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某日，何处阑珊
这是一个一年前道听途说的故事，当然，亦是我亲耳听来的，来自一个全民K歌的美国好友。
故事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开头，认识这个比我大30多岁的老友也纯属偶然。他叫Jack，名字后面还有一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Jake倒是叫的顺口。华裔美国人，56岁。
Jake唱歌很有磁性，属于那种听起来就能感觉到，这是一个韵味十足的老男人。缕缕的沧桑感夹杂其中，听他一首歌，脑海里回味个十遍八遍也不为过。我就是被他的嗓子吸引的，他出歌我必听、用心评论、送礼物。这家伙可能也是无聊，他还真的会回复一个陌生人的评论，我俩经常在评论里聊的热火朝天，一来二去便算是认识了。
好了，我了解到老男人的故事呢，始于一首歌《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没错，还是他唱的，因为之前自己也很喜欢这首歌，看到他发了，自然也是耐不住寂寞录了一首。老男人的评论让我很无语……
“小友唱这首歌是送给女朋友的？（这家伙也是不睡觉的主）”
“……算是吧！”
“这不是写给爱人的歌啊！（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此时一本正经的表情）”
“what?听歌词就明白这如假包换的情歌啊！”
“是送给朋友的！”
“……”
好吧，可能是我不太懂美国人的思想。也没有心思和他争辩，万一真是文化上的差异，或者真是他说的那样，那显得我多没文化啊。我立马转移话题，
“老友（我一直这样称呼他，因为他叫我小友。），合唱这首如何？”
“这首？不行的，换个别的吧，小友！”
“不讲究啊，第一次和你合唱就拒绝？”
“哈哈，想什么呢？因为这首我已经用它来纪念了一座城，纪念了一位朋友，只能拒绝你啦！”
这老家伙，拒绝的真是……相当的委婉一点都看不出来。都开始编故事了。我的来一个变相激将法才可以。
“明白明白，我这五音不全的调调还没法和大神一起唱歌！惭愧惭愧……”
“有兴趣听一个故事么？小友！”
“好啊！（额……难道真的是我孤陋寡闻了？）”
接着，评论区就没有了动态，我以为这家伙可能是忙去了便放下了手机。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微信的提示音响起，打开手机是Jake发来的消息。满满一屏幕的字，后面还有一句提示语，
“请务必看完这个故事！”
哟呵，既然都这么诚心诚意的祈求我了，那我还不得给个面子？心里这么想着，我便开始看了起来。
故事是他的自述，内容很多。大概就是，Jake从小是在明尼苏达长大的，父母都是中国人。年轻的时候（其实也就是他40出头的时候），Jake在双城区开了一个中餐馆，他既是老板，也是餐馆夜间的乐队主唱。本来他以为自己的生活也就在这样的吼吼唱唱中度过了。直到他认识了一个来他店里打工的中国女留学生。（看到这儿，我内心开始嘲讽起Jake来，还说不是爱人？这明显是恋爱的故事情节啊！我有些可以预见结局的感觉。）
中国留学生那天是冒着雨进来求职的，女孩文文静静，朴素又不失典雅，扎着马尾，戴着眼镜，背着一个双肩背包。额前的刘海已被雨水打湿，眼镜上也有一层淡淡的雾气。女孩朴素而又典雅的气质让Jake感受到了女孩的简单和善良，那就收着呗，反正告示也是自己发出去的。
女孩叫Kris,中文名陈可。Jake给他安排了简简单单的服务员工作，工资不固定，属于多劳多得的那种。因为那天女孩独有的典雅气质，平日工作里Jake或多或少都对女孩有一些留意。
女孩总是下午4点来到餐馆，工作起来热情洋溢，一点儿也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样的文静。她会和客人聊的热火朝天，以至于忘记了询问客人的需要。兴冲冲的端着厨房的剩菜蹲在门口喂阿猫阿狗，还自顾自的给那些个小猫小狗一大堆忠告。给客人拿错了菜单也能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客人也无心责怪。即便是夜晚打烊了，收拾餐厅她也能拿着拖把哼着歌儿欢快的翩翩起舞，不觉疲累。
自从女孩来了以后，Jake这个怪叔叔就喜欢趴在柜台上，拖着下巴一副高冷的模样看着女孩的一举一动，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他好像慢慢的喜欢了这样的消遣方式。以前的他可是只会一副忧郁的眼神坐在话筒前，独自的唱着那些让他觉得恶心的蓝调爵士乐。女孩对于这个餐馆来说，仿佛一条突然出现的锦鲤跃进了一片沉寂的荷塘。Kris的到来打破了小餐馆规规矩矩的经营模式。很长一段时间Jake都在想要是女孩不来工作了，也许自己会觉得孤单呢？想想他又会觉得可笑，挥挥手继续拖着下巴，看着女孩蹦来蹦去。
以女孩的冰雪聪明，当然会发现Jake这几乎毫不掩饰的目光，经管他自认为高冷的模样，看起来像一个正常老板。他才不会去关注一个小姑娘的一举一动呢。
“老板大叔，我觉得咱们餐馆冷冷的！”
女孩睁着灵动的大眼睛注视着面前依旧拖着下巴的Jake。
“那你多穿点衣服！”
Jake无所谓的说着，随后伸直了身子，转身打理柜台上的瓶瓶罐罐。
“大叔！我是说我们餐馆的布置！”
看到Jake这副模样，女孩立刻鼓着腮帮子，气鼓鼓的拍桌子提醒着Jake。率真的性格一览无余。
“拜托！我是老板，不是大叔，怎么？你想让我重新装修啊？”
女孩的举动让Jake也是哭笑不得，他的员工还没有人这样和他说话呢，怕老板桌子！
“怪大叔，不懂设计了吧！一看你就没去过中国，哪有这样又古典又现代的装扮啊，不伦不类的。”
“开业起就这样了，那你说说怎么弄？小萝莉”
Jake环顾了一下餐馆也来了兴致，打趣的问女孩。接着，女孩就开始描绘那里那里有问题，那里那里有冲突，按照中国的传统，应该是怎么怎么样的，一副指点江山的自信模样。Jake在一旁假装很认真的跟着点头，其实他只是觉得这女孩子调皮的有些可爱了。
“明天我给你看效果图，包你以后财源滚滚来。”
说罢，女孩做了一个鬼脸便出了门，留下Jake一个人在后面似是无奈又似是忍俊不禁的笑着。
第二天女孩依旧来的很准时，一进大门，Kris就把一张画板一样的东西拍在了Jake的面前，“啪！”的一声，正在收拾着准备正常营业的员工们都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头看着女孩，一个个都期待着Jake接下来的动作。Jake先是一愣，然后便是低下头捂着嘴笑了起来。他没想到，眼前的女孩个性率真，有什么说什么，说什么做什么。他自己也没想到，就这样笑了起来。越来越大声，越来越不想掩饰。随后就是一众员工的笑声，女孩像个担惊受怕的小猫，疑惑的看着众人。
“行吧！就按这个来改。”
Jake甚至都没有去看桌子上的海报，就笑着同意了。
“喂！你看看再说呀，万一你不喜欢呢？”
女孩还是不明白众人为何发笑，不解的问着Jake
“不，我喜欢。”
Jake回味一笑，把图纸递给了女孩，拿起吉他准备去准备晚上的演唱。倒是女孩那些画板，楞楞的看着，站在柜台前一动不动。她或许在想，这怪大叔今天吃错药了吧，这么随便就同意了？
后来，餐馆按照女孩的设计完完全全的变了样，古色古香的厢房设计，雕梁画栋的装饰，完全一种中国古代的视觉感。唯一可能现代化的东西，就是保留了Jake演唱的舞台吧，不过也是加了中国传统装饰的。看到这些Jake自己都觉得，是不是该学习戏剧表演，这无谓的蓝调爵士很是不搭啊。
慢慢的Jake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越来越期待女孩的出现，越来越享受像个懒猫一样的趴在柜台上，看着女孩忙碌。越来越喜欢这个大不一样的中国餐馆。时光要是一直这样的漫漫散散的下去，那对Jake来说倒也是惬意。
“你可以演唱一下卡朋特乐队的《Yesterday Once More》吗？”
一天傍晚，Jake在后台准备演唱的时候，女孩找到他。
“怎么？失恋了？怪大叔可不会安慰人哟？”
Jake低着头摆弄着吉他，玩笑着说道。
“嗯，他决定不会回国了。”
女孩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幽怨和委屈。Jake的心揪了一下，就像是突然穿了一个孔，顿时感觉到了什么。
“那怪大叔就破例满足一下小萝莉的愿望咯！”
Jake抬头看着一脸哀伤的女孩，玩笑却又认真的点点头。那天夜晚，Jake演唱了一晚上的《yesterday once more》，唱到食客一个个觉得乏味离席而去，唱到只剩自己和女孩。一遍两遍，先开始女孩只是呆呆的听着，没有任何表情，直到没人了就开始大哭起来，声音里满是歇斯底里的哭喊，Jake没有停下来，一直唱着。直到女孩起身离开了餐馆，再也没有回来。Jake说，那一晚上台之前他就感觉到了女孩要走了，后台到舞台的距离很短，但是他却觉得每一步都很沉重，他明白小女孩此刻的感受，却也只能一遍一遍的唱着……
“嗯！确实是个耐人寻味的故事，可是这和你不和我合唱有什么关系”
看完，我也觉得很空。
“三年前，我做了这个决定。关了餐馆，背着包开始到中国各处奔走。”
“找她？算了吧，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名字怎么找？”
“我没想过要找到，我只是走到一个地方，唱一首歌，我在找的是她也不是她！”
“不明白！”
“或者说，我在完成自己的遗憾。”
“懂了！那算是朋友还是？”
“朋友，也不是朋友。”
“……”
现在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Jake联系了，也不知道他走到了哪里，只是知道他的歌多出了不少，我也很少去听了，因为故事的结局是花开两朵，天各一方。完全不像开始那样的恰逢其时。前段时间有朋友发给我一篇关于暗恋的文章，想起Jake，他总觉得应该对小萝莉说些什么。他的遗憾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日，又在何处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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