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龙立即从高先生话中所用的那个“也”字里,听出一点弦外之音来了。但她并不急于探问,只放低声音,把自己的出走仅仅说成是因拒婚触怒父兄,为礼教所不容,出于无奈,才借投崖出走的。她说了这番话后,神情突然变得冷峻起来,对高先生说道:“玉娇龙已死,葬在京城西郊,圣上恩旨旌表,特为她修墓建坊,黄河南北,直至鲁鄂,士林望族无人不知。我名春龙,望师父忘去旧我,呼我为春龙好了。”
高先生不禁打了个寒战,忙以手稽额,沉痛地说道:“善哉!剑书误我,我误吾徒,大道莫容,何乃至此!我负玉帅多矣!”说完,不禁老泪纵横,神色惨沮。玉娇龙见了高生先那般情景,也不觉悚然心动,忙肃立一旁,凄然道:“春龙为势所迫,非无人心,实不得已!还望师父体察宽恕,及时指点迷津,多加教海!”
高先生拭泪问道:“你今意欲何往?今后又如何安身?”
玉娇龙:“我已有家难归,从此远走天涯,一切都由命了。”
高先生默然片刻,然后肃然正色道:“天生万物,各有其性,阴阳刚柔,岂容错置。男以八德为本,女以三从为贵。你已一无所从,今后将何以安身?又将问以立命?“
玉娇龙想到幼年时母亲的训教,以及书中古圣先贤之言,一时间,声声句句都来耳间。她感到一阵冷从心发,对自己的所行所为,陷于一种恍忽迷离的境地。忽而她感到自己的一切所行所为都有悖于礼教,都将为人所不耻,忽而她又感到自己的一切处身行事都无愧于良心,都发乎天性。她充满了迷惑,带着幼年时那种真诚的心情问高先生道:“我的所行所为,虽悖于礼法,却出于天性,然何竟不见容于当今之世?请问师父,人生天地间,是否果有天性?”
高先生:“天性人与禽兽皆有之。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人能大忍,择其善者而存之;辨其恶者而舍之。”
玉娇龙:“何以分善恶?”
高先生:“食、色、性也,人与禽兽皆共有。食,人讲让;色,人重伦。以此分善恶,以此别人禽。母子之爱,人与禽兽皆共有。禽兽上于数月,人乃贯于终身。至于男人重八德,女子贵三从,则属至善,更非禽兽所有也。”
玉娇龙听了高先生这番话后,觉得都是老生常谈,并不精深,更未稍解她心里的迷惑。至于她迷在何处,惑在哪里,她一时也理不清楚。她只对高先生两次提到“女贵三从”那句话,却是从小就听惯了的,早已印入深心。她相信那是古圣先贤几千年来倡言的至善至理。突然间,她想到自己已经怀了六月的身孕,心中顿然浮起一个念头:自己未能从父,又难于从夫,但愿老天见怜,赐给一子,今后自己就唯一只有从子而终了。
蓦然里,她更加急于去到西疆,找个偏僻所在,静候儿子平安坠地,将他抚养成人,除了让他饱读诗书,八德俱备外,还将自己的九华拳剑授他,使他能像汉朝的班定远那样,立功异域,报效朝廷,得以封侯万里,名标青史,自己也算备了一从,也可终身有托了。
高先生见玉娇龙陷入沉思,默然不语,料她定有难以告人的隐衷;又知她行事诡秘和那令人难测的心性,也不欲再和她多谈论这些对她来说可能是逆耳的忠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