  

    有那么一次，小付医生似乎有一段婚外情。在他手上开阑尾的一个孩子的妈妈，看上了他，对他的处境动了恻隐之心，要带上他私奔，发信息给芳芳，正面宣战。小付医生在得到老婆格外重视之后，和老婆一起打退了宣战者。  

    小付医生的儿子学业不佳，胡乱上了个大专，小付医生动用所有的力量把儿子弄进医院的办公室，坐等主任退休。小小付学业不佳，长相却不错，脾气也好，很快找了个护士老婆，小付医生一家在医院俨然自成一派，小付医生也不需要对谁都客气周到了。也许，慢慢地，小付医生终于将不再是小付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