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在写到他的老师弘一法师时，说过大致如下的话，人生三重境界：物质第一层，精神第二层，宗教第三层，弘一法师达到第三层了。
说来也是有道理的。有一位以色列人写过一本书，叫《人类简史》。书中写道，历史上生活在非洲的人类的一支，叫智人，七万年发生了认知革命。这使他们与众不同。认知革命前，智人和其他人类一样，可以用两个层次的语言，一是提示同伴有自然风险的语言，比如老鹰来了、狮子来了，预警的人会吼一声以便大家做好防范。二是“八卦”的语言。人类很早就喜欢说东家长西家短，这一特征遗传至今不变。清华大学的两位物理学教授午餐时碰到一起，聊的一定不是物理学的最新成果，而是杨振宁和翁帆，或者谁当上系主任了。认知革命后，智人发展出第三种语言，那就是讲故事的语言，这里的故事包括宗教信仰、价值观，包括公司、法人等大家共同接受的概念。从哲学上讲，包括主体间，也就是大家共同承认的东西。认知革命使得智人的能力大大增强。原来第一和第二层次的语言能够维系大约150人以下的人群，而第三层次可以维系上千人乃至更多的人群。正是因此，智人集合起庞大的队伍，由非洲而近东而欧亚大陆而澳洲美洲，见人杀人见虎杀虎，从7万年前起，逐步霸占了整个地球——其他的人类，如欧洲的尼安德特人基本被消灭干净，欧洲现在的人的基因95%以上是智人的，只有不到5%是尼安德特人的，其他地方也差不多；其他有可能对智人产生威胁的大型动物也基本被消灭干净，现在剩下的只有为数不多的老虎狮子。这就是讲故事的力量，能够团结足以消灭其他人类和动物的人群，因而所向披靡。现在的人类可以说都是智人的后代。后来，剩下讲着不同故事的智人互相斗，文明的、文化的、国家的、族群的、阶层的冲突，都是故事的冲突，是人类文明史的全部。
这是从宏观到微观看，反过来，从微观到宏观看，为什么智人需要讲故事呢？这可能是基于追求安全的需要，因为生活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三度空间的人，如同在高空作业，总需要切实立足处方能安稳。也可能是基于效率的需要，只有大家有共同的主体间性，才有交换服务的可能。也可能基于别的原因。总之，智人要信点什么。最具有主体间性，因而是最能满足需要的无疑是宗教或者其他有信仰性的东西了。
宗教、信仰、语言、价值观和对公司、银行等的认知，都是主体间性的东西，好比是精神的一般等价物，如同金钱是物质的一般等价物一样。所以有宗教或者有信仰的人在精神上是富足的，如同有金钱的人在物质上是富足的一样。当然，精神上的富足并不等于一定掌握了真理，而是得到一种皈依感和安全感，如同金钱带给人经济上的安全感一样。
弘一法师达到第三层了，虔诚的基督徒、儒教徒、道教徒、佛教徒、民主主义者、独裁主义者、个人主义者、集体主义者、绿色和平主义者，都达到第三层了。心诚则灵，心诚则在最高层，不畏浮云遮望眼。孟子骂墨子无父、杨朱无君，无父无君是禽兽也。但在墨子和杨朱看来，孟子也是禽兽。
智人的未来不知所之，但故事没有休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