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念想

作者: 麻姑君 | 来源:发表于2020-10-05 07:57 被阅读0次

                                一块手表

            一次,我无意中知道姨妈是有几块手表的,其中有一块坏掉了,还有一块没电池。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姨妈到我家来,她总是戴一块金色手表的。

            过些日子,姨妈的八十大寿到了,我跟姨妈悄悄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姨妈开心又不开心。姨妈心疼我,“浪费钱,别买这么些,我自己有两块手表,你又买它做什么,浪费钱,你这孩子……”

          “您老都八十岁了,还能活多少个年头呢,这是我跟你买的,不一样的……”

          我把盒子打开,拿出手表,这是一块银色的手表,表带较宽,适合姨妈的结实的手腕。没想到,这块手表简直就是为姨妈量身定做一样,表带长度刚刚好,这块表属于姨妈,我心中感叹。

          旁边的姨爹不说话。

          后来,姨妈一开始只是回老家戴着,走人户时戴着,重大日子里她都会戴着。我心里乐开了花,说不出的满足。

          过了好几年,姨爹病重,卧床不起。我发现姨爹的手上也戴着一块表。我惊讶地问表姐,她说:“是姨爹喊表哥买的。”我心一惊,姨爹他……

                                    芳华

          电影《芳华》上影的时候,我觉得应该带姨爹姨妈去看,这就是他们激扬的青春啊。后来,我费尽口舌劝说两位老人,可他们始终怕浪费我的钱,坚决不要。我呢,苦苦劝说,“电影票不要钱,是学校发的;不要你们天天看,就答应陪我看一次,求你们了……”“你们多久没看电影了,年纪大了,更要多活动活动。”终于,两老抵挡不过我的苦口婆心。他们开心得像个孩子。

          后来,我独自去了电影院。

        “还可以看《芳华》吗?”

        “下线了的电影,不能再看了。”

        “好吧!那我可以包场看它吗?”

        “哦,这不可以。”我失望地离开。

          时间就那样一天一天地溜走了。

          可是,很多东西,是不能等的。半年过去了,我也没等到适合他们的片子,倒是等来了姨爹大病一场,接着是劳累过度的姨妈突发脑血栓。两位耄耋老人都躺在了病床上,病情日渐严重,他们是不能再站起来了。

          剩下的每一天,都是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

          我的承诺成了永远的空头支票。

          终于明白,芳华是永远没法等到的,芳华,就是现在。

                         

                                我的姨妈

            我的外祖父是地主家的第四个孩子,不过他小的时候就被一个老婆婆接走了。等他十九岁,便在一个寒冬腊月的夜晚,迎着飞雪,踏过冰河,从遥远的山河外拥回了八抬大轿,鞭炮唢呐声里,揭开了美丽的新娘子的红盖头,也揭开了他们相濡以沫的六十多年的艰苦生活。我执着地以为,这便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外婆小时候缠过脚,行动不太方便,外面的农事都得交给外公和年长的孩子们。祖父一共有十多个孩子,养活了八个。最大的是最疼我的姨妈,最小的是我妈。

            命运总是惊人的相似。姨妈也是从小就被她外婆接走了住在河那边,直到七、八岁才回来。姨妈自小就跟着她外婆在河边过日子,她跟男孩子一样,是肩能扛,手能提的。她从小就因为艰苦的农村生活锻炼出了一副结实的身体、一种果断勇敢的性格。

          姨妈的童年是无拘无束的;姨妈的性子是刚烈的。

            直到她十二岁左右,有媒人牵线让她去给有钱人家当童养媳,外公答应了。外公年轻,脾气大,他决定的事,孩子们只能服从。可她,偏不!她说,“她是绝不会给他做小的!除非她死!”外公把她捆起来打,她也没答应这门亲事。后来她出逃了,终于躲过了一劫。再后来,他遇到了当兵的姨爹,两个人走到了一起。姨爹上过战场,之后他们俩南下广东,姨妈陪伴姨爹在部队里生活,吃过不少苦。多年后,姨爹退伍,在县城里做了酒厂厂长,别人总叫他柴书记。在这期间,姨妈帮了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多少回,拉扯了多少个外甥,受了多少委屈。

          我的姨妈一生勤俭持家,能干大度,洒脱坦荡。

            我读小学时,六十多岁姨妈视力还好,给我们织了不少毛线鞋、毛线衣,给我买过花裙子……我九岁那年,姨妈给我织了一件红色的毛衣,织得很特别,很讲究,纹理很漂亮,我还珍藏着。

            我进初中,我妈生了一场大病,在城里治疗,动了手术。姨妈天天照顾她,不厌其烦。那时,我很担心妈妈,我一个人在姨妈屋外的走廊里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不自觉地拿出粉笔在栏杆上面写了几个大字:一大家人平平安安。然后呆呆地望着蓝蓝的天。不巧,姨妈过来了。我想擦掉也来不及了。姨妈没说啥,她折了一截芦荟,要我舔一舔,说是尝尝看,是啥滋味。我没多想,舔了一大口。没想到并不是我想像中的清甜,而是苦涩难耐,苦得我呀!流出了眼泪。看到我这样,姨妈竟然笑了起来,我也笑了,我俩哈哈大笑。那一天,天似乎很蓝很蓝。

            读高中了,我和姨妈在同一座城。姨妈便会每个月都会给我做一顿丰盛的饭菜,给我一些零花钱,每月如此。我到她家,第一句话往往是“吃饭了吗?我给你做饭吃吧!吃面条还是吃饺子。”姨妈不管给我做啥好吃的,都是满满一碗,我很少吃完过。

            我去长沙读书,为没买着坐票而叹气。她便讲起自己南下广东时没有座位票,只有钱买站票,那时候人太多了,一站就是一天多。腿站得肿胀,也得一声不吭地撑到底。姨妈用坚定有力的眼神看着我说。

            我工作后,依旧隔三差五往姨妈家里跑,这时姨妈已经是八十多岁了,精神依旧很好,其实毛病缠身。但是,她从不唉声叹气,无论多痛苦她都忍着。她还是想着为我们做好多好吃的,每次我走的时候,都会喊我带些菜到学校去。姨妈会做很多菜,都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我怀念她酿的甜酒、香辣大龙虾、红薯芝麻丸子、又大又鲜饺子……

          吃完饭,我们三常常坐在电视机前,舒舒服服地聊会儿天。姨妈曾经有一对金耳环。有一次,她在宿舍的公共厕所里弄丢了一只。庆幸的是被她的邻居捡到了,并且还给了她。过了几天,竟然又丢了,还是被那个邻居看到。姨妈索性就把那一对耳环送给了她。但其实,姨妈虽然拿着退休工资足够养老。但她还是在买菜来去的路上把别人丢弃的瓶瓶罐罐拾起带回家来,一点一点累积起来卖钱。

          姨妈在菜市场买了菜。老板信誓旦旦地说:“绝不少称!”姨妈感觉不太对劲,回来一称,发现少了太多太多。姨妈很生气,径直来到菜市场,把桌子一拍,老板脸色都变了。姨妈当众狠狠地训了那位油嘴滑舌的老板。后来,我问“您老为何这么较劲呢?下次不去他家买菜不就行了。”姨妈说,“年轻人才开始做生意,就这么不诚信,不去给他点教训,做不长久的。”

          姨妈一家拍了全家福,她迫不及待要给我看。我看到:穿上洁白婚纱的姨妈娇羞地偎依在穿了西装打了领结的姨爹旁,姨妈矮胖,姨爹高瘦,两个人牵着手,咧开嘴笑着,依稀露出几颗牙齿来。我哈哈大笑起来,姨妈姨爹也笑起来。姨妈说:哎呀,羞死人了,一辈子都没这么亲近过呢。我一个劲儿地夸:哎呀呀,真好看,姨妈,你可美了;姨爹,可帅了。呀呀呀,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两位老人可不好意思了。我们就这样,坐在床边,一起看了很多很多照片。看到一张发黄的照片——他俩的结婚照,眼前的这对年轻人,眼里有执着的光……

            后来姨爹病重,姨妈操劳过度,她突发脑血栓。大家眼睁睁地看姨妈在重症监护室里煎熬,却只能一边为她加油,一边抹眼泪。九天后,姨妈终于从监护室出来了,却半身不遂,说话也吃力。她还认得我,总是惦记我去看她。有一回太忙了,半个月才去,她一见我,哭得像个孩子,埋怨我太久没来,我赶忙抱着她道歉。以后,每次看她,看到我的第一句话还是“吃……饭了吗?姐姐她们就要做饭的,你别走……和她们一起吃。”姨妈这时已经不太清醒了,大脑已经堵了三分之二,她连饭都没法嚼了。

                                      陪伴

          老婆子照顾了老头子一辈子。

          现在,都躺在病床上。

          老头子迷迷糊糊地说 :“老婆子,我怕,我不敢一个人去那边,你陪我,好不好?”

          老婆子歪着头,瞅了一眼,“我才不陪你,我还不想走。”

          后来,老头子走了。

          老婆子也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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