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距离大年初一还有三天，还有很多年货没准备，很多门没去串。终于有了一天算是比较空闲，没有其他的事情，就在县城奔波了一上午，下午一点多，忽然记起还没吃中午饭，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妈，今中午去你那吃饭，大约二十分钟就到……”妈应了声“好”，之后好像还在说什么，不过我没来得及听，后面就传来一声怒喊“还走不走啦！”我赶忙挂断了电话，拧了拧车钥匙，开车往那个我再也熟悉不过的家赶去。
敲了三下门，开门的还是那位满脸皱纹，越发娇小的老太太。“妈，饭做好了没？”老太太脸上堆满了笑，显得皱纹更深了，说“做好啦，做好啦！是你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汤，先洗手……”因为下午还有几户领导年礼没送到，我急切进门，鞋子没换，直接进了卫生间，胡乱洗了洗手，就往厨房走。一屁股坐下，拿起筷子就开始吃，菜还是那个味道，像是装了今天的暖阳，妈又笑了，说“慢点，慢点，锅里还有。”我随便应了声“好”，饭后，我去客厅坐下，一边嗑瓜子，一边盘算着该送王总些什么，大约多少钱，该送赵总些什么……坐了有半个多小时，决定要走了，就喊了声“妈，不早了，我还有好几家老总那要去呢，先走了哈”仿佛没有一点话语的间隙，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传来妈有点颤抖的紧凑的应答“好，路上注意安全”我惊了一下，“妈，你吓我一跳”我妈嘿嘿地笑了笑，说“看你有半个多小时了，看你在想事情，没敢打扰你。”
我说，“嗯，没事，那我走了哈。”
“注意安全，开车慢点，别老毛毛躁躁的，注意礼貌……”
话还没听完，我就到门外了，要发动汽车时，下意识摸了摸羽绒服内口袋，想起租妈那座老房子的人给了租金，是要交给妈的，就赶忙下车，依然是三下，依然是那位老太太开了门。
“怎么又回来了，是忘记拿什么东西了吗？”妈问。
“不是，我不是把你老家的房子租出去了吗？前几天租房子的人把这半年的押金给我了，我给你拿来了，刚才忘记给你了。”
说着，我拿出一千二百块钱放到我妈那瘦的好像只剩皮包骨头的手里。妈说:“这钱我不要，我自己也用不着，你看我在这啥都不缺，你用钱的地方多，你拿着。”要把钱塞我手里，我说“妈呀，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你看我还有很多事那！”妈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把手缩了回去，把钱放到了一个白色又狠狠的发黄了的小钱包里，小声问:“我西头屋里有被子还没晒，也没收拾收拾，还有……”我刚要打断妈那喋喋不休的问叨，接着，她说“还有当时搬家没找到的老照片，还有我跟你爸的很多东西在里面……”我顿了顿，清楚的看到妈眼里有晶莹发亮的东西在动，拍了拍妈那瘦弱的肩膀，说:“只给他们开了堂屋和东头屋的门，西头屋上着锁那，没给他们租。”“那我就放心了，来年暖和了，我回老家再去找找，也许就把我老头照片找出来了……”我哽咽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一直说好，说到时候我陪你去。
爸，十年前去世了，肺癌晚期。爸妈当时是那个年代为数不多的自由恋爱，所以感情特别深。爸去世那天晚上，妈不停地翻着爸的旧照片，喊着爸的名字，我看着心疼，却不敢上前去说一句话。爸住院的时候，在病房里拉着我的手跟我说，“我的病我自己知道，怕是活不久了，你长大了，也有了稳定的工作，一家四口，我就放心了，就是我那老伴啊，跟我一辈子了，我也没让她好好享福，我对不住她呀！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你妈。”当时，我狠狠地点头，看着爸哭了很久。爸走后，我把妈接到了城里，她不愿跟我们住在一起，说不想给我们添乱，就给她买了套房，自己住，我们常去看望。原来，两三天一去，渐渐地，一周一去，又后来，一个月一去……
想到这，感觉自己真是个不孝子，欠父母的太多了，爸妈为了我，操劳了半辈子，我却没能好好陪他们，一直以为东西到了就是孝，我错了，父母年纪大了，缺的不是那点东西，是膝下的儿孙陪他聊聊天，说说话……
我说:“妈，今儿我给您打扫打扫屋，准备准备过年啦！”妈急忙说:“不行不行，你不是还有事吗？先去忙你的，我这边不打紧的。”边说边把我往外撵，我就把妈抱起来，抱起来的那一瞬间，我有点懵了，原来，妈，这么轻，真的很轻很轻，我说，“今天我就在这给您打扫卫生了，不走了不走了”。妈在我怀里，笑的像个小孩子，说:“好好好，不走不走，给我打扫卫生……”
打扫卫生的时候，看到妈床头有旧相册，就说，“妈，这多少年前的照片了，你还留着那，你看这相册的包装都烂了，赶明儿我给你换个新的皮面”妈嘿嘿地笑笑说，“我这不是一个人闷吗？就老想你们，我知道你们都忙，没时间来看我，所以我就老是翻照片啊，这不，就翻烂了。”我的鼻子又是一酸。
在妈家里打扫完，吃了晚饭到家七点多，开了门，媳妇说:“今晚回的早啊，吃了没，没吃的话给你热一下饭。”我说，吃了，在咱妈家吃的。媳妇说:“咱妈，唉，今年太忙了，我也好久没去看看咱妈了。”“是啊，今天，我在咱妈家……”我把在妈家的愧疚告诉了媳妇，媳妇说，明天咱一起去商场，给咱妈买上新衣服，去咱妈家吃饭去，好好陪陪她老人家。我说:“好，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一家四口拿上新衣服就去了妈家，妈一开门，又惊又喜，我看她脸上的皱纹因为这一笑，挨得近的，挤到了一堆“你们怎么来了，也没提前打声招呼，哎呦，你看我，没做上你们那份饭那！我这去添上，一会就好，快坐快坐！”媳妇说:“妈，您别忙活了，我跟明浩买了熟食，稍微热一下就好了，我们去厨房忙活，让月月和小杰陪您玩会。”妈:“好好好，你们忙，我跟孙子孙女玩会。”又是一脸堆在一起的皱纹。
客厅里，小孩子，老人的笑声交错着，我跟媳妇从里面摘出妈的笑声，对视，一笑……
也许，我们作为儿女，有时真的很忙，以至于没有时间去照顾亲人，也许，我们真的很穷，以至于没有财富去慰问亲人，只是，无论怎样，我们还拥有着彼此，可以给彼此依靠，彼此温暖。这几天在读龙应台先生的《目送》，其中最经典的一句“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诸世轮回，我们与自己的父母才有了这世的因果，颠簸倒离，我们才与父母经历了这淅淅沥沥的数十载春秋，父母愈来愈老，我们可以把他们捧在手心里的日子也愈来愈少，他们脸上的皱纹是岁月慢慢挖深的痕迹，脊背的弯曲是岁月催促他们要来到鬼门关的昭示。
也许，我们看亲情片会哭的不能自己，读亲情文会感叹古今，伤时感事，却很少会去下定决心，真切地走到自己父母的面前，为他们做点事。
《诗经·唐风·杕杜》中“独行踽踽，岂无他人，不如我同父。”作者尚未年老，作为流浪者，孤寂悲凉，足以让我们感伤，其实，换一种角度，在当事人的思想感情上，不被我们重视的父母，也与这孤苦的流浪者无异了。
人们啊，我们是时候该停下奔波的脚步，去看看我们走过的路，看看我们身边的人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