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张翠玉，“你后悔吗？”
张翠玉眼里含着泪说，“咋能不后悔呢！后悔死了。”
但张翠玉的老公张王军却不后悔，他说：“没有这一劫，他是怎么也跳不出坑的。”
张王军和张翠玉是一个村的——张家湾，这里靠近滏阳河的转弯处，早年村民靠打渔为生，后来河道改了，开始种玉米。现在八成的村民都走出村子，去城里谋生。
张翠玉在一个老干部家做保姆，从16岁开始给老干部的儿媳妇带孩子，到26岁经老干部撮合，和正在当兵的张王军结婚。
又干了几年，那家孩子上中学一住校，她就从老干部家搬出来自己租房住，换到一家药店做售货员。
租的房子是老干部家的闲置房，打扫干净，可以一直住，房租800元，不贵。
张王军从部队转业，手里有十几万安置费。两口子一商量准备开家便利店，选址就在小区的车库，这里的车库出租很便宜，只要200元一个月，改造一下就是小超市。小区不大只有不到20栋楼，但足以养活小超市。
两个人说干就干，从找关系办手续到买货架，上货。
开店的第一天，老干部还送来了一个亲手写的匾额“童叟无欺”，提示他们诚信经营，和和美美。
开始几天很顺利，可是不到一星期，张翠玉就发现了问题。超市的款项总是入不敷出，卖的不少，但不见钱。
原来，张王军军人出身，架不住几个小区无业游民的哄骗，拿了东西不给钱，张翠玉问他记账没，他还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张翠玉把张王军给好好揶揄了一番，但日子还是要过。张翠玉晚上烫了酒，陪老公喝两杯，给他讲道理。她亲眼见过自己从前听说的一家药店，因为欠债，拖垮生意的事儿，她说：“咱家是小本生意，经不起拖欠。”
张王军口头上答应，实际行动上，还是张不开口，因为那些人已经习惯了，而且越来越明目张胆。
张翠玉一看不是办法，就在收银台安装了摄像头，每天她都查看监控视频，把不给钱拿走的东西，一笔一笔记下来。
三个月的时候，小超市已经赔了3万多，张翠玉又找张王军谈。张王军这次不认了，他说这个超市本身就不挣钱，关门算了。
张翠玉第一次发了火，她骂张王军，张王军动手打她。这一动手，张翠玉清醒了，这事儿不能靠张王军。
她拿着账本，挨家挨户要钱。果然有一大半的人都不认账，这里面就有周小舟。
周小舟也是当兵转业，在一家化工厂当保安队长，那个化工厂就是他岳父开的，但周小舟不务正业，岳父也不能把工厂托付给他管理，只能给他个保安干，说是队长，实际也就5个人。
周小舟给5个人排好了班，他总是排到晚班，因为晚班可以凑几个人打麻将，白天啥也不影响。他这个打麻将，可不是一般的打麻将。
张翠玉到周小舟家里闹过两次，周小舟媳妇看不过去，就把钱还了，但是不允许周小舟再去超市赊账。
周小舟还是去超市拿东西，但是他给钱。一来二去，就跟张王军更熟了。
“军哥，我看你这小店儿也不挣钱，你跟着我干吧？”周小舟眯缝着小眼对张王军说。
“你们不乱赊账了，我这里还是有收入的，慢慢就好了。”张王军觉得周小舟就是靠岳父接济，没什么出息，跟着他肯定不行，这一点他还是明白的。
“军哥呀！你会意错了，不影响你开店。就是等你关了门，晚上去我那里值班，多挣一份钱，这有多好，虽说一个月就1800，但你不是白捡吗？你说是不？”周小舟说完拿起一盒烟，又没给钱就走了。
张王军动心了。晚上跟媳妇一说，张翠玉不想答应，因为晚上老公出去了，家里就自己一个人，日子没什么意思。但转念一想，他在家也是抠脚看电视，没什么正事，就答应下来。
张王军不知道他到化工厂当保安这事儿都是周小舟的一人安排，根本没有得到厂里的同意，也就是让他去当保安，根本就是忽悠人。
但周小舟煞有介事，给他找了一身保安服，配了一套防爆棍等安保装备。张王军白天不去，晚上厂里没人看见，保安不说，没人知道。
周小舟就像在部队站岗一样，每天在厂区巡视，还真吓跑了几个偷建材的坏人。
一个多星期以后的一天晚上。周小舟照样在保安室的后屋纠集几个人打牌，这时周小舟的媳妇给他打电话，说岳父发烧，要送医院。周小舟赶紧让张王军凑手，并且说好了，输了算他的。周小舟就着急忙慌地走了。
张王军那天手气出奇好，到后半夜，周小舟回来的时候，已经赢了一万多。周小舟二话不说，就把5000元给了他，说是见面分一半。
从这以后张王军就去巡视的少了，他开始有意无意的在牌局凑手，看热闹抽分子。就靠这些，张王军不到一个月就挣了近万块，拿回家给张翠玉，说是抓了小偷，厂里奖励的，张翠玉觉得自己的男人靠得住。
好景不长，就在张翠玉还没有把钱捂热乎的第二个礼拜天，公安局通知张翠玉去领人，原来他们被人举报全都被抓起来，唯独跑了周小舟。
张王军说自己只是凑手，张翠玉还以为张王军说的是真的，第二天就有债主找上门，整整13万的欠债条子，让张翠玉目瞪口呆，张王军上去就跟债主打起来。
第三天，超市被人泼了红油漆。
张翠玉彻底崩溃，和张王军大吵一架，愤然离家出走，这时的张翠玉已经怀有身孕。
她也无处可去，就在大街上乱走。因为脑子里乱，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路中央，一辆大货车冲着她呼啸而来。
张翠玉以为自己就这么完了，她还没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感到惋惜，就吓晕了过去。没想到醒来的时候在医院里，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平安。
她问护士这是怎么回事，护士说，一个男的救了她，但那个男的恐怕一条腿保不住了。
张翠玉赶紧起身去看自己的救命恩人，没想到却看到了，正在说笑的张王军。
看到张翠玉走进来，张王军马上不笑了，一脸的歉意和关切。张翠玉要看张王军的腿，张王军没让她看，“医生没说完全保不住，是我活该，混蛋。是我对不起你，你要原谅我。”
“我当然原谅你，我和孩子都原谅你。”张翠玉说。
张王军听说有自己的孩子了，一时忘了腿疼，又高兴起来，他和病友们说，“我有孩子了，看见了吧！时来运转喽！”
张家确实时来运转了，不但迎来了新生命，他们的小超市也关门了，打了多半年的官司。
周小舟和一众人因为诈骗被判了，媳妇也和他离了婚。
张王军一边忙活打官司，一边学习早餐烹饪，他制作的无矾无铝油条得到了小区人的认可，小超市变成了早餐铺。张翠玉也辞去了药店的工作，两个人安心开起夫妻店，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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