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继续在雨中行驶。这次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到江西吉安看望老指导员李章富。早些年就有这个计划,但由于各种原因一直未能成行。退休以后,又因家事在城里和乡下来回跑,一拖再拖直到现在。
同行的是曾少杰,同乡同年入伍,又在同一个中队。他在中队近两年,我则呆了快三年,而且在分开十年多以后,又在另一个单位共事过,这也算是缘分。他比较外向,是一个容易引人注目的人;而自己比较拘谨,要较长时间才能被了解。虽然性格迥异,但却是在众多战友中接触最多、相处最久的。这次前往吉安,也是一拍即合。
到吉安没有动车,普通列车要8个多小时。长途乘车本就无趣,时间又充裕,就让思绪随着列车一起驰骋了。
在自己最初意识中,指导员、队长都是很大的首长了。自己很少主动与他们接触。对指导员的真正认识,还不是在课堂上,而是在操场中。他的宿舍就对着训练场,只要打开门,操场上的情景便可一览无余。虽然如此,他还是坚持到场,哪怕是在操场边看着。
他个子不算高大,但是着装整齐,略为瘦削的脸上,鼻梁高挺,在阳光照耀下,显得干练帅气。有他在场,大家的训练热情自然更加高涨了。
他善于做思想政治工作,会通过一些活动来调动大家的积极性。比如他篮球打得好,经常组织大家在课余时打球。我虽然个子高些,但之前很少摸球,因此很少上场。他就鼓励我参加,并亲自示范运球和投蓝动作。后来自己也能进场参加活动了。在类似的互动中,也慢慢开始熟络起来。而在工作上有更多的接触,则是在当了中队的文书以后。
文书工作还是挺杂的。抄抄写写自然是少不了,比如与上级之间的一般的公文往来,中队重要活动记录,课程表的誊写抄送,以及写写黑板报等。此外还要管理军械仓库,做好枪枝弹药保养等。参加训练可以少一些,但站岗执勤还得照样参加。
那时还是计划经济时代。中队买些比较紧俏的东西,都要批条子。比如那一斤两毛多钱的黄瓜鱼,就要先开出批条才能买得到。就连买电影票也一样,当时放映从香港引进的武打片“火烧红莲寺”,拿着盖有中队印章的条子,到电影院去找人,都买不到好的场次好座位,自己都感觉到对不起战友们。好在大家都被电影情节所吸引,对经过特技处理的武打动作很惊奇,因而对座位也就不再讲究了。还有一项工作也比较有意思,就是在星期天傍晚,送课程表到几个执勤点。这时可以骑着自行车,穿过大街小巷。特别是走在郊外木麻黄林荫的路上,有种自由自在,放飞身心的感觉。
在这段时间里,不论是政治思想,还是工作业务,指导员都给予更多的关心和帮助,使自己能够有所成长,并能较好地完成各项工作任务。
从战斗班搬到队部,有了更多的空间和时间,为个人学习提供了方便。尤其是在仓库里,有一张较大的桌子,可以在上面写写画画。并且有机会可以多读一些书,培养一些个人的爱好。还以部队火热的生活为基调,写了一些小文章,小诗歌,刊发在中队的板报上。对这些,指导员都给予了肯定和支持,对有些文章他还进行过修改。
记得有一次,指导员把我叫到接待室,就是进大门后第一间房子。里面已经坐着一个陌生人,自己觉得诧异。后得知,他是《福建公安》杂志的林总编,到泉州公安局出差,顺便到中队来找我,准确说是来找一名刊登过诗歌作品的作者。我曾向该杂志的副刊投过稿,落款单位是实名的,但作者却是笔名。他到中队来找人,只是没想到指导员那么快就认为是我,并把我叫来,当时的确感到惊讶。林总编说了很多,给自己很大的鼓励。谈话的内容大多已经忘记,但有两个词却一直记在心里,就是诗歌要有意境要含蓄。
能在杂志上发表小诗歌,还有总编亲自来访,这在当时应该算是一件事,只是记不起中队有什么反应,或有几个人注意到这件事,但对自己后来的经历,应该是有助益的。最直观的感觉,就是独自在仓库里写些东西时,得到了更多的理解和支持。
文书也是一个兵,但我却真切地感受到中队领导和指导员的信任。管着那么多的枪支弹药,放心地让自已出外办事等等。指导员探家时,还把宿舍的钥匙交到我的手上。在感受到被信任的同时,也让我看到他生活的简朴。不大的房间,摆着一张双人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和椅子。当然,队长和其他干部也都一样。这自然也让我想起食堂就餐的情景。队部人员,也就是后勤班,与指导员同一桌吃饭。那时还没有几菜一汤之说,顶多是一荤一素,一个班装一大盆,再由值日生分到每个人的碗里,官兵都一样。唯一有点特殊的是,炊事员知道指导员喜欢吃辣,有时会用空心菜梗炒辣椒,端一碗放在桌上,当然也是大家共享的。在家时最怕吃辣的自己,久而久之,居然也能吃一些辣了。这还为后来到其他部队参训,适应每餐必辣的日子垫下了一些基础。
时光荏苒。在这种淡如水又浓于血的战友情中,两年多的时间很快过去了。1980年底,我离开了中队。指导员也调到省总队工作。而这一别,居然近40年未再谋面。
有一大堆的词语来说明这些年未见面的原因。如没有工作上的交集,如距离越来越远,如工作和生活变迁等等。但最主要的一点,还是个人、甚至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性格和思维定势使然,不黯人情世故,不懂不会也不愿做那种迎来送往的事情,而且这种观念还一直延续到个人整个职场生涯。
虽然如此,但对于最初关心和帮助过自己的老领导始终心存感激。尤其是在转业以后,在经历过种种复杂的人事关系之后;在面对奉迎、金钱和权力交换盛行的无奈和无助之后;对最初那种纯净无私,真诚坦蕩的人际关系,就更加怀念了。在自已退休前的一段时间,单位重新核对档案,有幸看到早期的原始记录。在入党志愿书介绍人一栏里,再次看到了李章富那熟悉的名字。许多尘封的往事,便一再地清晰了起来,心中的敬意也油然再生。
列车终于抵达吉安站。也许是为了迎接我们这些远方的客人,大雨停止了,天上只飘着蒙蒙的细雨。
此行没有事先告诉老领导。因为之前已经从傅庆红领导和其他战友中得知他的一些情况。来看看他,同时又不过度的打扰他,是我们抱定的主意。
退休前在单位,跟年轻人学过不少东西,像旅行这种事情,基本上是轻车熟路了。通过手机买车票,了解吉安的基本情况,熟悉具体位置。并通过携程预定了距老领导家几百米远的一家旅店。下午4点多到站后,打车直接入住,一切都挺顺利的。傍晚时分,我们散步来到他居住的大院,算是探路。在与大院门卫的闲聊中,得知老领导经常会在大院里的小公园散步,就特意走到那边,心里还期待着一次不期而遇。也许是雨天路滑的原因,期待落空了。在院子里逛了一下,打听到具体地址后,就回到了旅店。晚上10点左右,才挂电话给小李,当年来中队时曾抱起来转圈圈的小男孩,老领导的儿子——现在已是领导干部了,说了第二天去看望老领导之事。
第二天早早地醒来,发现老天居然放晴了。因时间还早,就来到了赣江边,看滔滔洪水,看江中的小船,看人们在岸边钓鱼、捕鱼,领略到了庐陵古城不一样的风景。
上午八点多,我们到了老领导的家门口,大门已经敞开着。先看到老领导的夫人,后来斗胆称她为嫂子。她还是印象中的样子,端庄贤淑,只是不可避免地增加些岁月风霜。把我们引到家里,老领导已在客厅里候着了。近40年未见,岁月沧桑,变化确实不小,但很快就跟自己记忆中的形象重合了。除头发花白以外,五官和轮廓,还能找到当年英俊的模样,只不过增添了几分慈祥的神态。让我们略微震惊的是,他也清楚记得我们当时的样子。比如说曾少杰很调皮,说我像个大姑娘似的。第一次听到他对自己这样的评价,但初到部队时的我也的确腼腆得像个大姑娘。
接下来聊了话题就多了,我们简单地报告了各自离队后的经历和目前的情况。老领导思维清晰,对往事如数家珍。在午饭时,小李告诉我们,他老爸对后来很多事情都忘了,唯独对部队的事情记忆犹新,可见他对那一段的日子也是十分怀念的。这从他始终珍藏的花名册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一摞保持完好的中队官兵花名册,不仅让我很意外,更让心里感动不已。这不仅仅是看到花名册里有一部分是自己誊写的手迹;也不仅仅是通过花名册,使已经模糊陌生的许多面孔,一个个再清晰起来;而是真切地感受到老领导那份真挚的情感。虽然自己也屡次调动搬迁,但早年那些认为珍贵的东西,比如发表作品的剪贴本、手稿、老相册等,都在搬家中丢弃了。而老领导辗转搬迁更多,路途更加遥远,却始终带着这本早已泛黄的名册,并珍藏下来。而且在名册里还能看到他的归纳和标注,真的是太难得太珍贵了。我如获至宝,在经得同意以后,赶忙用手机全部拍了下来。
聊了许久之后,老领导带着我们走出大院,来到大街上,一路上不停地介绍着那些街道、建筑物的名称、来历等,仍然保持着磁性的声音,让我们再次感受到当年课堂上听课,树下谈心的情景,从而听得津津有味。
走了一圈,回到家时,勤劳能干的嫂子已把一桌饭菜做好了。这些年她照顾老领导十分的辛苦,在路上老领导也一再感念此事,这让我们感受到他们夫妻相扶相敬的恩爱,也再次给我们树立了榜样。我们本不忍心让嫂子下厨劳累,但她太坚持了,盛情难却。而且她还特别用心,知道我们不吃辣,煮的菜都特别符合我们的口味。真情满满,酒浓菜香,平时不喝酒的我,也一再举杯祝福。最后我们两个人都温情中微醺了。
在人生经历中,扶你帮你的很多,踩你坑你的也不少。但真正能让自己入怀的却真的不多,而老领导李章富绝对是其中最值得敬重的一个。
纯净无价,真情无价!我们会永远地记在心里。
寻找最初的纯与净(二)! 上传中,请稍候... 上传中,请稍候... 上传中,请稍候... 寻找最初的纯与净(二) 寻找最初的纯与净(二) 寻找最初的纯与净(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