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忠民是一个懦弱犹豫不善决断的老实人,遇事轻易下不了决心做决定,但是一旦下了决心,他也有老实人的秉性,死脑筋,不撞南墙心不死。做出决定的事,撞了南墙他也不怕,还有北墙呢东墙呢西墙呢,四面墙撞完,还不行,可能天上还会掉下梯子呢。反正只要做了决定,杨忠民轻易不想认输,他要把自己可以做的努力可以做出的尝试做到极致,失败了,也心安理得。
工作五、六年了,他也有了女朋友,是一个湖西医科大学毕业分到厂子职工医院妇产科工作的南方女孩子,叫尚小兰。来花都也有三、四年了,和杨忠民在科室的境况差不多。兢兢业业对病人态度特别友好。已经在厂子女职工中有很好口碑的的小兰同学,不知道怎么就与科主任有了隔阂,科主任每天不干别的事,拿着放大镜找小兰同学的茬。按说自己科室的职工有好名声是为科室争了光,但是她们科主任不这么认为,科主任认为科室任何人在病人中的名声都不能超过她,哪怕有这种趋势。这种情况下,小兰的两个同学已经调走了,但是她显然没有调动的能力。
女朋友小兰同学跟杨忠民商量过多次,一定要通过考研离开。但是想到考研的艰辛,考不上后单位其他人的嘲弄,杨忠民就不想尝试。虽然在单位里属于游走在边缘的低端人士,但是老老实实的工作,得过且过,也没有听说同事在背后指指点点议论。反而是那些上进心强努力考研,又没有考取的,但凡走到哪儿,背后都有人撇着嘴取笑,好像那些考研没有成功的大学生天然地成为了大家取乐的对象。单位日复一日、重复的、单调的生活里,偶尔有人想打破这种现状,其实即使与大家没有关系,还是会有很多人不能容忍,“大家都在厂子工作,他怎么就想着离开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好高骛远!”修养好、有教养的就背后议论,脾气急的就会当面嘲弄。可是现在,杨忠民觉得可以下决心了,如果没有考取,即便有人当面嘲笑他,他也觉得无所谓,他下了决心做了决定了。
考研成了一种潮流。
厂子往南隔三条马路,是花都工学院,也是当地最好的大学。每年下半年,学校就办起考研辅导班,学生主要来自拖拉机厂,坐两、三百人的阶梯教室里黑压压都是人。每天一下班,参加考研辅导班的同学在单位食堂简单吃几口饭,跨上自行车飞一般蹬回宿舍提上书包就往学校跑,都想占前面一些的座位。备考季里,每一个参与的人恍惚又回到大学一样,只是比念书的时候自觉多了。
辅导班有英语、数学、政治三门,每门90块钱。尚小兰跟杨忠民商量,学费还不便宜,就不两个人一起上了,杨忠民上,资料带回来两个人共享。
为了能坐到教室比较靠前的位置,不辜负小兰对他的信任,每天一下班,杨忠民在单位划完道就快速冲下楼梯,回到宿舍拿两个提前准备的馒头就往工学院跑,经常赶过去的时候教室还没有开门。
来的早的同学也很多,有的也认识。有一个也是职工医院的小伙子,考了几次了,但是人很乐观。小伙子每次都是早早就到了,斜背着书包,边跟边上认识的人聊天,边用脚尖在地上划圈,“反正我一定要考上,学医的不考研,今后肯定没有出息。我不怕,先不急着谈对象,考上再说。”他已经快三十岁了,在医院外科工作。小伙子白白净净、身材高大,没有女朋友,不是他不想找,也不是不着急,最近几年连续考研又不中,总是被很多人背后当作好高骛远的模版,反复被提及,于是也反复被女孩子干脆利落地甩掉。
毕竟丢下五、六年了,课本捡起来还是有很大难度。工作这么多年,天天做的都是与专业无关的事,在大学学的东西都忘得干干净净。特别是英语,单词几乎全忘了,复习只能从“新概念英语”第二册看起。每天晚上十点钟上完辅导班回到宿舍,杨忠民再复习梳理课上老师讲授的知识,英语、政治再总结一下,一周送给尚小兰一次。开始复习后,热恋中的俩人很少见面。就是一周交换复习资料,在路边聊几句。每天把整理资料的事搞完都到凌晨了,老师留下的作业只好第二天到办公室做。
到办公室把手头工作忙完,杨忠民就关起门复习。次数多了,科长任流、组长郭中意也隐隐约约觉得杨忠民想报考研究生,于是富有鼻腔发音优势的郭中意找到杨忠民,说考研究生可以,但是工作时间不能复习,复习利用下班时间。他说得振振有词,忘记了他去年为了考研,单位专门给他放过一个月假。也忘记了他娇滴滴的师妹已经考了三次,这会儿还在办公室复习。
这次杨忠民有经验了,他知道科室领导们娇滴滴的师妹沙虹第三次考研,也在办公室备考。于是找到沙虹,以请教难题为由,经常坐到师妹的办公室看书,科里那几个领导看到也装作没有看到。
很多年后,杨忠民想起来在沙虹的办公室复习的情景,感觉好像是人高马大的小伙子躲在娇小玲珑的小姑娘身边被人家无意庇护,从内心里感谢那个当年娇滴滴的女孩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