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卓

广州这边的雨下的真大，轰轰隆隆的雷声把我从睡梦中打了一个激灵。

索性不再睡，起床做点早饭，收拾收拾出门倒个垃圾。

刚走出大门远远地看到垃圾桶旁边一个流浪汉在那翻找着什么，我心想，雨这么大，不能等雨停了再翻吗？我打着伞，径直走到垃圾桶旁边，一甩把垃圾丢了进去，可能用力有点猛，把一些垃圾弹了出来，溅到了他脸上，他抬头看了看我，还没等我表示抱歉，他就走了。

可是他抬头看我的瞬间，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老卓？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老卓了。1999年的时候，我开始寄养在外婆家，外婆家那个时候因为外公的缘故还很辉煌，我在那寄养，那里的人对我还都挺好。

而老卓就住在离外婆家不远的一个胡同角落，至于他的年纪，连我妈妈都不是很清楚，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应该也有五十岁左右了吧。老卓有一个哥哥相依为命，靠捡破烂为生，也没有老婆。

他每天就在大街上瞎转悠，嘴里吐着不清不楚的话，我们那么大的孩子，见了他都会大叫着散开，有些调皮的男孩子还会顺势在地上捡石子，朝他身上砸过去。

但是我太害怕，总是孤零零地站在那，不敢动弹，哇哇大哭。而老卓把那些孩子全吓走，走到我身边，有的时候会偷偷给我一块糖，有的时候会走到我身边嘿嘿笑一声说，华楠，别害怕。

时间久了，我对他是没有从前那样害怕，但是也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一些东西，开始对他很嫌弃。我开始把他给我的糖果当着他的面扔远一点，然后咯咯笑，也会开始拿石子吓他，并不真的打他，我开始与别的朋友越来越合群，我们还编了一首歌，给他起了一个外号：老卓蛋，圆又圆，没有老婆没有钱……

到后来，更甚的是，村里的一些男孩子还会在碰到他的时候比赛骂他，对着他大骂，看谁骂的肮脏和大声，似乎谁就胜利了一样。他会眼里含着泪跟那些不到十岁的孩子对骂，骂的激烈了，就会拿石头互砸，可终究寡不敌众，他的脸经常被砸出血。

现在想想，我们真的因为年幼就善良了吗？

到零几年的时候，好多人都开始出去务工，他的哥哥也开始跑更远的地方去收破烂和捡破烂，而老卓也开始行踪不定，有的时候几天见不到他，有的时候又会在大街上碰到他，但是每次碰到他他都会受伤，甚至一次比一次严重，最严重的一次，他被哥哥用手拉车拉回来，脸已经血肉模糊，腿也不能行走。

据听说就是因为一群小混混闲着没事，正好看到正在走路的他，就“顺手”打了他一顿。那个时候，我大概上小学五年级。

那个时候他吃饭也没有着落，好多次我见他就蹲在我家门口，外婆会给他打一碗饭，他倒也不客气，几口就扒拉完了，吃完就走。

我开始对他产生了怜悯，我问外婆他为什么那么可怜，他犯错了吗？外婆把我搂在怀里，对我说他并没有犯错，只是有的人生来就很碍眼。

我六年级转县城上学，回外婆家的时间就很少很少，也几乎没有再见过他，但是由于年少的无知和愧疚，我总是想起他，会向别人有意无意打听他的现状，但是往往也没结果，大多数人都不会关注他的死活，而我也只是其中的一份子。

后来，我听说因为他的哥哥无力照顾他，老卓被送到了养老院，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又被赶出来了，再之后，还是经常被人打，有一次肋骨被打断好几根。

他的哥哥去世之后，村里的人就再也没见过他。

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傻子，但是他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却受到那么多的不公平和羞辱，很多年过去，每一家都幸福美满，当年那些用石子打他和用语言骂他的那些男孩子都已经事业有成，谁又会想起老卓和自己做过的恶呢？

我赶紧推开门跑出去，想给那位流浪汉买份热饭，那个人却不知踪影了。

妈妈给我打来电话，问我在干嘛，我说，你还记得老卓蛋吗？妈妈说，听说前几年就死了呀，怎么问起他来？我说没事，随口问问。

我想这下这辈子对老卓的歉意可能都没办法表达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