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祭

天边聚满了乌云，大块的云团厚厚地挤了一堆，像一块吸饱了墨汁的海绵。明明闪电蛇般绕着云层旋转，人们瞪大了眼睛看得真切，却迟迟听不见雷声。

此时的芜州已经五个月没下雨了。

望着天空愈渐阴沉的天空，没有人说话。无论是在干旱的地里，还是在枯涸的池边，人们纷纷停下了手里的事情，一双双眼睛诚挚而又渴望地看着、盼着、等着，咽了咽微微发干的喉咙。

枯黄的草叶突然动了动，狂风随即呼啸起来，沉闷的空气被一股凉爽湿润的气流泵动，呼呼地鼓起人们被汗水湿了又干的衣衫。地上那匹奄奄一息的瘦马开始拼命地打起响鼻，张大了盈亮乌黑的大眼睛。人们张开嘴，血从开裂的地方流了下来，口腔里灌满了熟悉又陌生的腥甜气味。

乌云近了，乌云近了！就像某个巨人用手推动了它，巨大的黑色云团一寸一寸地滚了过来，一寸一寸将太阳光碾灭。

“哧——”闪电如同奔涌的蛇群，青色的电光变成撕碎天穹的利爪，歪歪曲曲地从天上裂了下来，随后便是撼动大地的低沉吼声。

雨水开始倾泄，从屋顶到地面，从树梢到土层，从高高悬挂在山上的黄色水龙旗，到深深陷入大泥坑里的渡船，这片大地上的所有存在都结结实实受到了一批又一批从天而降的雨水的疯狂冲击。雨水打穿了干瘦枯黄的枝叶，炸出一圈晶莹的水花，打透了龟裂绵延的土地，激起一股褐色的烟尘。天上落雨宛如暴瀑，这片云在努力地榨干自己，似以告慰地上守候期盼已久的生灵。

水开始在地面聚汇、蜿蜒，随着落雷声浩浩荡荡地肆意奔涌，每一个由高到低的位置都被水流侵占，每一处坑洼不平都被水流填满，井水高了起来，池塘溢了出来，河水涨了起来，人们在雨中欢呼，孩子们甩动着脱下的衣物四处奔跑打闹，到处都是满足欣慰的笑脸。

（顺同三年，芜州大旱，河井皆枯，舟乘无用，扬沙数里，饭多糠砺，死者二三十人。州人雨祭，请得龙王，天大雨，不止，遂成洪患，逐祸三州，逾万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