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和乌龟

    成长与觉醒可能就在某一天或者某一件事中发生，自己沦陷其中，旁人迷惑不解。看似一团和气，不知哪来的尖刺戳中了兔子的尾巴，她尖叫着跳着跑开，将一脸懵逼的乌龟留在原地。

    小学生中午都不爱睡觉，炎炎夏日，吃过午饭拎起书包就跑到了学校，一排排砖红色的平房静悄悄的。推开四年级的教室门，看见小花趴在桌子上，放下书包我就跑去占领乒乓球桌，那是用水泥和砖头砌的台子，水泥板的四个角都磨平了，但同学们还是围着它乐此不疲。

    同学们陆续都到了，但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校门口走进来一位颤颤巍巍的老奶奶，右手拄着拐杖，左手端着灰瓷碗，竹筷子在虎口处紧紧地箝着。她询问着小花的名字来到我们班教室门口，旁边年级的学生好奇地跟着她，走到教室门口时，老奶奶的身后跟着很多学生。

    老奶奶推开木门走进教室，走到小花身边，把碗放在桌子上，提起前襟的下摆捋了一下筷子，塞进小花的手里。小花低着头，把手里的筷子狠狠地放在碗上，筷子发和碗发出清脆的声音，老奶奶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重新拿起筷子准备塞进小花的手，小花挣扎着站起来准备走出去。

    一回头她看见门口站满了不同年级的学生，甚至窗台上还趴着几个毛茸茸的脑袋，她走出教室，大声喊道“你们看够了没有？”大家嬉笑着，只有个别人走开了。

    老奶奶端起碗拿起筷子，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跟在小花的身后，小花绕过教室走到了操场上，老奶奶还跟在身后，用几乎哀求的声音让她吃一口饭，碗里的面又细又匀称，干菜做的卤子拌满了每根面条。

    小花不回头，只是不停地说“你赶紧走，别丢人现眼。”老奶奶依然跟着，小学生们也跟在后面，但跟着的人越来越少。不一会老奶奶鬓角的灰发冒着密密麻麻的汗珠，我看着老奶奶的狼狈和小花的倔强不懂事，不理解为什么她要到学校来送饭，而小花为什么死活不肯吃。

    上课铃声响了，我们回到了教室，班主任也就是我堂姐走到门口，让小花出去，她扶着老奶奶，身后跟着小花到她的办公室去吃饭。一会儿小花红着眼睛回到了教室，我从窗户看见老奶奶拄着拐杖端着碗颤颤巍巍走出了校门。

    我永远忘不了老奶奶鬓角的汗珠和那碗面，我觉得那面一定很香，肯定是老奶奶亲手做的。如果我是小花，肯定在家乖乖吃饭，不让奶奶大老远来送饭。更不会说出“丢人现眼”这个词，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那个词是什么意思。后来多少年过去了，我对“丢人现眼”这个词很忌讳，自己从来不说，也不愿听别人说起。

    当时的场景像烙印一样就在我的脑海中，一直无法理解当时小花的做法。后来我上初中，学校在市区，一次去计算机楼上课，在楼下碰见戴着安全帽正在抬水泥的同村的长辈，浑身是灰的他，只能依稀从眼睛认出他来。

    从他身边经过，他也认出了我，但我没有打招呼，穿着城区校服的我、作为重点班班长的我、以及有着城里朋友的我都不允许跟他打招呼。在楼梯拐角处我看到了他脸上笑容凝固的一刻，整节计算机课，我的脑海里都是凝固的笑容，心里有点懊悔。

    那一刻，我成为了小花，我成为了旁人眼中不解的谜题，内心的坦诚与伪装在角斗，最终伪装获胜并成功地分裂为虚荣心和自卑心。我和小花在细胞的分裂生长中无形的成长，而她的觉醒比我早了整整三年，我们最终朝着一个陌生的自己走去，相遇时拥抱又分开，又向另一个陌生的自己靠拢。

    不管我是兔子还是乌龟，成年后的自己一直保持着一份真挚，我就是真实的我，我的双手双脚跟随着我的心，我的每一份努力都是真实可见的，我对别人的热情很用心，我的善良就是与你为善。这个真实的我藏在灵魂深处，在失败、伤心和痛苦中，紧紧地拥抱着我，给我力量，为我疗伤，不是矫情没有无病呻吟，而是最坚定的决心和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