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读《浮生六记》有感
我一直觉自己与《浮生六记》有隐隐的气息上的联系。
小时候骨子里造作的文艺腔作怪,偶遇“浮生若梦”一词,只觉此词飘渺如烟又带着宿命的意味,炼字炼得登峰造极又颇似浑然天成,对它的喜爱简直能沁出水来。后来学文《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与《童趣》,同样是奉若至宝,反复吟咏成诵,尚感不足。再后来,相逢于南京的先锋书店。我到时已近打烊,在古典文学那一架飞速浏览却寻它不着。店员前来催促时我不得不允诺离开,抬眼却看到它在我的正前方安安静静地立着,仿佛只为等待着我。回家后翻开书页,细读前言,心下了然:是了,它是等待着我的。
“...沈复有感于李白《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中‘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打开搜索引擎,《浮生六记》是如此被介绍于世人的:“《浮生六记》共六卷,记录了作者沈复和妻子芸娘哀怨缠绵、一往情深的爱情故事,展现了爱情之美,知识分子的家庭生活之趣,以及美丽的爱情和生活理想一步一步被剥夺和被毁灭的过程。”看到这样的介绍,由不得我为《浮生六记》意难平,正如当年在苏州冷摊上得此书稿的杨引传。
其间趣味,怎是这状似同情惋惜的寥寥数语可概括?
沈复与芸娘的感情,又怎可用那味同嚼蜡的“知识分子家庭”描绘!
乾隆四十五年,沈复与陈芸成婚。婚后二人感情甚笃,伉俪情深,后因遭家庭变故,夫妻旅居外地,历经坎坷。但任凭世事如何耍弄,一律坦然顺受。便是贫寒生活,平常琐事,也不乏清欢雅乐,疏朗洒脱。二人品茗谈诗、戏谑笑语、卜居沧浪、插花剪屏,实是生之至味。莎翁有言:“人应该生活,而非仅仅为了生存而活着。”这句话用于沈复芸娘再切合不过。
千百年来,受世俗礼教的约束,文人笔下鲜有描摹夫妻生活如此之细致的,大多是几笔带过,朦朦胧有个样子。沈复却不避讳,倾注感情于笔尖,写下这平淡却感人的桩桩件件,道尽了人生的离合悲欢。
“是书未必即为自传文学中之杰构,但在中国旧文苑中,是很值得注意的一篇著作;即就文词之洁媚和趣味之隽永两点而论,亦大可供我们的欣赏。”(俞平伯语)《浮生六记》字里行间全然没有文人雅士惯用的说教之词,而是字字皆性情,字字表真心。言语清丽真挚,不经雕琢而精巧,令人赞服。而沈复芸娘二人又皆是时代先行者,天然自由的“可人儿”,潦倒的日子过作浮生半日闲,细微末节之处也琢磨出花儿来,生活得着实有趣。我们不由得承认,即使是布衣寒窗的风月往事,也胜过千万“树碑立传”的功利本子。这种类似自叙传式的散文形式,用忆语体文学的名义,为我国漫漫文学书卷添上了不容忽视的一笔。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在浩瀚的宇宙天地间,人世百年微渺如芥子,说不得一场梦初醒此生便了了。不如像沈复芸娘一般,用心生活。生活不是柴米油盐,而是柴米油盐的酸甜苦辣之味,一屋两人三餐四季,人生过得如此,纵使欢欣如梦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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