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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祖祖辈辈、世世代代 2018-06-27

七十、祖祖辈辈、世世代代 2018-06-27

作者: 碧海心 | 来源:发表于2018-06-27 09:56 被阅读0次

    七十、祖祖辈辈、世世代代

            我们一家八个知青,从七零年上半年到七一年下半年,先后离开了青鸟。三个女生走在前头,最先转走的是丽菲,大约在七零年春节后;然后是佘兰和林娅,时间是七零年下半年;最后是应慧,她与英俊的小穆有过一段难忘情缘,但不知为何没有嫁给他,最终还是回贵阳。应慧大约是七一年下半年转走的,比贾明贾兴两兄弟走得还晚。贾明贾兴走的时候,贵阳疏散下放来了一户人家,被队里安排住进了知青屋。应慧住一边,那家人住另一边。走在最后的应慧,孤苦伶仃独守茅屋,当时的凄凉心境,实在难以想象。

            男生中国华先走,时间是七零年六七月。他转点到乌当桃木乡,户口去了,人没有去,人进了市财会训练班,半年后分配到电力公司;在国华父亲的帮助下,我的命运发生了逆转,于七零年十一月初离开山寨,进了市郊一家矿机修造厂;贾明贾兴两兄弟的父母被疏散下放到瓮安,他二人也于七一年转到了瓮安。

            据说林娅现在西安,丽菲现在北京,应慧在贵阳市内一家工厂佘兰早些年还看见大东街口一家商店做售货员后来又不知哪里了。和我们家关系最好的四队四位知青,戈荣被市财贸抽走,后来做到总会计师,现在北京带孙子;应光成转点清镇,在那里工作并安家;那丽英转到浙江,七三年进医科大学,现在是主任医师;明晓月参军回来到省级机关工作,级别达到厅级。 

            老矣,老矣!“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岁月无情,当年这两家十二位俊朗少年与美丽少女,如今都在明镜之前悲白发了。五十年前短暂时光铸就的友情与思念,却长如流水绵绵不绝。男生还能常见常聚,女生只联系上了那丽英,应光成住得远,偶尔相见。其余六人几十除戈荣外,现在即使和五位女生街上对面过,大概也相互认不出来了。

            整个八茂知青群体,大约招工走了七成,转点走了两成半,留下的半成,都是背负沉重十字架,没有任何关系的人。这些人的命运,随着时代的变迁,也发生了改变。在后来的十余年里,先后离开了山寨。他们最远的到了大洋彼岸,最近的到了区里和县里。社会也都接纳了他们,给予了适当的工作,身份不再是“拿锄头把,犯法也不大”的农民了。最早一批离开山寨的,大约在七零年五六月。离开得最晚的,应是在八零年以后了。说到被招工之艰难,大多数被招走的知青都会有一部心酸史。而办转点之艰难,却往往不为人所知。很多知青和他们家庭,为了转点也费尽心力,走过曲折艰辛的路。华立和贾明都是转点走的,谈到转点,他们同样充满痛感:

            ——“建明落水事件发生后,我也想转点离开八茂。家父是医生,在工厂学校和财贸系统没有什么关系,被招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父亲带我到乌当区桃木乡他曾巡回医疗过的一个村子,找到曾被他诊治过的队长的老婆,希望能接收我。没有成,一队里没有给父亲一个明确回答,二也是一个要走很远山路才能到达的深山沟,三那寨子里的恶狗太多,不仅冲生人狠命叫唤,而且随时想冲上来咬人,走路时心惊胆战,手里必须提棍子。”(华立)

            ——“命中注定,生死命、富贵在天。其实苦点倒不怕,知青怕的是没有前途和希望!转点是家中父母疏散到农村,当时是万念俱灰哦!”(贾明)

            ——“@碧海心 @贾明那一刻真是人生的最低谷,确实是万念俱灰哦!”(华立)

            ——“提起往事,泪洒胸怀。家庭出身不好的知青,进城后也艰难!可能以后碧海心会将我们的遭遇写进书中的!”(贾明)

     

            华立和贾明都使用了“万念俱灰”这个成语,不到那种彻底绝望的境地,没有那种万分悲戚的心境,怎么会不约而同地发出这锥心刺骨的呼声!

            贾明七一年转点到瓮安后心情极为痛苦,对前景十分绝望。这个阶段,我感觉大约也是他和他的家庭人生曲线的最低谷。我曾经试图了解他这一段的悲催遭遇,但是他不愿意再提起。随着岁月的流逝,男大当婚了,贾明娶了当地一位美丽贤惠的苗家姑娘为妻,生下了一儿一女,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在农村安家落户,与贫下中农相结合。直到1980年,全国发生知青大返城的浪潮之后,贾明才携妻带子返回贵阳。

            下面是贾明关于返城后自己人生轨迹的自述

            ——“1980年妻子带老二(儿子)来贵阳,我们住在合群路的一个窝棚里。冬天出奇的冷,雨雪天漏雨,被子被浸湿,妻子用水壶烧开水,起毛巾来回熨,晚上才能入睡夏天窝棚内暴热,电灯昏黄。夜间众多的臭虫来袭,全身被叮咬起包块。

            我们用乡下带来的粮食维持生活我到处杀飞机工,妻子做清明粑粑卖。卖了两月,糯米糖、芝麻、油、煤粑折合成本,劳力不算,还亏本再加上城管驱赶,地痞骚扰这样的生意实在难。八零年春节,两个孩的玩具都买不起。无法,妻子把快要发红糯米面做成汤圆了,给他们一人买了一个塑料玩具。面对如此艰生活,妻子从来没有放弃努力,真是患难夫妻啊!表姐介绍妻子去建筑工地做小工,也还有些收入再后来她又做蔬菜生意,我们一家度过那一段极其艰难的岁月。

            两年后,因我在建筑安装方面的技术水平和在农村教中学的经历,被安排建工局技校当教师...... 我奔走于市内各书店和图书馆,收集各科教材技校语文、数学、政治、金属工艺学、机械制图、锻工工艺学..... 到平坝去安排校舍教室。教导主任和我以及其他老师还是想正规办学,不误人子弟。

            办学期间,得到一些实惠,比如班主任津贴、超课时费,每月增加收入20多元。领导叫我去考电大,因家庭困难,我没去我把老二带去学校,老大由母亲照管,妻子只管打工或做生意解决一家生计问题。但失去带薪拿文凭机会那时电大工科录取分数:5科260分!

            不久母亲在八中又要得一间房子,我们得到了安定的处。八六年我任公司技术科科员,半年后成为主办科员。八中整过母亲的那位工友退休后担任居民委员,有愧于母亲,积极向派出所申请我妻子、孩子的户口派出所管段民警云岩分局秘书是父亲解放初思南中学学生,这样妻子孩子的户口没费任何口舌,没花任何费用获准贵阳老母亲不顾年事已高,亲自到乡下为我们办理户口迁移(当时我与大哥杀飞机工,妻子带孩子打工)。贾兴顶替母亲,被安排十中任总务人员。他照顾我妻子去学校当清洁工后来通过关系妻子到工人医院当炊事员。我们一家的父爱、母爱、兄弟的爱真是重如山啊!

            1989年我被提升为科长。后历任工程队长、公司下属工厂厂长...... 2001年通过考试获得工程师职称。我任公司工程部长,属下有三位高级工程师归我领导这被公司的人们引为笑谈。工程部涉及各种专业技术,如机械设备制造和安装、给排水、采暖通风、电气、消防、弱电、起重吊装、土建等等,我在方面都拿得起放得下,领导起来得心应手......后来在集团总公司、甚至建设厅都有些名气。

            1990年一次事故追究会上,我作为技术科长力排众议,把一个事故追究会议,开成技术分析会,从设计和前期施工中找出缺陷。会后由我组织事故处理,挽回公司名誉和重大经济损失公司经理说:公司难有贾明这样的人才。

            回头看看这些经历虽算不上惊天动地,却也历尽艰难,每一步都浸透了辛勤劳动和发奋学习的汗水。回想起来,我觉得没有对不起公司,也没有对不起他人和自己的人生返城的大多数知青也大都如此,像我一样经历充满艰难险阻的道路,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来的。”(贾明)

            贾明这一生,的确是充满曲折与坎坷的。但是他不气馁,始终奋斗向前,最终达到了他人生的高点,值得我们敬佩。诚如贾明所说,八茂知青的这一群体,从六十年代末直到今天,没有谁的人生没有经历过艰难与奋斗,没有谁是一帆风顺,轻轻松松走过来的。

     

            还是再回到我们在八茂的日子吧——

            七零年薅第二遍秧的时候,已是盛夏。薅第一遍秧的时候,是弯下腰去用两手薅。而薅第二遍秧的时候,大田里稻株都长到齐腰高,只能用两脚的脚趾头薅了。烈日炎炎,向大地喷吐着光焰。从中午到下午,气温都高达四五十度,此时稻田里的水都是温热的。我穿着短裤和背心下到田里,先学村民把一条洗脸毛巾在稻田里浸透了水,滴哒着水围在头上。再戴上一顶硕大的竹编斗笠,挡住炽烈的直射阳光。这斗笠的头箍也是竹篾编成,中空且有一寸左右高度,可以通风散热,这样头顶部位就不至于集聚过多热量,使人头晕中暑。稻叶边缘有微小而锋利的锯齿,不断在双腿和双臂上拉出火辣辣的口子。淋漓而下的汗水,更不断在这些口子上撒盐。额上流淌下来的汗水,似泉水缕缕漫过眉毛和睫毛,时时令双眼模糊。头顶滴水的毛巾,也就七八分钟,水便蒸发殆尽,取下来已变得干翘翘的,像一个鸟巢。于是立马再浸水,再围在头顶,如此周而反复。一个夏天过来,几个男生的皮肤,都晒得黧黑油亮,间或还现出几块被太阳灼伤后发红发亮的伤处。经历了一个春夏的劳动,我们个个都骨瘦如柴,身上衣衫褴褛,一双解放鞋前面伸出大脚指,后面露出脚后跟。

            五十年后的今天,回忆八茂的两年时光,不禁心潮起伏,五味杂陈,无限感慨——这八茂的年真是年非凡的光阴啊!那些个欢乐和忧伤、希望失望的春夏,那些个满眼沉甸甸果实的金秋,那些个温暖和熙而闲暇的冬日;那些个身带伤痛和疾病的忧郁的黄昏,那些个前景黯淡,弥漫着雾霾的阴郁的早晨,那些个烈日浓荫下五彩缤纷的日子......所有的,所有的一切,我都已珍藏心底。这些个稀世珍宝我今生今世都取不尽,用不完。有了八茂的这两年的人生垫底,什么样的人生我们不能欣然以对?

            终身难忘这样一个场景——打田插秧时节,我、国华和贾明在大田耙田。一块田耙完,知青和农民全都成了泥人。此刻在一旁歇息队长突然:“小贾,当农民苦不苦啊?”贾明听了,真切地叫了一声:“苦啊!”队长微微一笑,然后极度悲戚地仰天长叹道:“苦啊!——你们迟早是要走的,只有我们——祖祖辈辈、世世代代留在这块土地上受苦啊!”记得当时我的心猛地一沉,几乎要哭出声来。如今,回忆到这个场景,我的眼睛依然要被泪水模糊,我的心里依然充满无限悲凉。

            苦啊!我的父老乡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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